他眉目冰冷,剑尖一晃,挑飞二名正攻向他的禁卫军精锐,往仇宗疾冲而来。
    仇宗大骇。
    电光火石间,他骤然想起一人,陡爆出一声高呼:“皇后,傅皇后!”
    “大胆齐王!你还不束手就擒,你是不顾京城傅皇后安危了吗?!”
    魏景动作生生一滞。
    “夫君!”
    邵箐急怒交加,眼见魏景这么一停滞,身上瞬间爆出数朵血花,蓝衣人趁机一拥而上,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尖声高呼道:“母后已薨了呀!!”
    “夫君莫要信他!他骗你!先帝驾崩当天,母后就被迫殉葬了!!”
    “母后已经死了!!”
    “啊啊啊啊啊!”
    随着邵箐的的高呼,魏景头脑“轰”一声巨响,他凄声怒吼,身躯拔地而起,剑光疾如闪电连成一片,最里层的包围圈立即喷溅出一大片血雾。
    “快上!拖住他!他熬不了多久的!”
    魏景陡然爆发,惨叫连连立即倒下一片,仇宗大怯,他一边急速往后退,一边指挥手底下人攻上去。
    就差一点,必须顶住了,援军马上就到!
    可惜天不遂人愿,禁卫军死的死逃的逃,不过退出二三十步,魏景已经急追而至。
    他急忙回身迎敌,只是一身血红的魏景如夺命修罗,攻势凌厉,堪堪抵挡了十来招,就被一剑正中心脏,他瞪大眼睛,长刀“哐当”落地。
    密林中,尸身倒伏处处,血水染红了黄土地,随着雨水流淌开去。魏景缓缓抽回剑尖,仇宗“砰”一声倒地,而他身躯晃了晃,“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夫君,夫君!”
    邵箐跳下树,连爬带滚冲到他面前扶住他,“你怎么样?”
    魏景木木的,慢了半拍才低头看她,他双目赤红,神色狰狞杀意犹存,脸色却惨白得如纸一般。
    不知为何,邵箐哭了出声:“你莫要这样,你母后皇兄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见你这样的!”
    魏景大恸,猛地一闭眼,一滴不知是雨还是泪,从他眼角滑下。
    有反应就好,就怕迷了心窍,邵箐哭道:“他们死了,你就要好好活着,替他们活下去呀!”
    “你不想替他们报仇雪恨吗?!”
    “他们在天之灵,看见你这般,该是有多心痛啊!!”
    “你想想他们,你想想他们!”
    邵箐握住他的双臂,“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我们现在就走,可好?”
    魏景定定看着她,喉结滚动几下,终低低应了一声,“好。”
    说出这句话,他身躯猛地一软,倒向邵箐身上,邵箐倒退一步,勉强扶住。
    魏景重重喘着气,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邵箐身上,手里的剑已经拿不稳,“哐当”一声落地。
    他本是强弩之末,爆发后力竭本在邵箐意料之中,她捡起一柄剑,还有当拐棍的树枝,架着魏景,与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响箭放了出去,敌人正往这边赶来,邵箐知道,但什么黑衣人蓝衣人的,她也不想管了,横竖这条命是捡来的,老天爷既然不是真心给,那就要回去吧。
    二人跌跌撞撞往前走,风卷着雨水扑面而来,脚下一滑直直滚落高坡。在臀部重重落地的一刹那,邵箐忍不住骂了一句,但她还是立即抱着魏景,护着二人头部,“咕噜噜”往下滚。
    ……
    “哗,哗哗……”
    一路滚落长长的坡地,万幸没有遇上凸起的石头,最后邵箐二人重重地撞在坡底一丛低矮的灌木上,碾压过一大片灌木,最后被一截干枯的树干拦截下来。
    邵箐后背正中树干,魏景重重撞在她胸腹处,她一时只觉心肝脾肺肾都快要被压得吐出来了。只痛呼一声后,她一时也顾不上这些,推开魏景,连忙支着身体勉强坐起。
    她滚落一半时已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哗哗”的好像水流声,当时没顾上,如今急忙引颈四顾。
    坡底是足有十数米宽的荒草地,再过去左边一直往上是低矮的树木,密密麻麻的;右边则是高高低低的奇岩怪石,最高的三四米,最矮也有人高,只分布并不平均,露出好些大缺口。
    水声正是从树木岩石后传出来的,而前方不远处就有一个大的缺口。
    “夫君,我去看看。”
    对勉强睁开眼睛的魏景说了一句,邵箐爬起来,奔至缺口处探头一看。
    她登时愣住了。
    只见树木怪岩之后,是一垂直崖面,往下二三十米,竟是一浩瀚江面。
    滔滔黔水,宽达五六十丈,贯穿连绵山岭,暴雨致河面升高,奔涌湍急,泛黄的河水拍打着河岸岩壁,卷起浪花,发出急促的“哗哗”声。
    邵箐跪倒在地上。
    坚硬冰冷的岩面隔着薄薄衣料,寒意侵袭她的膝部。
    这算什么?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天要绝人?
    邵箐重重地喘着气,仰头看天空阴云密布,都这么努力了,还不能活下去吗?
    江风卷着雨点,横着拍在她的脸上,“噼里啪啦”地直生疼,她心中陡然一狠。
    横竖都是死,既然这样,何不一拼?!
    她宁愿葬身大江,也不受吻颈之痛!
    最多一死罢了,没什么是不能豁出去的。更何况现在这情形,前者生还机会甚至还要高于后者。
    邵箐突然就镇定了下来,她迅速站起,回到魏景身边。魏景已经扶着树干坐了起来,他喘了两口气,低低问道:“是黔水?”
    “是的。”
    邵箐将他扶起,跄跄踉踉行至那怪岩缺口,安置他坐下。又迅速回头,用剑割下几条长长的软藤,将魏景方才依靠的那截半枯的树干绑住,用力往这边拖。
    她不知这是什么树种,但明显已被狂风从坡顶吹折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稀疏的枝丫已经干枯甚至腐朽,她不用费多少力气就削干净了,只剩颇为笔直的一截一人多高的树干。
    邵箐固然抱着宁死决心,但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会放弃挣扎的。裁下布条将自己和魏景的臂膀牢牢系住树干,那柄剑也绑在上面,最后又加了软藤做保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空响箭连续炸响,等邵箐最后将树干推至最边缘的时候,眼角余光已见坡顶树木摇晃,点点黑色的身影激射而出。
    她扶起魏景,一手抱住他,一手紧紧圈住树干,“夫君,你怕吗?”
    魏景一直看着她的动作,布条软藤绑他的臂膀,他也没有任何抗拒,低头盯着那张惨白的脸,他道:“不怕。”
    “好。”
    邵箐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要死我们就一起死吧!”
    同生共死么?
    原来,在穷途末路的今日,他终究还有一个可以托之于后背的同伴。
    魏景手臂也尽力收紧,“好。”
    黑衣人已疾奔将至,几抹幽兰银光激射而来,邵箐冷冷盯着他们,用力往后一仰。
    “砰”一声巨响,二人纵身滔滔江水。
    作者有话要说:  逃无可逃,只能跳江博取一线生机,唉……
    第8章
    当身躯重重拍在江面上那一刻,巨大的冲击力让邵箐脑内一阵晕眩,树干片刻不停,带着二人垂直直冲向下。
    邵箐拼命保持清醒,一手护着已经晕阙过去的魏景头部,另一只手则紧紧抱着树干,将自己脑袋枕在这边手臂。
    她看中这截树干,可不单单为了当浮木的,万一河床边缘不够深,她还祈求着其能发挥足够的缓冲作用。
    “轰”一声闷响,树干最下一头直直撞在河床底下的岩床上,震得邵箐的脑袋无法靠住手臂,猛地重重地磕了一下树干。
    她眼前一阵发黑,恍惚只觉过去了很短的一瞬,但她再次勉强睁眼的时候,她和魏景已随着江水载沉载浮,正急速往下游而去。
    原身不会泅水,但上辈子酷爱户外运动的邵箐却是个游泳健将,这是一种刻在灵魂中的本能,几乎在她恢复意识那一刹那,两腿已熟练地往下一蹬,借着树干的浮力努力往上冒头。
    越来越亮,在冲出水面的一刹那,邵箐猛地回头一看。方才跳江的地方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巨岩矮树黝黑墨绿一点点的,缺口看不见,那些黑衣人蓝衣人,也再看不见。
    虽未曾安全,但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搠住她的心灵。邵箐用抱树干的手抓紧魏景,将树干圈在两人中间,她腾出一只手,手脚并用,努力控制自己的平衡。
    浮沉起伏,冰凉的江水不时淹没口鼻,邵箐一直努力想靠岸,可惜湍急的江流让她始终无法如愿以偿。
    就这般奋力挣扎着,不知什么时候起,雨停了,风也歇了,天也慢慢黑了下来,她最终力竭,只能死死抱着魏景和树干,陷入一片昏暗当中。
    ……
    邵箐再次睁眼的时候,是一个暮色四合的傍晚,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渲染着天际。
    一缕橘红的残阳刺进她的眼睛,她忙闭眼,用手挡了挡,才再次睁开。
    头脑发晕,视野有些昏暗,她费力眨了眨,才重新清晰起来。盯着暗红的天际半晌,动了动另一只手,察觉被什么绑了拽住,邵箐一愣,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这是一个河滩,黄沙泥泞夹杂,芦苇一丛一丛地往河里蔓延开去,河面宽平且广。自己正躺在沙滩上,下半身躯尚浸泡在江水中,身边是树干,树干另一边则躺着魏景。
    她没死?
    这是被江水冲上岸了。
    邵箐大喜,连忙坐起去看魏景,一阵突如其来的虚软和晕眩让她晃了晃,缓了半晌才扑过去。
    “夫君?”
    她第一时间去探他的颈脉和呼吸。
    脉搏微弱,呼吸清浅紊乱,但确确实实存在。
    这一瞬间的喜悦,让邵箐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太好了,太好了!他们两个人都活下来了!
    她连忙解下那柄绑在树干上的长剑,把二人手臂上的束缚尽数解下。虽手足发软,但精神大振的邵箐行动力十足,赶紧先检查了魏景的口腔,再借住树干的帮助,替他施压控水。
    魏景脸和嘴唇一样的白,但他并没吐出多少水来,邵箐小心放下他,按压了一下他的腹部,发现并不鼓胀,应已无多少积水在。
    他这情况必定是重伤加上余毒导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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