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却十分笃定:“你放心,短短二三载,这乱局平息不了。”
    别看现在中原纷纷乱乱,大楚朝摇摇欲坠,实际如今几方大势力都进入了一个比较微妙的平衡,想彻底击垮另外几方,根本就不是容易的事。
    除非有强大势力横空而出,将这平衡打破吧。但谁也不敢肯定短时间内就能结束乱局,两三年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的战略眼光自来精准,邵箐心下略安,只仍觉两三年太长,总唯恐有意料之外的变故。
    她眉心微微蹙着,魏景捧了她的脸,薄唇轻轻印在其上,轻声说:“你不是说过,即便母后皇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我此生仅有复仇吗?”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他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我也觉得我做得很对,我还有你。”
    复仇可再寻良机,然她不可再。
    他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决定了,却是第一次这么平静,神态平和,目光专注,不过寥寥数语,当中真挚之意却尽显无遗。
    平淡,赤诚。
    这一刻,邵箐真真动容了,情潮涌动,胸臆涨满,她喉头哽了片刻,哑声道:“好。”
    她紧紧地拥抱着他,感受他大手一下接一下抚着自己的背,低低和她说话。
    “若能寻到古径,那便最好。史焯摇摆不定,多疑无信,绝非是个好盟友。”
    悄悄在关口增兵这消息,是真的,并非魏景先前信口捻来。
    他眯了眯眼,若有另一条道路,他当直出平阳郡,一举歼史焯,彻底将平阳郡收为他在益州外的首个根据地。
    “倘若寻不到,那咱们就继续在史焯这头下手。”
    魏景声音平稳,手上力道轻柔依旧:“史焯处境不易,不与我结盟,那他就只能选择魏平。魏平来势汹汹,野心难掩,史焯只怕很难相信。”
    即便不联姻,也不是没有回斡的余地。
    退一万步平阳郡真走不通,他就熄了这念头,转向长江水道,专心水师就是。
    “阿箐勿忧,万事有我。”
    “嗯。”
    他柔声哄着,轻轻拍抚着,邵箐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感觉薄唇落在她的额头,细碎地亲吻着。
    “睡吧。”
    “嗯。”
    ……
    邵箐在这个宽阔安全的怀抱中沉沉睡去,隔日转醒,一睁眼对上魏景温柔专注的视线。
    “夫君。”
    邵箐自觉原地满血复活。对!不行就蓄势待发,转走长江水道,反正她男人是不会分给其他女人的,名义上都不行。
    一时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她翻身坐起,重重在他唇上印上一吻,“你是我的!”
    魏景心花怒放,忙不迭应:“自然,我自然是阿箐的。”
    他是很想腻歪一下的,可惜邵箐不配合,被催促着,只能起身梳洗用膳,然后就直奔外书房了。
    先议史焯之事,至于古径长江水道这些,不急着说。
    大家观点挺一致的,史焯被拒必是很不高兴的,但他就未必会立即投向安王,此事仍有商榷余地,且观察着再说。
    先等那史骏回平城报了讯,看史焯后续反应如何?
    ……
    是的没错,史骏回平阳了。
    当众被拒,他觉得面上光彩全无,又气愤魏景态度,次日天蒙蒙就说要回去禀报父亲,也不等回应就匆匆走了。
    戴光急忙表示要追赶,要向史焯当面解释。
    魏景没同意,史焯此人看着就不是个大度的,解不解释无甚差别。他只传信平城,命密切关注郡守府消息。
    再说那史骏,他日夜打马,回到平城,一告之史焯,史焯当场大怒。
    “杨泽竖子,欺我甚矣!”
    史氏好歹是百年名门,虽杨泽占据益州如今势大,但说到底也就落魄门户出身,史氏女配他就没有配不上的。
    妻室史焯都不认为女儿做不得,而他现在一个妾位都点头了,这杨泽竟然还要拒?!
    他出奇地愤怒:“此子出身粗鄙,竟眼高如斯,绝不是宽宏仁厚的,若是与之结盟,必引狼入室!”
    史焯怒道:“我也不是非他不可,这郭淳尚且天天劝说于我,安王龙子凤孙,总不会比不上他一个偏僻乡野之子罢。”
    他且应了那安王,看着杨泽如何出益!
    史焯怒极咆哮,当场就说要把郭淳叫来,田尚等一干谋臣苦劝,就连史骏也说话了,他固然对魏景观感不好,但这也不代表认同安王。
    史焯好歹被劝下来了,但他怒火难消,冷冷道:“结盟之事暂且搁下,谁也不许再提。”
    安王固然野心勃勃,但一时半会也不会怎么样,他就不结盟,看你杨泽能如何?
    哼!
    杨泽若来求,行,你不是说你有妻不屑史氏女吗?那你把你那妻子休了再来说话。
    届时史氏女也不会嫁你为妻!
    史焯七窍生烟,怒骂魏景一番,按下结盟,再也不提,日常间,反似对郭淳的态度现了几分松动。
    魏景次日傍晚就接信了。
    为了缩短传信距离,及时掌握事态发展,魏景及一干心腹后脚就去了汉中,目前就身处汤谷道己方关口不远。
    一天余时间,消息就能传到手中。
    史焯怒骂不限于书房,因此休妻之说也有泄出,魏景一看,登时怒不可遏。
    这话触及逆鳞,他一刻真真切切生了杀史焯之心。
    结盟之事,也不是你想搁下就搁下的。
    魏景冷哼一声,立即招来韩熙,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回头又命人加紧搜寻古道。
    韩熙领命,悄悄出了平阳郡,连连传信,又亲赴平阳南境。
    魏景决意和平阳结盟这段时间里,并不是干等着对方答复,他也安排了好些布置,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还真用上了。
    很快,史焯就接信,平城尤其郡守府左近,发现了疑似益州哨探,蠢蠢欲动,被发现后慌忙逃离。
    他刚冷哼一声,怒斥杨泽并命严加搜捕,谁知手下人却又禀上来,竟是无意发现,这仿佛不是益州的人,而是更像是另一波人伪装的,故意泄露痕迹的。
    另一波人?
    史焯诸人立即想起安王。
    紧接着,史焯又接到密报,平阳南与南陵郡接壤的几个关口和重镇,发现了可疑人物踪迹,疑似欲窥探关口布防和兵丁数量。
    安王!
    这是欲借机离间他和杨泽,破坏平阳和益州结盟,并遣郭淳来放低他的警惕,目的是伺机攻伐平阳郡?!
    这一惊非常小可。
    史焯冷汗湿透重衫,立即叫来长子,亲笔写了信交给对方:“快,你立即去谷城!”
    ……
    史焯回心转意,魏景谋算成,只是他现在也不甚稀罕了。
    因为那条书籍所载的古径,还真被找到了。
    第95章
    这古径就在距离汤谷道约八十里之处, 崇山峻岭间起伏蜿蜒。虽已鲜有人知, 但本地几个村庄仍口口相传,猎户上山也常走的。就是走得不算深, 不知里头情况如何?
    小将梁丹亲自领人探过,这古径确实又险又窄,内里荆棘遍布草木横生, 蛇虫野兽不少, 但清理过后,行军还是勉强可以的。
    就是走得很慢,而且粮草运输艰难, 辎重更是不用想了。
    古径另一边出口是密林,山脚有大湖,古称猿洲,现名青泽, 是一窝山匪的地盘。
    “放那史骏往谷城去,先绊着。”
    魏景冷冷一笑,立即命人清理古径, 又使人从汤谷道出益,先去招降山寨。
    能降最好, 不能就剿杀了,反正人不算多。
    陈琦领命而去。
    山匪头子马鹞子是个聪明人, 见眼前男子神色平静,眉目却隐透肃然,肩平腰直身姿笔挺, 即便身着寻常布衣,依然一看就是个见过血的武官。身后一众手下亦然。
    他不但立即应了,还主动要立功。
    马鹞子说,他有门路购关外好马,且最近几日就得一大批。
    战马,是最珍贵的战略资源,以往朝廷控制极严,只如今中原大乱,就有好些有门路的胆大者,开始从关外偷渡马匹。
    马鹞子的兄长就是其中一个,目前正有一批好货即将运抵。兄弟感情好,很可靠,他愿意和哥哥一起投靠。
    马匹,正是魏景目前缺的。先锋军从古径出来后,需立即突袭汤谷道关口,并迅速拿下。这拿下关口,不但益州军两道并用加快出益速度,最重要的攻城器械及粮草等必要军备需要从汤谷道运出。
    这夤夜突袭,讲究的快准狠,骑兵开路效率十倍于步兵不止。可惜那古径,人勉强能走,马匹却走不了。
    事急从权,陈琦一口应下,并命人跟着马鹞子的心腹,盯紧以免有诈。
    山寨他亲自领人盯着,确保万无一失,然后使人飞快回去报讯。
    关口另一边很顺利,魏景命加快速度清理古径,并传令集结大军,立即奔赴汉中郡东。
    上下一心,古径以最快速度清理出来了。期间魏景等人亲自看看过,要邵箐说,是真的险,个别地方甚至只能堪堪过一个人,马匹确实走不了的,更甭提粮车。
    这就出来一个新的困难,益州先锋军悄悄出平阳,这道路艰险难行,耗时肯定短不了的,这猿洲山寨那边就需要一批粮草了。
    总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突袭吧?而马鹞子兄弟,解决马匹口粮已经够费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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