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侍卫们正要硬着头皮进去,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一个披着狐裘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门口。
    侍卫宫女见状顿时跪倒一片,齐声道:“参见殿下!”
    永安公主李沅也收起了之前的骄横,乖乖上前行礼道:“沅儿见过七皇兄!”
    第二十六章 不靠谱的家伙
    来人正是大秦皇帝最宠爱的七皇子李陵。
    他不像其他皇子一般穿着奢华,狐裘之下只是一袭普通的明黄色长衫,头上也没有戴头冠,只是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束住了乌黑的长发,全身上下除了腰间坠的一枚蔷薇花形状的玉佩后并无其他的装饰。但是这样不仅没有影响他雍容华贵的气度,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份洒脱干净的感觉。
    他似乎身体不太好,一阵风吹过,不由捂嘴轻咳了两声,旁边的贴身太监小猴儿见状慌忙上前轻轻替他抚背,嘴里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李陵微微颌首表示知道了,接着对那些宫女侍卫温和地道:“都起来吧!”接着又对那些神色不安的侍卫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不行,他们还没给我抓住那只猫呢?”李沅一见急了,指着虚掩的大门道,“都进去给我抓!”
    “沅儿,不许胡闹!”李陵眉宇间浮起一丝愠色。
    李沅似乎极为害怕这位皇兄,见他动怒顿时不敢再造次,只是扭过头撅起了嘴,一副委屈之极的模样。
    “谢殿下!”侍卫们如蒙大赦,赶紧躬身退了下去。
    李陵目光一转,见到满地的残花断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道:“怎么回事?”虽然他的声音不高,语气也很平和,但是久居人上的威仪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散发了出来,现场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奴婢知罪!”为首的宫女惶恐地跪下,身子不由自主开始颤抖。
    “皇兄你别怪秋儿,是我非要来这里摘花的。”李沅虽然骄纵任性,但是对贴身宫女还是极好的,见状顾不得生气,赶紧开口罪过揽了过来。
    李陵没有理她,只是淡淡地下令道:“拖出去,杖责二十。”立刻便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上前,将面如死灰的秋儿拖走了。
    李沅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其他的宫女死死地抱住了:“公主!公主不可!”
    不多时,殿内便传来‘啪啪’的闷响以及秋儿凄厉的惨呼,还夹杂着小太监高声报数的声音。这有些杂乱却异常清晰的响动在这寂静的宫殿内传出去极远,惊得枝头的老鸹噗的一声飞走了。
    这一切把方才还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李沅吓得瞬间噤声。她虽然生长在后宫,但是一直被皇后保护得很好,平时见到的人哪个对她不是恭恭敬敬的,便是那些妃嫔也是生怕得罪了这位小祖宗,都是小心伺候着,何时有机会见过这种阵仗。加上李陵待人一直都温和宽厚,长这么大她从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所以最开始还有些想使小性子混过去,直到贴身宫女被打得凄厉惨呼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闯祸了。
    李沅恨恨地看了一眼那扇虚掩的大门,心中已经将那个一直没露面的怡妃恨上了。但是紧接着,外面的惨呼声再次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去,她有些不忍心地捂上了耳朵。
    过了一会儿,小太监匆匆跑进来行礼道:“回禀殿下,二十杖打完了!”
    李陵叹了一声道:“都回吧!”
    “是!”几个宫女如蒙大赦,忙带着还没回过神的小公主走了,只留下李陵依旧站在原地,微眯着双眼看着那扇幽深的大门,外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却始终没有出来。
    半晌之后,只听他淡淡地开口道:“吩咐人来打扫一下,派两个人守在门口,不要再让任何人进来。”顿了顿又道,“若是永安公主再来,马上派人通知本宫。”
    “是!”小猴儿忙点头应下,接着又小心地道,“殿下,咱也回吧,该喝药了!”
    李陵微微颌首道:“回吧!”再次看了一眼大门才转身离开。
    很快,这座冷清的宫殿再次恢复了平静。
    此刻,在离皇宫极远的一个大宅子里,有一个少女同样在发脾气,不止将梳妆台前那些精美华贵的首饰扯得稀烂,还通通仍在地上用力地踩。
    屋内一片狼藉。
    做完这一切她犹不解恨,忽然抓起身旁的凳子砸向紧闭的大门,只听见砰的一声响,大门不仅没被砸开,反而差点被反弹回来的凳子砸中。
    她似乎被这声巨响刺激了,疯了一般扑到门口,抓住门框用力地摇晃,嘴里高声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秦霜月,你这个卑鄙小人,快放我出去!”
    原来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被秦霜月邀请赴宴的唐子昔。
    她进入轿子不久后就闻到一股极好闻的甜香,等觉察到不对已经晚了,虽然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还是忍不住沉沉睡去。等她再次醒来,就已经到了这个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大宅子。身上的衣衫也被换过了,里里外外都是全新的,尤其是最外面那件红得扎眼的喜服,让她差点没气晕过去。若不是从外面看守她的两个丫鬟嘴里知道这些是她们做的,她差点就当场自尽了。
    那两个丫鬟似乎不爱说话,只跟她说了一句话就不再出声。显然秦霜月有过吩咐,只让她们说这一句,不过是为了防止唐子昔羞愤自尽。
    他考虑得很周到,唐子昔有些自嘲地想到。她确实不能死,因为唐谦智还等着她去救,唐家的仇也等着她去报。
    按照她之前的打算,是准备将唐谦智送出城安顿好之后再悄悄回来,血海深仇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不止要查出到底是谁害得她家破人亡,还要那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是她的誓言,也是她生存下去的唯一动力。
    折腾了不知道多久,她终于累了,靠着门框缓缓坐下,目光看着虚空处怔怔出神。
    此刻她心中万分的后悔,不该听信秦霜月的话。可是此时再后悔已经晚了,时光不会倒流,更不会给她再选择一次的机会。以往她只是觉得这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现在才觉得此人简直阴险得可怕。
    唐子昔喃喃地道:“他在报复我!”
    这个房间明显是经过精心布置的,不止到处贴满了喜字,连桌子凳子上都蒙上了红色的绸布。而且不止她身上的那一套喜服,连那些首饰也是当初秦家送去唐府的那些,虽然那顶凤冠被她践踏得不成样子,但是那个式样她记得。
    秦霜月是在报复,报复她当初的拒婚之恨。所以才将她关在这里,还派人给她换上喜服,一定是想羞辱她,甚至……唐子昔有些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忽然抱住双膝无声地哭了起来。她不怕危险,也不怕死亡,就怕这种让她感到羞耻的屈辱感。
    听到里面的动静终于消停了,守在外面的丫鬟也松了一口气。实在是这位太能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就没安静一下,要不是主子吩咐要好生伺候,她们真想一棍子把她给敲晕了。
    两个丫鬟没注意,远远的墙头忽然冒出一个脑袋,随着噗噗两声轻响,两人只感觉身子一麻便双双倒地。
    一个蒙着面的男子敏捷地从墙头跳了下来,走到两个丫鬟身边轻轻踢了踢,见对方果然晕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姑娘!苏姑娘!”
    正默默垂泪的唐子昔忽然听到一个很远却有很近的声音传来,先是一愣,接着有些惊喜地趴到门缝边大声道:“我……我在这里!”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声音反而越去越远,唐子昔急得不停地拍门,引得门外的铜锁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直把她的手都拍得红了,那人也没出现,她有些无力地靠在门上,嘴里喃喃地道:“我在这里啊!”
    “害我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儿!”一个陌生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接着一对晶亮的眼珠子便出现在了门缝处,把循声望去的唐子昔骇了一大跳。
    对方见到她的面容有些惊讶地轻咦了一声,道:“是你?”
    唐子昔忙点头道:“是我!”她显然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还以为问她是不是那位苏姑娘。
    外面的人嘿嘿笑了两声,接着压低声音道:“这锁有些难开,你等我一会儿!”接着门缝处的那双眼睛便消失了。
    很快他又回来了,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对着大铜锁一阵乱敲,半晌后又有些泄气地扔掉了手中的工具,再次消失了。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他终于放弃了,嘀咕道:“什么破锁这么难开……算了!”话音未落又不见了。
    这一次他许久都没有回来,唐子昔都担心他是不是扔下自己跑掉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人又回到了门口,将嘴贴到门缝上轻声道:“你还在吗?”
    “在!”唐子昔有气无力地道。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放心下来,道:“这个锁我打不开,所以我要爬到房顶上去试试,若是见到有绳子垂下来,你就抓住往上爬。”
    唐子昔抬头看了一眼房顶,犹豫了一下方道:“好!”
    “那行!”那人喜滋滋地道,“你等我啊!”说完再次噔噔噔跑开了。
    唐子昔目不转睛地看着足有七八丈高的房顶,有些怀疑那个有些不太靠谱的家伙到底能不能爬上去。
    不过在这之前,她需要积攒一些力气。差不多一整天粒米未进的她早就饿得头晕目眩,之前是以为出不去才不肯吃这房间的东西。现在既然有了出去的希望,自然要找些吃的增加力气。
    第二十七章 真真假假谁人知
    可是桌上的食物都被她发脾气的时候扔了,此刻只有角落的案几上还有一些喜饼跟坚果。无奈之下,她也只好破了自己不吃这房间任何东西的誓言。
    不吃还不觉得,当第一口食物顺着口腔进入食道,她突然觉得奇饿无比,不由自主加快了速度。腮帮子被她塞得鼓鼓的,连咀嚼都有些困难。这副穷凶的吃相哪里还有半分唐家大小姐的影子。
    吃着吃着她忽然打了个嗝,这才发现满满一碟喜饼已经被她吃得所剩无几,连那几盘坚果也没拉下,至于旁边的那壶酒她很警惕地没有动。
    她抬头看了看房顶,并没有发现有绳子垂下来,想来那个家伙还没准备好,便打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稍作歇息。
    谁知她刚迈出一步便身形一晃差点摔倒,赶紧扶住桌角,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心中暗道不妙。可是这种晕眩只有短短的一瞬,很快便恢复自如,让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吃得太多了。
    “嘿!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就在这时,头顶传来那个男子的声音。
    “好!”
    唐子昔眯着眼看着悬在半空的绳子,伸手比了比却发现还差一段距离,站到凳子上也还差一点。
    那人建议道:“你跳起来试试!”
    “我怎么没想到。”唐子昔一拍脑袋,仰起头甜甜一笑道,“你真聪明!”此刻她脸颊绯红,双眼水汪汪的,被那一身红艳艳的嫁衣一衬托,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那人被她这副神情弄得一愣,心中跟着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赶紧稳住心神催促道:“你快点,他们就快回来了!”一边说一边警惕地四处张望。
    唐子昔重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猛然一跃。眼看着那根绳索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再差一点点就够到了,忽然她眼前一黑,伸出去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
    那人听到下面传来的巨响,探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忙不迭将绳索往房梁上一捆,抓住绳索便滑了下去。
    方一站在屋内,他就赶紧将人事不知的少女扶了起来,手指在她鼻端一探,见还有呼吸才松了一口气,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笨。”接着发现自己这一触碰,对方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双眼似睁非睁,手也开始在他身上乱摸起来。
    这位青年生得眉清目秀,只是一双细长的桃花眼老是给人一种贼眉鼠眼的感觉,正是唐子昔口口声声说跟她犯冲的李渔。
    他被对方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一脸戒备地道:“你想干什么?”
    可是那个娇小的身躯不管不顾地再次贴了上来,白皙柔嫩的小手蛇一般滑进他的衣衫,顺着他并不厚实的胸膛一路向上,从脖子到嘴巴,再到他的高挺的鼻梁、眼睛、浓眉。
    他看着这张在梦中出现过千百回的俏脸,有些紧张地闭上了双眼,紧绷的身躯也渐渐放松下来。
    就在此时,他的鼻翼微微一动,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这种味道很轻很淡,若不是他闻到过这种味道,还真的会被蒙蔽过去了。
    李渔霍然睁开双眼,刚好见到少女正将娇艳欲滴的樱唇凑上来,慌忙用力一推,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绿色的药丸,打算塞进对方的嘴里,手指刚靠近却被那片火热弄得浑身一颤,差点心神再次失守,忙伸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似乎让少女愣了一下,樱唇微启似乎想要说话,李渔瞧准机会迅速将药丸塞了进去,接着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远远地躲在了墙角,同样扔了一粒药丸在嘴里盘膝而坐,用内力炼化着药丸。
    少女的身子终于软软地倒了下去,很快轻微的鼾声响起,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半晌后,李渔的灵台再次一片清明,缓缓吐出一气收了功,看着熟睡的少女苦笑道:“你倒是睡得香,我却差点做了千古罪人!”
    不错,此时的唐子昔确实在做美梦。
    她梦见自己飘飘荡荡,一直飘到了云端,一个让她魂牵梦绕的身影正牵着一匹枣红小马站在远处对她微笑。
    “陵哥哥!”唐子昔欢喜地朝对方跑去,那人也微笑着张开了双臂。
    谁知就在触及对方的一瞬间,眼前一阵波纹晃动,场景跟着为之一变,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也变成了秋风萧瑟的傍晚,几颗稀疏却异常明亮的星辰正挂在遥远的天边。
    此刻她正站在一堵高高的城墙上。远处是一望无垠的荒凉戈壁,在落日的余晖下看来,给人一种苍凉悲壮之感。而当她转过头,触目所及皆是断裂的兵器,破败的旌旗,以及无处不见的暗红色血迹,整个一副大战过后的场景。
    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在这留下激烈战斗痕迹的城墙之上居然见不到一具尸体。四周更是静得可怕,连风都没有,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确认自己从来没来过这里,这城墙的设计也不是她熟悉的样子。身后那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让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那座修建在天险之上的天空之城——故城。
    “丫头!”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陵哥哥!”她惊喜地回头,只见身后一个身影正慢慢朝她走来,虽然他衣甲破碎,身上满是干涸的血迹,脸也被蓬乱的头发遮挡了大半,但是唐子昔还是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李陵。
    她毫不犹豫地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他,虽然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哭,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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