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话,裂空眼中的杀意渐渐褪去,回头看了一眼宝座上的女子,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忍。
    冰姬明知道这是一个魔胎还是将其生了下来,甚至不惜耗损自身修为助其抑制体内的魔性,说到底还是因为这是她跟心爱之人的结晶,就算是一个人人都想除之而后快的魔物她也要拼命保住。
    他无法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理,但是他清楚在这个过程中,冰姬到底受了多少罪。心中的杀意随着对冰姬的内疚跟疼惜潮水般褪去,他看着长相酷似冰姬的魔童,开口道:“看在冰冰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宝镜之威
    “这话我说才对!”魔童歪头嘻嘻一笑,“看在娘亲的份上,只要舅舅你把她的心脏给我,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裂空闻言脸色微变,心中那仅有的一丝不忍也消失无踪,他早该想到,这个怪物是不可能醒悟的。
    想到这里,他手一挥,直接用一堵厚厚的冰墙将冰姬连同宝座隔离在了一旁,这才转过头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手下留情!”气势骤然一变,洁白如雪的长发开始渐渐变成了冰蓝色,衬托得他俊美的容颜也带上了一丝妖艳。
    这是他们种族的特点,当他们将体内的潜能发挥到极致的时候,头发就会由白变蓝。不过一般只有在面对强敌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变化,显然他心中已将这个魔童当作了生平劲敌。
    冰姬长期被困无声殿,她虽然出不去但是外人一般也进不来,怎么也会如此?这也是当初他见到冰姬感到诧异的原因。不过现在他明白了,一切的根源都在于眼前这个貌似天真无邪的魔童身上。为了不让这个魔物被天雷察觉而遭到灭杀,冰姬耗尽了自己的灵力护她周全,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赔上了。
    冰原族乃是灵界一个极为特殊的种族,他们不仅骄傲自负,而且自诩是上天的仆人,当然有他们的理由。
    这些冰原族的人天生就拥有吸取恶念的天赋,而且能将吸取来的恶念转化为自身的修为灵力。要知道修行界的人,最大的阻碍便是心中的恶念。一旦这种恶念能被控制,甚至抽离,好处可想而知。是以这些冰原族人纵然再骄傲自负,也还是会受到灵界其他种族追捧的原因。
    但是这种天赋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他们不能长时间离开万古冰原。因为一旦失去了万古冰原上独有的冰魄之灵的压制,他们吸取回来恶念就会飞快地侵蚀他们的肉身,若是不能及时将其炼化,这些被恶念侵蚀的冰原族人就会变成一种比普通魔物还要恐怖的物种,杀不死也灭不掉,也就是灵界长久以来都无法完全消灭的魑魅族。
    这也是冰原族极少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原因之一,虽说外界的恶念更容易采集,但是来不及赶回去的恐惧就足以让绝大部分冰原族人望而却步。
    当然,凡事不可一概而论。若想长时间在外界采集恶念,又想不被恶念侵蚀,也不是没有方法。
    裂空问冰姬索要的冰凝果,就能替代雪魄之灵的作用,甚至效果更好。
    只可惜能结出冰凝果的圣树整个万古冰原也只有一棵,而且一百年才结一次果,一次也不过寥寥数枚,很难供全族使用。是以只有一些修为到了瓶颈期的族人,或者一些身份特殊的族人,才能在出去之前从掌管圣树的长老手中领取到一定数量的冰凝果。
    裂空几乎不用多想,就能猜到当初冰姬将圣树偷走就是为了眼前这个魔童。
    只可惜冰姬没想到的是,离开了万古冰原的圣树也失去了原有的灵气,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结过一次冰凝果,后面的数百年就再也没有过。冰姬知道自己干了蠢事,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越来越大,吸取的恶念也越来越多,无奈之下只好将其冰封。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冰封起来的魔童虽然不会主动吸取恶念,但到底属于冰原族一脉,她不吸收恶念,恶念却会主动找上来。虽然很少,但是也熬不过天长日久,几百年积累下来也十分壮观了。冰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魔童一丝一丝被恶念吞噬。
    若是真被魔童吞掉冰姬那颗几乎已经被完全恶念侵蚀的心脏,恐怕天地间能灭掉她的人屈指可数,至少他自认还没那个本事。想通了此节的裂空心里的杀意越来越强烈,双目渐渐变成了紫蓝色,这是他已经激发了全部潜能的预兆。
    “我从来都没求你手下留情吧。”
    魔童注意到了他的变化,朝四周看了一眼,故作轻松地咧嘴一笑,道,“我知道就算再召唤出再多的魔奴也不是你的对手,你比我想象中要强很多。照理说,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我,我应该感激才是。可惜……”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落在了冰墙后面的女子身上,舔了舔嘴唇道,“若是我不能吞掉娘亲的心,只要走出这个大殿就会被天雷察觉,天雷之威啊!舅舅你可是有亲身体会的。”
    裂空听得眼角一跳。
    魔童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丝神情变化,心中冷笑不止,表面却貌似悲伤地道,“我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机会,全赖娘亲拼死相护才能活到今天,所以,我不想让娘亲的心血白费,更不想就这样放弃!”说完羽翅猛然一震,瞬间暴涨了数倍有余,无数魔气仿佛黑蛇一般流窜其间。她体内的骨骼也开始咔咔作响,脸上的血管更是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疯狂地跳动,嘴唇也缓缓朝后裂开,一直延伸到耳根附近。大嘴一张,一股犹如实质般的黑气朝着白发男子扑面而去。
    “我还是那句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裂空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的慌乱之色,看着黑气中蠕动纠缠在一起的魔蛇,眼神寒如冰霜。见对方来势汹汹,当即轻喝一声迎了上去,背后同样展开了两个巨大的羽翅,不过不是黑色,而是一种晶莹剔透的白。
    无声殿内雷声隆隆,不时传出巨大的爆裂之声,若非大殿有阵法护住,早已被二人打斗带出的力量轰得稀烂。
    唐子昔焦急地在大殿外的广场上走来走去,几次想要冲上台阶都硬生生忍住了。她牢记小白的吩咐,在他赶到之前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之前白泽带着她一路风驰电掣,很快便进入了无边魔海。虽然有白泽在侧,无边魔海的魔物跟魔气早就远远避开,但唐子昔还是被眼前千奇百怪的魔物吓得不轻,心中更是为自己坚持将小白请来感到庆幸。
    可让她没料到是,刚进入魔海不久,白泽忽然停了下来,直接将一面灵光四溢的宝镜塞给了她,匆匆吩咐了几句,然后猛然一掌将她推出,自己却转身遁了回去。
    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这个巨大无比的广场之上,不远处高高的台阶上一座气势恢弘的巨大宫殿耸立眼前,赫然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无声殿。
    大殿内的打斗还在继续,唐子昔感受着足下越来越强烈的震动,心里的焦急几乎要溢出来。
    “啊——”
    突然,一声男子的惨呼自大殿方向传来。
    唐子昔的步子一顿,猛然回头,接着便见到一个人的身影从大殿内倒射而出,径直朝她飞来。
    来人的身影唐子昔极为熟悉,更何况心中早已先入为主认为是苏璟在里面,是以不退反进,反倒拔腿朝来人迎了上去。
    就在二人相距只有数步远的时候,那人忽然抬起了头。
    “李公子,怎么是你?你不是……”
    唐子昔的惊讶还没来得及表达完,对方已经猛然一拳轰出。她顿时感觉胸口一痛如遭重锤,紧接着一种极其难受的感觉自丹田处涌了上来,就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急着要冲出来一般。她自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具肉身有多强悍,只要不是遭到致命的攻击,基本上都会自动修复。
    李渔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面无表情地再次出拳,居高临下,每一拳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唐子昔的身上。拳拳到肉的砰砰声,听起来让人牙酸。
    唐子昔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痛,只是一脸愕然地看着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一片茫然。
    她知道自己应该赶紧逃跑,但是她试了几次根本没办法动弹。要不是因为白泽之前给她锻造的这具肉身足够坚固,换了她之前那具肉身,估计第一拳就被打残了。如今肉身虽然更为坚固,但是也意味着她会遭受更多的痛苦。
    “砰——”再一次遭到重拳之后,唐子昔顺势朝后飘离了数丈。
    李渔果真紧追不舍,毫不犹豫地追了上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唐大小姐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明白李渔为何会从大殿内飞出来,更不明白为什么会对她痛下下手?
    饶是如此,她不想与他为敌,更不想杀他。所以她手上虽然有白泽留下来的那面,据说能轻松灭杀敌人的青凝宝镜都没有拿出来。
    她在等一个解释,一个为什么会对她痛下下手的解释。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原因了。
    当李渔距离她不足十丈远的时候,她见到了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呈现一种古怪的灰白色,而且没有瞳仁,看起来极其诡异。
    所以她很快得出了结论,这一切并非李渔的本意,而且理所当然地为对方找到了理由,一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毕竟她之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她心中也因为自己的这一结论而好受了一些,手中刚举起来的青凝宝镜也不由自主放下了。
    “愚蠢!”
    谁知就在此时,她心底深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手居然自己抬了起来,手中的青凝宝镜开始疯狂地抽取她体内的真气,镜面顿时灵光大放,一道大约手指般粗细的青色光柱对准李渔射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别离
    青凝宝镜果真威力无比,虽然唐子昔体内的真气稀薄异常,但击杀区区一个李渔已经绰绰有余。甚至连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李渔便倒在了地上。
    唐子昔用力眨了眨眼睛,实在难以相信,李渔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她看看自己手上的青凝镜,又看看倒在血泊里的李渔,呆住了!
    “老夫没猜错,你果真一直都藏在这小丫头身边!”
    就在此时,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接着李渔的身体飘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唐子昔,确切地说,是看着她手中的青凝宝镜。
    “你是谁?”唐子昔回过神,见到死而复生的李渔脸上喜色一闪,接着被对方那双黄澄澄的眼珠一瞟,又感觉脊背一凉。她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强烈的危机感还是让她不由自主攥紧了手中的宝镜。
    “你也不差,表面上用魔无疆的分身吸引本座的注意力,其实你的本命元神却一直潜伏在这个凡人的体内伺机而动。”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接着便见青凝镜上灵光一闪,一个人影缓缓飘了出来,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男子,相貌十分清秀,只是眉宇间冷漠异常。
    唐子昔一见他顿时大喜过望,兴奋得双手都在微微发抖。因为这个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她苦苦寻找的苏璟。她瞬间忘记了一旁虎视眈眈的‘李渔’,而是赶紧走过去,强忍住抱住他的欲望与他并肩而立,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道:“璟,璟哥哥,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说着说着,她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不料,苏璟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接着便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半空中的人身上,冷冷地道:“多罗,放了那个凡人,你我今日做一个了断。”
    唐子昔顿时感觉浑身一片冰凉,还未等她从那陌生的眼神中回过神,便听到‘多罗’两个字,不由一怔,猛然想起之前那个人首鸟身的怪物,再次看向李渔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惊疑。心中暗忖,难道那个多罗的真身一直都藏在李渔的身体里?岂不是说自己一直都在这怪物的监视之下。再联到李渔总是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自己身边,她不由感觉汗毛直竖。
    李渔目光一闪,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缓缓点头道:“不愧是九黎后人,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拯救苍生。”说到这里嘿嘿一笑,道,“也好,老夫就成全你!”说完身上开始冒出滚滚黑烟,一个人首鸟身的老者从李渔身上剥离了出来,身披墨绿长袍,拄着一根鬼头拐杖,满脸戾气地看着苏璟。
    李渔则脑袋一歪,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你先退下!”苏璟回头淡淡地嘱咐了一句。
    唐子昔闻言默然,但她也知道此时不是自己该在场的时候,当即忍住满腹委屈默默朝后退去。
    多罗对此也视而不见,一副任由她离开的模样。
    然而,她才走了没两步便见到倒在血泊中的李渔,不由心中一颤,终究还是不忍心他的尸首被破坏,走过去将其抱了起来,半拖半拽地朝着广场外走去。
    与此同时,大殿内的动静也小了下来,紧接着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响起:“哪里逃?”随即一个黑影自厚重的殿门一冲而出,看身形正是那个魔童。
    只是此时的魔童十分狼狈,不仅右翅断了一大截,上面的羽毛也变得稀稀拉拉,脸上更是血迹斑斑,看起来吃了不小的亏。
    她显然没料到广场上有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目光便锁定了绿袍鸟身的多罗,脸上浮现出狂喜的神色,尖声高呼道:“族长救我!”接着方向一变,奋力朝着多罗飞去。
    不料,她的如意算盘很快便落空了。
    才飞出数丈,余光便瞥到青光一闪,她只来得及微微偏了偏头,青光已经擦身而过,带着一蓬腥臭的黑血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最后落在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里,变成了一把青色小剑。
    魔童惨呼一声跌落在地,方才那一下已经将她完好的左翅齐根切断,没有了羽翅的她再也无力起飞,挣扎着抬起头盯着远处的青年满脸怨毒地叫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伤我?”
    苏璟把玩着手中的小剑,淡淡地道:“魑魅族人人得而诛之!”说完手一抖,小剑再次脱手而出,看其目标正是魔童的心脏。只是让人感觉奇怪的是,小剑这一次的速度似乎慢上了许多。
    魔童见状不由骇然,面对裂空她尚且有一战之心,但是眼前这个人却让她从骨子里生出了一股惧意,就像天生就是她的克星一般。有心想要抵挡一下,然而她现在身受重伤,加上双翼皆折,别说是反抗,连躲避都无力,绝望之下不由再次冲着多罗尖叫道:“族长救我!”
    多罗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垂眸而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魔童见状大怒,厉声道:“多罗你当真见死不救?你就不怕我把你干的事全都抖出来?我固然是活不成,你也跑步了。”
    多罗这一次终于有了反应,双眸一抬,枯树皮也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杀气,道:“本来凭你魑魅族人的身份,老夫施以援手也并非不可,只可惜老夫这人性格古怪,天生就不爱受人威胁。”
    “你……好!”魔童眸中厉色一闪,咬牙道,“多罗,是你逼我的!”说完不再犹豫,冲着苏璟叫道,“且慢,我知道素女的事。””说话间小刀已经到了跟前,却没有继续向前,而是静静地悬浮在她的跟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苏璟也收起了脸上的冷漠,缓缓开口道:“说!”他的目光却越过魔童,落在了殿门口处,那里一个身形高大的白发男子正静静而立,正是裂空。他手上还抱着一个秀发极长的女子,只是那头本该雪白的秀发已经变成了墨蓝色,这是冰原族人神魂将逝的信号。
    苏璟的眼角不由狠狠地跳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二人相交多年,苏璟对裂空的脾性了解得很清楚,知道这个时候他需要的并不是安慰,当即偏头示意了一下。
    裂空此时也发现了一旁的多罗,眼中杀气骤然浮现。
    多罗警惕地朝后飘去,虽然他早有了周密的安排,但是很明显他不想跟这两个人硬碰硬。
    魔童却浑然不知,明显一副豁出去了的神情,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残血,犹自尖声叫嚷不休。
    “……当时我已经在母亲的体内孕育,所以对外界的事知道得很清楚。就是他多罗,以血魂引控制了雪婢,在素女为母亲调制的安胎药里下了毒,又故意让母亲察觉,这才有了后来母亲一怒之下重伤素女的事。”
    听到这里,苏璟双眼骤然一眯,道:“原来如此,本座早就觉得奇怪,冰姬姑娘与她并无恩怨,何以突然猛下杀手,原来是有人从中作梗。”说完冷冷地瞟了一眼多罗。
    多罗似乎毫不在意,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他强任他强的神情。
    “还有蛉姑姑,也是因为多罗,是他故意让雪婢留下父亲被族内处以极刑的讯息,母亲知道后心急如焚,因为急着去救父亲,所以才跟负责看守的蛉姑姑交手。当时蛉姑姑其实早就中了血魂引,根本施展不出任何法力,母亲一时不察,这才失手杀死了蛉姑姑。”
    “还有……”魔童还待继续说,苏璟却抬手打断道,“不必说了,今日多罗必死无疑。”说到这里抬首看向裂空道,“你来还是我来?”
    魔童闻言猛然回过头,见到冷若冰霜的裂空心中一慌,哪里还敢开口。
    裂空却根本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抬脚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了下来,一直走到了苏璟的身边,开口道:“子鱼,这一次我不能帮你了,冰冰说想回去看看。”
    苏璟看着他怀中宛若熟睡的清丽女子,脸上浮起一丝悲痛之色,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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