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魏千珩所料不差。陌无痕在收到消息后,确实开始筹划进天牢救人。
    他身边也有兄弟提醒他,这一切可能是朝廷的阴谋,像五年前那样,是要再次剿灭刚刚重建的无心楼。
    可正如魏千珩所料,当年没有见到无心的尸首,那怕知道这是个圈套,陌无痕还是要闯一闯。
    但陌无痕并不是鲁莽行事的莽夫,他不会带着一众兄弟莽撞的冲进大理寺劫狱,在这之前,他要先确定牢中之人到底是否是无心?
    可魏无痕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举,莫说天牢,整个大理寺都被燕卫与大理寺官员包围得水泄不通,魏千珩更是亲自坐镇大理寺,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无心楼的探子进不去,陌无痕却想到了一个人——晋王魏昭风!
    晋王魏昭风曾买凶让无心楼替他杀了魏千珩,尔后刺杀失败,更是因为无心箭的出现,让无心楼暂时放弃与晋王的合约,转而查探起箭针的来源……
    如此,陌无痕主动与晋王做下交易——晋王替他查清天牢中人的身份,无心楼替晋王杀掉魏千珩……
    大理寺被魏千珩掌控,晋王的人同样进不了天牢,为此,晋王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跟魏帝禀告,说魏千珩抓了无心楼的前楼主无心,一直悄悄羁押在大理寺的天牢里,如今已引得无心楼余孽闻讯而来,要血洗大理寺,他担心燕王安危,请求魏帝派羽林军去大理寺护燕王安危。
    晋王知道父皇最是偏心燕王,一听燕王有危险,肯定不会不管。
    果然,一听到无心楼,魏帝神色大变,当即亲赴大理寺,执意要见被魏千珩关在天牢里的人。
    可天牢关着的是小黑奴,魏帝一行进去,不但会将他辛苦设的局破坏,魏千珩还担心,父皇在看到小黑奴的那一刻,会不会因为自己当初的‘出尔反尔’对小黑奴起杀心?
    如此,魏千珩守在天牢门口不愿让开,对魏帝道:“父皇放心,儿臣都已安排好,不会有事——父皇安危更重要,还是回宫吧!”
    晋王陪护在魏帝身边,见魏千珩守着天牢大门不肯让开,笑得一脸奸佞:“五弟,父皇担心你的安危,辛苦从宫里赶来,却也想知道天牢里到底关着何许人,竟是让五弟大张旗鼓亲自镇守于此——若是不看一眼,如何放心?”
    魏千珩神情冰凉,凉凉看着一脸阴险得意的晋王,讥诮道:“想一探究竟的是三皇兄吧。我竟不知,三皇兄与无心楼关系如此亲近,近到要帮无心楼前来打探消息!”
    魏昭风如此费尽心机的拉着魏帝出宫,足以看得出他对此事的在意。
    而他素来与自己为敌,如此,他此举定不是好心的帮自己,而是在帮他要对付的无心楼!
    所以,在看到他随魏帝一起出现时,魏千珩就想到他定是与无心楼之间勾结了。
    被他当面揭穿阴谋,魏昭风眸光微闪,脸色变得铁青,故做镇定道:“五弟真是不识好人心。皇兄我不过得知消息无心楼要血洗大理寺,担心五弟安危,才会让父皇调拨羽林军前来相助。是父皇自己不放心你,要亲自过来一趟,怎么到了你这里,全成了阴谋陷害……”
    “够了,都给朕住嘴!”
    不知是丽嫔小产一事让魏帝耿怀于心、无法释然,平日一向亲和的帝王却是勃然大怒起来,先是训斥了晋王闭嘴,转而对挡在天牢门口的魏千珩冷冷命令道:“让开!”
    天子金口一开,即便是魏千珩也不敢再阻拦,只得让开身子,让魏帝进去。
    见魏千珩终于让开了道,晋王心里一喜,连忙要跟上去,不等魏千珩开口阻拦,走在前面的魏帝冷冷道:“除了燕王,其他人都在外面好好守着。”
    晋王脚步一滞,前一息还带着欢喜的眸子,瞬间染上了冰霜……
    寂静的天牢里,落针闻声,魏千珩陪着魏帝一路往关小黑奴的牢房走去。
    魏千珩几次想开口主动招认牢房里的人是他让人假扮的,可走在他前面的魏帝步履异常的急促匆忙,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转瞬已是来到了关押长歌牢房前。
    守在门口的白夜陡然见到魏帝亲自驾临,神情一怔,正要下跪行礼,魏帝已冷声吩咐:“将牢门打开!”
    白夜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依言打开了牢门。
    牢房里的长歌,正躺在棉被上睡觉,这两天她感觉特别的困乏,连话都不想和白夜说,一直倦缩在棉被里晕晕沉沉的睡着,听到耳边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和开锁的声音,她犹自在梦里般迷懵着,直到明黄的舄鞋出现她面前,她才后知后觉睁开眼睛,不明所以的怔怔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魏帝与魏千珩。
    自从长歌被关进天牢后,这还是魏千珩第一次见她,一看之下,魏千珩微微一愣。
    他原以为小黑奴又会像上次在玉川山行宫的地牢里一样,养出一圈膘来,却不想小半月不见,小黑却瘦得脱了形,整个人倦在地上,就像一只孱弱可怜的猫崽,半点精神都没有,连睁开眼皮都费力。
    这是怎么了,白夜不是说,给小黑奴的伙食比在王府还好么?怎么成了这个鬼样子。
    魏千珩不由皱紧眉头朝白夜看去,神情颇为不满。
    白夜却是委屈,小黑奴前几日还生龙活虎的,这两日开始,似乎突然病了,整个人恹恹的没有一点精神,饭菜几乎不动,白夜问她想吃什么,她却表示什么都不想吃,整个就窝在地上睡觉。
    睡了两天,却睡得瘦了一大圈。
    白夜觉得自家殿下看自己的眼神,好似小黑奴身上的肉都被他拿走似的,他并没有欺负他啊……
    而就在魏千珩打量长歌时,魏帝一进牢房更是目光炯炯的盯着地上的长歌,等看清她的面容时,神情一滞,眸子里的光亮倏地暗了下去。
    “他是谁?”
    魏帝一眼认出地上的黑脸小厮不是前无心楼楼主无心,开口问魏千珩时,语气里不觉带了一丝薄怒。
    而魏帝之前虽然听晋王提起过魏千珩身边的小黑奴,之前却没有见过长歌,所以并不知道眼前的小厮就是魏千珩之前承诺要赶出王府的小黑奴……
    帝王动怒,长歌终是从怔懵中清楚过来,吓得全身一激灵,连忙从地上爬起身,匍匐跪到魏帝面前,一时震惊得却不知道要如何回魏帝的话。
    魏千珩抢在长歌开口前沉声道:“回父皇,他是儿臣身边的小厮,儿臣让他扮成无心楼前楼主,是为了引无心楼的余孽前来……”
    “简直胡闹!”
    魏帝心中失落又愤怒,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对白夜与匍匐在地的长歌冷声道:“你们退出去。”
    长歌如蒙大赦,连忙爬起身跟在白夜的后面,退出天牢。
    身边的人离开后,魏帝回头定定的看向魏千珩,严厉问道:“你到底有何目的,怎么突然想到要对付无心楼?”
    魏千珩自是不会将自己所做一切是为寻长歌的事告诉给魏帝,因为当年知道长歌的真实身份后,魏帝二话不说就要赐她死罪,是他一力拦下,最后魏帝以娶叶家之女为条件答应放过长歌,才能侥幸保下她的命来。
    他至今还记得上次喝酒时,父皇对他拆除了大国安寺长歌供殿时的欣慰欢喜。
    若是让父皇知道自己并没有放下长歌,反而还在费尽心机的寻找长歌,不知会是怎么样的盛怒。
    他更怕父皇抢在他之前找到长歌对她下手……
    想到这里,魏千珩眉目冷下,冷漠道:“没什么目的,儿臣不过是为了报上次玉川山刺杀之仇!”
    魏帝一惊:“你是说,上次行宫行刺你的刺客是无心楼?”
    “正是!”
    魏帝身子几不可闻的踉跄了一下,脸色铁青,声音晦暗又冰冷:“他们为何要对付你?就算要寻仇,也是冲着朕来!”
    魏千珩勾唇冷冷一笑,“父皇误会了,无心楼的余孽并不是来向魏皇室报当年的剿灭之仇,而是有人买凶杀人,花钱让无心楼买儿臣的性命。”
    闻言,魏帝不敢置信的怔住,脱口而出道:“是谁?你可查出是谁要买凶杀你?!”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魏帝却是已想到外面的晋王身上。
    之前在行宫,就暗下里有传言说,那晚山上的刺客是晋王与小骊妃请的杀手,当时叶贵妃甚至专为此事找过魏帝为燕王诉冤。
    但当时无凭无据,魏帝却驳回了叶贵妃的话,让她不要被几句毫无根据的传言弄得兄弟不和。
    可如今想到晋王今日如此热心的怂恿自己来大理寺,魏帝却不由对他怀疑了。
    他看着魏千珩一言不发的魏千珩,迟疑道:“你怀疑晋王?”
    魏千珩勾唇嘲讽一笑:“不然,父皇还真以为三皇兄今日怂恿父皇到此,是担心我么?他只怕是不想儿臣抓住无心楼,从而找出刺杀我的幕后黑手。”
    魏帝面容凝重起来,冷冷道:“在没有证据之前,你什么都不能做,大埋寺的网也撤了——那是一群亡命之徒,父皇怕你将他们逼急了,会狗急跳墙反而伤了你。所以,无心楼之事,你不能再插手。”
    魏千珩眸光一沉——
    在找不到鬼医的情况下,无心楼是他找到长歌的惟一途径,他怎么会放弃?
    如此,他想也没想就拒绝道:“父皇,请恕儿臣不能从命!”
    看着他执意绝决的样子,魏帝突然想到叶贵妃之前同他提起过的关于景仁宫那晚的事来,心里蓦然想到什么,不由再次逼问他道:“别人不了解你,朕还不知道吗?若是为了报上次刺杀之仇,你何需会等到现在,只怕在行宫时,你就动手了——如今这里没有他人,说吧,你在大理寺做下的这些,是不是与那晚景仁宫里与你同房的神秘女人有关?”
    不等魏千珩回答,魏帝已是恍悟道:“难道,那神秘女人来自无心楼?”
    “父皇,儿臣知道睡了皇弟的神秘女人是谁?”
    牢房外,不知何时出现的晋王拖着一个人进到了牢房里,伸手一推,手中的人松倒在地上,却正是刚刚跟白夜出去的长歌。
    她一脸惊慌的看着面前大魏高高在上的三个男人,感觉自己的小命下一刻就要被他们随手掐灭了。
    “谁让你进来的?!”
    晋王无召自己闯进来,却让魏帝生起了恼意,再加上想到他或许就是买凶杀魏千珩的幕后黑手,顿时看向他的眼光更冷了。
    魏千珩看着将小黑奴重新带进来的魏昭风,瞬间已是明白了他的目的。
    魏帝不认识小黑奴,晋王却是认识的。
    而方才,为了应付魏帝,他竟是一时疏忽,忘记外面还有晋王在,竟让小黑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如此,他一定是来父皇面前告他的欺瞒之罪的。
    果然,魏千珩听到魏帝的训斥后,不但不害怕,反而洋洋得意的笑道:“父皇息怒,儿臣不过是关于五皇弟更重要的事向父皇禀告。”
    说罢,他指着地上惶恐不安的长歌冷冷道:“父皇可知道他是谁,他就是之前那个让五皇弟为了他斩杀马王、又不顾规矩亲自请太医给他看诊的马奴。也是五皇弟答应父皇要将他赶出府,却又舍不得将他重新接进府,并由马奴晋升为五皇弟贴身小厮的那个小黑奴!”
    此言一出,魏帝果然暴怒,指着地上吓成一团的长歌质问魏千珩:“晋王说的都是真的吗?”
    事到如今,魏千珩也再无法隐瞒,掀袍在魏帝面前跪下,咬牙冷声道:“儿臣并不是故意欺骗父皇,只是……他先前在行宫救过儿臣性命,而玉狮子回京后水土不服,也得靠他照顾,如此,儿臣才将他重新接进王府……”
    “混帐!”
    魏帝岂会相信他的鬼话,恨声道:“他不过一个下贱至极的马奴,手无缚鸡之力,你是堂堂大魏燕王,身边燕卫重重,岂会要他相救?!”
    “而那玉狮子,朕却不相信了,除了他,就谁人也侍候不了——这一切不过是你的借口!”
    帝王的滔天怒火,五年前长歌已历经了一次。再次面对,还是震得她瑟瑟发抖,后背的冷汗一层一层的漫出来,那怕戴着人皮面具,她的脸色也透出惨白来。
    而她深知魏帝的性格。为了他最看重的儿子,他不容许任何人事挡了魏千珩的前路。
    今日,只怕她在劫难逃了……
    果然,气怒之下的魏帝,大手一挥,厉声道:“既然你舍不得处置他,父皇亲自替你处置了——来人,将这个下贱东西拖出去乱棍打死!”
    “父皇饶命……”
    “父皇且慢……”
    魏千珩与魏昭风几乎同时出声,拦下了要被带走的长歌。
    魏千珩朝魏帝郑重拜下,眸光狠戾的盯着一旁的晋王,咬牙狠声道:“难道父皇要因为一些莫须有之事,就要相信晋王的谗言吗?儿臣与小黑奴之间干干净净,父皇不可因此草菅人命!”
    魏千珩越是为小黑奴求饶,魏昭风笑得越是得意,一字一句缓缓道:“父皇容禀,既然这个小黑奴是皇弟如此在意之人,皇弟却舍得将他当成诱饵,可见,皇弟在大理寺做下的这一切,只怕是为了更重要的人,父皇不妨问清楚了再打死小黑奴也不迟。”
    长歌被押着跪在了魏千珩的身边,魏帝眸光在两人脸上来回睃巡,最后对魏千珩道:“如此,你二选一,要么如实交待你在大理寺所做一切到底为了何人,要么,就将小黑奴活活打死——你自己选吧。”
    魏千珩看着身边抖得不成样子的小黑奴,那双幽黑的眸子早已蒙上了泪光,湿漉漉的,像极了可怜无助的小鹿仔,看得他心里莫名的心痛难过。
    可他再可怜又如何,能比得过他的长歌吗?
    为了长歌,他宁负天下,何况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黑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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