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儿迟疑的看了看他,一本正经的问:“你的伤好了吗?阿爹说了,身上有伤,不能下水贪凉,对身体不好!”
    “噗!”
    此言一出,不止白夜笑喷了,连魏千珩自己都忍俊不禁。
    他也一本正经的回道:“伤虽未全好,但不妨碍下水抓鱼,也不会对身体有害,你放心罢。”
    他心中腹诽,臭小子,你阿爹以后还要让你阿娘给你多生几个弟弟妹妹呢……
    听了他的话,乐儿再没有迟疑,一下子飞扑到魏千珩宽厚的背上趴好,路上一边给他指水塘的方向,一边不住的催促他再走快些。
    白夜同长歌禀告了一声,也提着鱼篓跟上去了。
    长歌彼时正与初心在凉阁里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衣裳,听到白夜的话,却是微微一愣。
    她没想到魏千珩会带乐儿去抓鱼,她之前见过乐儿与百草在泥田里抓鱼的场面,又乱又脏,满身泥水不说,有时候为了争一条鱼,小孩子们互不相让,说打就打起来,拿着泥团砸人,每人回来头发缝里都是泥。
    而魏千珩之前在京城,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形容,从小到大,连他的皇弟皇妹都不爱搭理,却不知道他能不能忍受小孩子们的争吵打闹?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担心起来,初心却不以为然道:“姑娘放心吧,如今阎王一门心思的讨好着乐儿,哪怕被泥团砸他也是欢喜高兴的。”
    长歌想想也是,就放下心来,趁着他们不在家,跟初心说了从魏千珩那里得来的消息。
    听到煜炎顺利寻到雪莲要回来了,初心欢喜不已,激动道:“如此姑娘就有救了,以后再也不用受余毒的折磨了,身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长歌也希望如此,但之前煜炎也同她说过,雪莲能解世间百毒,却不一定能解清她身上的余毒,所以她尚且不能高兴太早,但终归也有了一丝希望,不再像之前那般绝望。
    初心开始计划,明天说去打扫煜炎的药堂,好让他们回来住。
    药苑分成前后两部分,前面是煜炎平时看诊的药堂,还有他熬药放药材的药庐,还有其他的房舍,面积宽大,他与百草也居住在那里。
    药堂后面转过一道花墙,就到了长歌母子居住的小院,煜炎休息吃饭时,就会穿过花墙来长歌的小院,两人日常是分开住的,但在外人眼里,却以为是关起门来的一家人……
    看着初心欢喜高兴的样子,长歌心里却暗暗的发愁——
    魏千珩执意要留下,撇开煜炎不说,乐儿如今也被他诓服了,她却担心初心会不会乐意?
    两人虽然是亲兄妹,可初心对魏皇室的恨意未消,长歌担心她会不愿意魏千珩留下。
    想了想,她还是将魏千珩要留下来的事同初心说了。
    初心听后,面色淡淡,并无多少意外,随然道:“他愿意留下来陪姑娘生完孩子,算他还有良心,倒不像他那个无情无义的父亲了——姑娘不要担心我,我不搭理他们就是了。”
    长歌感激初心的谅解,想到两人的身份,还是忍不住问道:“可要告诉他,你们的关系?”
    虽然初心不在意,但长歌知道,依着初心的身份,让她跟着自己,已是委屈了初心,她怕魏千珩与白夜不知情之下,将她当成婢女下人使唤……
    初心脸色一沉,想也没想就道:“我就是初心,是姑娘的婢女,我没有其他身份!”
    长歌知道在她心结未消之前,不能勉强她,就将此事暂时揭开,另对她叮嘱道:“他们毕竟身份特殊,在佟娘子她们面前,我们要多加注意,不要泄露了他们的身份,以免惹来麻烦。”
    长歌院子里还有其他粗使仆人,譬如厨房里做饭的佟厨娘,还有浆洗的仆人,煜炎前面的药堂里也还有其他小厮在。
    人多嘴杂,而魏千珩身份又太过特殊,长歌自是要小心谨慎。
    初心点头应下,“姑娘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一定会小心的!”
    长歌猜到乐儿他们回来定会是一身泥,所以去厨房让佟娘子她们帮忙多烧些热水,等他们回来洗澡更衣。
    可眼见天气越来越晚,却迟迟不见魏千珩带着乐儿回来,长歌心里开始不安,正要让初心陪自己去池塘那里寻他们去,院门却被敲响了。
    初心以为是乐儿他们回来了,连忙去开门,等看清外面站着的人,颇为意外。
    “怎么是你?”
    第091章 原来,你要当皇帝
    初心开门一看,却是陈县令捆着他家幺儿陈如宝进来了,身后还带着哭哭咧咧的贵妾余氏。
    陈县令四十岁纳了一房贵妾,隔年就给他生下幺子,陈县令高兴之下自是宠爱有加,如此,陈如宝有了恃宠而娇的陋习,成了横行乡里的小霸王,除了乐儿,没人敢招惹他。
    乐儿和他打过两次架,两次陈如宝都是吃亏的那一个。
    毕竟有初心与百草在,莫说乐儿跟着初心的指点将他打得鼻子出血,光是百草教乐儿给他下的那些药,拉肚子都拉到陈如宝哭爹喊娘。
    之前陈县令对此颇为不愤,但煜炎在此地声望颇高,陈县令也不好借着官威来管两个小孩子打架的事,只得将气憋在心里,还被余氏怨怪他无能,堂堂县令的儿子被郎中的儿子欺负。
    可到了今日,陈县令却感激自己当初的‘通情达理’——自己儿子能被皇子龙孙教训,却是他们陈家祖坟冒青烟了……
    如此,陈县令倒提着哇哇大哭的陈如宝小心翼翼的进院来,让余氏留在外面等着,对长歌点头哈腰道:“请问娘娘,殿下如今何在?”
    长歌颇为不习惯他对自己的称呼,无奈道:“殿下外出,尚未归回,大人可是找殿下有什么急事?”
    得知魏千珩不在,陈县令不觉松下一口气来,连忙带着儿子给长歌跪下嗑头,求饶道:“娘娘明鉴,先前下官与孽子不识真龙身,怠慢了娘娘与小殿下。这个小畜生更是触犯龙体,与小殿下打过几次架,真是罪该万死,还请娘娘恕罪,也请娘娘帮在下官和孽子去殿下面前美言两句,饶过这一回……”
    听陈县令说了这许多,长歌终是明白过来,顿时哭笑不得,连忙上前扶起陈县令与陈如宝,解了他身上的绳索,对陈县令笑道:“大人言重了,这并不是多大的事。其一,不知者不罪。其二,小孩家家的,打个架也算不得事,何况我家乐儿性子顽劣,之前也多有冒犯陈小公子,还请陈大人见谅才是!”
    “啊,不敢当不敢当,娘娘真是折煞我们了,小殿下人中龙凤,比不得的……”
    见长歌如此好说话,陈县令松下一口气来——只要这娘娘不怪罪,殿下想必也就不会再计较了。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长歌抬头看去,却正是魏千珩领着乐儿回来。
    她正要迎上去,却见到魏千珩冷沉着脸,满身的黄泥,神情很难看。
    乐儿却是挺高兴的,正要让白夜将鱼篓里的鱼拿给长歌看,却看到了慌乱重新跪下的陈如宝和他的县令阿爹,好奇道:“你怎么来我家了?”
    陈如宝不知自己犯了何事,只知道阿爹让他向对头严乐认罪,心里好不委屈,瘪着嘴气得流眼泪:“我爹说我不能和你打架,要向你道歉,可明明每次打架,都是你赢的,为何还要我道歉……哇!”
    陈如宝娇生惯养惯了,在孩子堆里称王称霸,独独在乐儿手里吃过亏,本就对他一肚子的不服,如今还让他这个‘受害者’道歉,他小小的心灵受到打击,早就将他老爹的话丢到了脑后,扯着嗓门号啕大哭起来。
    他一哭,那余小娘子也在外面哀哀的恸哭起来,魏千珩本就黑沉的脸上更是上了一层寒霜,看得长歌心里直发颤。
    陈县令也瞧见到了魏千珩的脸色,吓得连忙低喝着陈如宝不许再哭了,一面却是胆战心惊的跪到了魏千珩面前,颤声道:“太子饶命,下官教子不善,竟是冒犯了小殿下,还请太子恕罪!”
    魏千珩眸光沉沉的看着地上与乐儿一般年纪,却比乐儿块头大上许多的陈如宝,心里一痛,冷冷道:“以后谁再敢动我乐儿一下,我绝不轻饶!滚!”
    陈县令吓得寒毛倒立,拉着陈如宝连滚带爬的从院子里滚走了……
    长歌察觉到魏千珩的不对劲,不由趁着白夜送鱼去厨房时,跟上去问他。
    白夜无奈的叹息一声,“殿下先前虽然知道小殿下在胎衣里受了毒药侵蚀,但估计没有料到对小殿下的身子会有如此大的影响。方才在水田里抓鱼,小殿下下到水里后,脸色发白畏冷,而其他小孩却一点事都没有,大家都笑话他……殿下瞧着后,大抵是心里心疼难过了……”
    原来如此。
    听明事因后,长歌的心里也黯然起来。
    长歌这些年来也因着乐儿的身子时常感觉亏欠着他,所以她很能理解魏千珩的心情。
    她往浴房去,魏千珩在帮着乐儿洗澡,隔着竹帘,听到里面父子二人的说话声。
    乐儿:“我要阿娘帮我洗……你走开些。”
    魏千珩:“你阿娘如今怀着身子,辛苦得紧,以后这些事都由阿爹帮你做。”
    “可你不是我的阿爹……我的阿爹是煜大夫。”
    这个疑问从早上从集市回来就搁在乐儿心里了,他不明白,明明他的阿爹是煜炎,为何这突然冒出来的王府,也说是他阿爹。
    外面的长歌听到乐儿的话,心口一紧,怕魏千珩动怒,正要掀帘进去,却听到魏千珩对乐儿道:“煜大夫也是你的阿爹,是救你阿娘与你性命的救命恩人,也是阿爹我的恩人,但真正与你血缘之亲的是我——我与煜大夫都是你的阿爹,明白了吗?”
    长歌心里一怔,却没想到魏千珩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提紧的心弦轻轻放下。
    煜乐还是不明白:“一个人可以有两个阿爹吗?可陈如宝他们都只有一个阿爹啊?”
    魏千珩循循善诱道:“这就是你与他们不同的地方。你有两个阿爹疼,他们只有一个,所以你以后不论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要怕,有两个阿爹护着你呢!”
    这一下乐儿却是欢喜起来了,认真点点头,算是认下了魏千珩这个阿爹。
    其实,经过今日的抓鱼之后,乐儿对魏千珩的好感倍增。
    在抓鱼时,只要是他看中的鱼,这个阿爹都一条不漏的帮他抓到了,让他成了今天抓鱼最多的人,乐儿很自豪。
    他觉得,有个这样的阿爹也不错,可以陪着自己抓鱼,还要可以给自己当马儿骑,他的肩膀又宽又稳,他趴在上面特别的舒服……
    魏千珩见乐儿点头,心里一暖,不由抱着他瘦小的身子,硬着喉咙轻声道:“儿子,之前都是阿爹对不起你与阿娘,让你们吃了太多苦,以后阿爹再也不会让你吃一丝的苦头,阿爹要将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乐儿却并不领悟,颇为不满道:“你既是我阿爹,可之前你为何不认识我?也不认识阿娘,还让其他人欺负阿娘。”
    魏千珩知道他一直记着王府那次的事,愧疚道:“阿爹知道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你可愿意原谅我?!”
    乐儿看着一脸真诚的魏千珩,拧眉想了想,满意的点了点头:“阿娘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此,我就原谅你了!”
    魏千珩眼眶红了,轻轻道:“既然如此,你唤我一声‘阿爹’听听。”
    长乐傲然道:“我想叫的时候自然会叫,我如今肚子饿了,我要去找阿娘去……”
    那怕再想听乐儿亲口叫他一声阿爹,但听到儿子饿了,魏千珩还是连忙替他穿好衣服,放他走。
    乐乐蹦蹦跳跳的出来,在门外遇到长歌,长歌让他去凉阁找初心,自己在门口等着魏千珩。
    她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声音停下后,却迟迟不见魏千珩出来,长歌又等了半刻,终是迟疑的走了进去。
    “殿下……”
    日光暗下来,浴房里没有点灯烛,长歌进去,看到魏千珩独自坐在衣架前,一动也不动,周身弥漫着冷凝的气息。
    魏千珩抬头朝她看过来,嗓子嘶哑低沉:“你怎么来了?”
    长歌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黯然的眸子,心里一酸,挤出笑容来:“殿下,你无须担心乐儿的身体,只要生下肚子的孩子,乐儿的身体就会好起来……”
    魏千珩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一把将长歌拥进怀里,嘶哑着嗓子激动道:“谢谢你长歌……谢谢你好好的活着,也谢谢你救下乐儿的性命……”
    魏千珩不敢想象,若是没有长歌想尽办法再怀上孩子,再过两年,乐儿要怎么办?
    他岂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就这样离开人世……
    今日光是在水田里看到乐儿身子比一般的孩子孱弱,魏千珩都难过到不行,而一想到乐儿身上的病症,魏千珩更是心痛如刀割,连呼吸都喘不过气来。
    他抱着长歌双手直发抖,近似乞求道:“长歌,你与乐儿,你与孩子们一定要好好,求你答应我……”
    人越是在乎,就越是敏感害怕。
    魏千珩不过与乐儿相处了一日,已将乐儿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他不能看到儿子一丝一点的不好,更是不敢去想像孩子将会出现的不测,光想想他都无法忍受……
    长歌明白他的心情,她对乐儿同样如此,所以煜炎劝她放下肚子里的孩子,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而看着这魏千珩的样子,长歌更加坚定了她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那怕最后煜炎寻回来的雪莲救不了她,至少她救活了乐儿,她也无怨无非——保住了乐儿,魏千珩心里也会少了一份痛苦……
    轻轻拍着魏千珩颤栗的身子,长歌按下心是的心酸,安抚他道:“殿下莫怕,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乐儿就会彻底摆脱病症了,到时他健健康康的,殿下可以教他习文练武,可以长长久久的陪着他,看他一天天的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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