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他怎么窥探,都没法从她脸上窥探出除此之外其他的情绪。
    屋子里光线昏暗。
    陆重渊六识好,看什么都真切。
    可萧知不过一个普通人,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陆重渊选择的又是背光的一处地方,她除了能够感受到他落在身上的视线一直没被收回,至于其他的,陆重渊在想什么,脸上是个什么神色。
    她却不知道。
    没了最初的心悸和胆怯,萧知尽心尽责得替陆重渊擦拭完上半身又替人穿好外衣。
    然后……
    她抿着唇看向陆重渊的下半身。
    不同上半身,在面对下半身的时候,萧知的内心还是有些犹豫的,可以她现在的处境好像也没有什么犹豫的资本,抿了抿唇,她还是伸出手打算去解人的裤带,只是手还没碰到那处,她就被人抓住了胳膊。
    就跟昨天晚上一样。
    陆重渊冰凉的手掌心紧箍着她的手腕。
    萧知此时还弯着腰,她只要抬眼就能直视陆重渊,此时她就抬着一双杏眼看着陆重渊,又长又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声音很细还带着些疑惑,“怎么了?”
    陆重渊看着她跟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抓着她的手腕,凝视了一瞬。
    然后收回视线垂下眼,从她手里握过帕子,神色淡淡得说了一句,“你出去吧。”
    出去?
    萧知愣了愣,好似没有听清,那双又长又翘的睫毛也跟着轻微抖动了好几下,等到陆重渊从她手里握过帕子,她才反应过来。
    陆重渊这是打算自己擦身体?
    可他的腿?
    想说些什么。
    只是想到陆重渊的性子也不敢多说,这个男人这么要强,可能是不希望让别人看到他受伤的双腿,顺从得“哦”了一声,“那我在外头等您……”边说边起身,要出去的时候,又跟着一句,“您要是有事就喊我。”
    可不管她说什么,陆重渊都没有回应,萧知习惯了倒是也没说什么,打了帘子就出去了。
    等到帘子落下的那一刹那。
    陆重渊终于抬起了双眼,此时帘子尚未静止,他依稀能够透过那一角布帘看到那个单薄的身影。
    想到之前她说得那些话。
    他目光复杂得看着她,薄唇也跟着轻轻抿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不是很肥!
    是不是要夸我!
    第12章
    萧知自打出来后就坐在了椅子上,有些精疲力尽得喘着气,从今早开始她就没怎么歇息,又是去给陆老夫人请安,又是照顾喜鹊,刚才又战战兢兢给陆重渊擦洗身体……耗了一日功夫,她现在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早就有些受不住了。
    桌上摆着一套画着江南烟雨的青花瓷官窑茶盏。
    萧知从中取出一只倒了杯茶,茶水还冒着热气,她细细辨别了下,那里头漂浮着的茶叶应该是特品的君山银针。
    君山银针本就稀有,更遑论是特品,一年也产不了几两。
    她以前也只有在宫里皇伯父那边才喝过。
    陆重渊倒是奢侈。
    不过想着他每日早膳都吃这么多,萧知倒也不觉得稀奇了,就这么双手捧着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独属于君山银针的悠扬香气从唇齿之间轻轻碾过,最后滑入喉间。
    里头还没有传来陆重渊的声音。
    萧知索性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细细打量起屋子里的布置。
    昨儿夜里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盏烛火也没点,今早又匆匆忙忙的,她倒是还没有认真打量过陆重渊的住处,此时细细看着才发现陆重渊岂止是奢侈?比拳头还要大的夜明珠随意置放在多宝阁上,墙上挂着的字画皆是出于大家之手。
    即便是随意摆放的花瓶也都是说得出门道的稀罕物。
    萧知见惯了好物,虽然觉得陆重渊的生活有些太过铺展奢靡,但也不至于震惊。
    这个男人本来行事就颇为张扬。
    她记得有一年陆重渊班师回朝,皇伯父在宫中设宴款待他,那会她还没有嫁给陆承策,跟着哥哥一道去赴宴,宴席上那个男人就穿着一身黑色锦衣坐在右首的位置被一众人恭维,肆意张扬又威风凛凛。
    那个时候。
    谁都敬畏他。
    年纪轻轻就当了五军都督,手握十万兵马,谁见到他不得客客气气喊一声“都督大人”?
    可如今呢?
    纵然他还有着五军都督的头衔,甚至因为受伤的缘故还被加赐了太傅一职,可这些虚名又有什么用?现在的陆重渊拿不起银枪、上不了战马,他只能被困在这个四方天地,做什么都得依靠别人。
    这个骄傲的男人哪里能够受得住这样的差别?
    萧知轻轻叹了口气。
    倒不知道是为英雄落寞,还是感同身受。
    曾经的她也是那样的肆意张扬啊,她的父亲是永安王,母亲是同大燕有“百年交好”盟约的邻国长公主,哥哥是世子,宫里那两位最尊贵的人是她的皇伯父、皇伯母,就连曾经她那位“好夫君”也是赫赫有名的侯府世子。
    从小到大,她走到哪都是被人捧着的。
    可如今呢?
    她什么都没有了。
    父王母妃死了,哥哥还不知生死。
    她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害她的家人,只知道从前对她百般疼爱的皇伯父亲下圣旨赐死了永安王府上下一干人等,而同她恩爱两不疑的夫君更是这桩事件的刽子手。
    她不明白。
    为什么皇伯父不细查就这样定了罪,她的父王母妃难道不是他的家人吗?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狠心?
    还有陆承策——
    从前外头的人说陆承策处事无情,她还不信。
    可如今。
    她却不得不信。
    那个同她青梅竹马长大,对她千依百顺的陆承策或许根本就是假的,要不然那个男人怎么可以狠心成这样?
    萧知想起那日他脸上的淡漠还有吐出来的那些话,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着,抓得她很疼很疼,抓得她都快喘不上气了,她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就握着茶盏,此时茶盏因为她激动的情绪颤动起来,里面有不少茶水倾倒出来洒在桌上。
    不管真相究竟是什么?
    她都会查出来,然后洗清父王母妃的冤屈!她会让这些污蔑她父母的世人都知道,她的父母没有罪!
    至于陆承策——
    身后传来轮椅的转动声。
    萧知像是突然惊醒似得,她匆忙把茶盏置在桌上,然后用帕子擦拭掉上面的水迹。
    等到起身回头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之前那副激动的情绪了,只有声音好似还带着些许颤音,“五爷。”
    她掩饰得很好,却瞒不过陆重渊的眼睛。
    陆重渊能够察觉到她先前的情绪很激动,他深邃又黑沉的目光轻轻瞥了萧知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拉了拉一侧的绳子。
    绳子拉起的时候,底下坠着的铃铛也跟着响了起来。
    萧知先前就注意到屋子里有不少绳子,她心里大概也能猜到这些绳子是有什么用途,便也没问。
    一刻钟后。
    赵嬷嬷领着人端了晚膳过来。
    丫鬟们布置完晚膳就退下了,倒是赵嬷嬷留了一步,她的手里握着一个包袱,客客气气得同萧知说道:“夫人,这是先前正院里送过来的,老奴先帮您放到里间,等过几日,老奴会让人上门替您裁衣量体,再给您多做几身衣裳。”
    萧知想起早间的事,递了一眼过去。
    看到就这么一个包袱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有些意外的,原身在侯府待了半年多,她记得陆老夫人给她的待遇同家里几个小姐是差不多的,怎么才这么一点东西?不过这个时候,她也没做多想,朝人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然后就坐在了陆重渊的对面。
    “夫人客气了。”
    赵嬷嬷笑着说了一句,便把东西送到了里间,等出来的时候朝两人福身一礼便退下了。
    陆重渊早已经自顾自得用起了晚膳。
    萧知也握起了筷子。
    桌子上的菜闻着香看着精致,入口更是美味,她早间没吃多少,晚间倒是有胃口了,低着头慢慢吃着,倒也难得吃了有两碗。
    等她放下碗筷的时候,发现陆重渊竟然还在吃。
    不好离桌也不知道该同人说些什么,便提了一嘴喜鹊的事,“五爷,我有个自幼跟着我的丫鬟,今儿个把她带回五房了。”知道陆重渊不爱别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忙又跟着一句,“原是该早些跟您说得,只是事出紧急,她又急需大夫诊治,我只能先把人带回来。”
    说完。
    她又补充道:“您放心,我平日不会让她出现在您的面前,绝不会吵到您的。”
    陆重渊听出她话里的紧张和担忧,好似生怕他发怒似得,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果然……这些人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惧怕他。
    他竟然还因为她刚才在水房里说得那番话,乱了片刻的心。
    想想就好笑。
    他也就真得笑出来了。
    讥嘲似的冷笑在屋中响起,陆重渊没有抬头,自顾自吃着饭,等到吃完的时候,他才冷冷瞥了萧知一眼,嘴里说着,“随你。”
    说完。
    他也不等萧知再说别的,推着轮椅就去了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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