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第一次产生暴虐的情绪,他甚至想杀了所有人。
    而现在——
    这股情绪又出现了。
    他的神色变得阴冷,双眸也变得漆黑起来“无咎”
    陆修远看着他这幅神色,有些担忧的喊了一声,见他并未有什么变化,忙握住他的手,又提高了一些声音,“无咎!”
    眼见陆承策的神色逐渐恢复清明,他才松开手,沉声道,语气颇有些责备,“无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那是陛下!那是大燕的天子,我们做臣子的,除了听命没有其他选择!”
    “难不成你想因为那个女人抗命?”
    “你可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陆修远说到这的时候,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他原本对自己的前儿媳并没有什么看法,可如今,心中却忍不住生了一层怨怼,无咎如今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什么后果?
    陆承策当然知道。
    但凡违抗皇命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无咎——”
    陆修远看着他这幅模样,岂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沉了下去,脸色也很看,“难不成你想因为你的过错而连累我们一大家子,你的祖母年纪大了,母亲身体也不好,妹妹更是还未及笈。”
    “你想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让我们都陪你去死吗?!”
    陆承策耳听着这些话,原本紧绷又暴怒的身形像是突然僵住了似的,他的确可以不顾生死,他早已经不想活了,可是他却不能不顾他的家人——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握着茶盏的手,低下了头。
    屋中烛火分明却看不透他此时的情绪,只有声线好似已经恢复如常,变得清冷起来。
    “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修远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他还真怕自己这个儿子不管不顾,一意孤行了,伸手想拍一拍陆承策的肩膀,但看着他这幅模样,陆修远还是没落下去,叹了口气,站起身,“行了,夜也深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无人回他。
    陆修远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没再说话,转身往外走去。
    而屋中的陆承策始终低着头,不曾言语也不曾抬头,就像是把自己置身于一个空洞又黑暗的环境,门已经被关上,外头的风还有些大,不住拍打着窗户,好久好久,他才开口,用近乎呢喃的声音,喊道:“阿萝”
    ***
    月上中天。
    大多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了,陆重渊和萧知也不例外。
    可萧知却睡得有些不大安生,她最近其实已经很少做噩梦了,除了元宵那日心有所感,梦到了父母和哥哥这阵子,她就没做过什么梦了。
    可今夜,她又开始做噩梦了。
    她整个人置身在黑夜的云雾里,她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只能按着意识不住往前走,走着走着,她走到了一间紧闭的屋门前,她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那是她和父母的声音,还有哥哥。
    她推开门,嘴里那几声亲昵的称呼还没喊出,就看到满室血流。
    她的父母靠在太师椅上,双目圆睁,嘴角留着黑色的血,而地上几十个仆人也没了呼吸。
    “啊!”
    她在梦中开始尖叫。
    像是疯了一样,捂着耳朵,不住倒退,不住喊着。
    而现实中
    萧知的身子也开始发起抖来,带着害怕、惊惧,和十足的不踏实,颤抖着,嘴里也带着呜呜咽咽的哭声,轻声喊着,“不要,不要”
    陆重渊向来觉浅。
    这可能是多年来的习惯了。
    小时候的不安定让他连睡觉都不踏实,后来又有十多年的军旅生活,使他时刻都处于一个准备战斗的状态,所以就在身板的小女人开始发出第一声呜咽的时候,他就听到了,立马睁开眼,朝身边看去。
    屋子里没有点烛火。
    很黑。
    但他视力好,可以看见她苍白的脸,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以及眼角挂着的泪。
    陆重渊皱了皱眉。
    他伸手替她擦拭着眼泪,又替她抹掉额头上的汗。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萧知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还在不住摇着头,哭喊着陆重渊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听见她不住呜咽的哭声,心里不知是被什么撞了下,疼得厉害。他把人捞进自己的怀中,用生疏的手法,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也是十分别扭的语气,“别怕。”
    “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安抚起到了作用,还是他的言语抚平了萧知的惊惧。
    原先哭闹得不成样子的萧知竟然真的逐渐平复下来,她的手紧紧地抱着陆重渊,像是溺水的人托住最后一块浮木,不肯松开翌日萧知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早。
    外头是灰蒙蒙的模样,有些看不大真切,她想和以前一样先伸个懒腰,但发现今天身边好似有些不大对劲。
    拿手往身边摸了摸,有一具滚烫的身子,硬邦邦的,萧知一愣,转头朝身边看去,然后就看见了还闭着眼睛的陆重渊。
    “啊——”
    她惊呼一声,忙收回了手退到了一旁,等反应过来忙又捂住了嘴巴。
    可还是晚了。
    陆重渊还是被她吵醒了。
    两片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然后露出了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目,大概是因为被人吵醒的缘故,他整个人的情绪都有些暴躁,萧知看到他这幅样子还真的有些害怕,捏着被角,身子离人很远很远,跟个小媳妇似的喊人,“五,五爷,早啊。”
    “你离这么远做什么?”陆重渊刚睡醒,心情有些不大好,看人靠得这么远,都快摔下去了,心情就更不好了,“我会吃了你不成?”
    萧知:
    她倒是不担心陆重渊会吃了她,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跟陆重渊同床共枕也快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是第一次跟睁着眼睛的陆重渊在一张床上。以前他们每次都是陆重渊睡下了,她上床,她醒来的时候,陆重渊已经走了所以,她也没觉得别扭过。
    可刚才。
    她想到自己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靠在陆重渊的怀里,手还在人的身上摸索着。
    甚至
    她想到刚才摸到的地方,脸忍不住就红了起来。
    陆重渊应该没发现吧。
    萧知也不敢说话,但迎着陆重渊的目光,她还是默默地挪了一点过去,看着男人还十分黑沉的面容,好像并不满意她的做法,她抿了下唇,又移了一点过去,等头沾到枕头上,离人也就一点点距离的时候。
    她发觉陆重渊的脸色终于好看了许多。
    “五爷”
    萧知张口,本来想问下陆重渊今天怎么这么迟才醒,但看到他眼下的青黑,一怔,又问道:“五爷,你昨晚没睡好吗?”
    她向来是醒后忘记昨夜事的人。
    可她不记得,陆重渊却记得清楚,凉凉地看了人一眼,没说话。
    只是继续捏着眉心。
    他哪里是没睡好?他是根本就没怎么睡!
    每次他要睡着的时候,怀里的女人就哭个不停,他只能跟安抚小孩子似的安抚着她的情绪,想到着,又想到昨晚上萧知一个劲缠上来,非得抱着他的胳膊才睡得着,陆重渊就觉得头疼不已。
    这个丫头,怎么每次睡着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倒是也没和她说这些,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自己没睡好。
    “那要不,你再睡一会?我让底下的人别吵你。”萧知犹豫了下,提议道。
    “不用了。”
    陆重渊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本来觉就浅,既然醒了,就不可能再睡着了,又捏了会眉心,等到那股子疲态消散了些才开口,“让她们进来伺候吧。”
    等洗漱完,又吃完早膳。
    萧知想到今日要去做的事,想了想,还是同陆重渊说道:“昨儿二嫂被查出挪用宝安郡主的嫁妆,母亲打算让我去清点嫁妆,然后一并捐出去”她说这些的时候,有些犹豫,她日后肯定是要拿到陆家的中馈的。
    如今王氏败了,李氏几斤几两,她最清楚不过。
    陆老夫人的身体又不好,至于陆宝棠那个顽劣东西,能有什么用?
    这府里——
    如今也只有她有管家的资格。
    她不担心陆老夫人,却不清楚,陆重渊肯不肯她去管这些。
    抿了抿出。
    萧知犹豫了下,然后抬起头,正视着陆重渊,没有遮掩自己的私欲,和他说,“五爷,我想管家。”
    陆重渊没有什么反应,闻言也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看,眼见她紧抿着的唇,以及紧绷着的小脸,心里是有话想问的,她连夜来的噩梦,不住的哭泣,还有为什么这么想管家想要权力这些都是疑问。
    但他也知道,有些事,现在问,她肯定不会说。
    他的确很想知道她心里那个隐藏着的秘密,却不想让她害怕为难。
    “你既然想,那就去吧。”陆重渊看着她,淡淡道,没有质问,没有疑问,只是看着她,平静的说道。
    她不是他豢养在身边的鸟儿,是他珍视且喜欢的人,她要飞,他愿意助她一臂之力,他别无要求,只要她陪在他的身边。
    “五爷?”
    萧知怔怔地看着陆重渊,她以为还得再说什么,陆重渊才会同意,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得如此轻松,连问都不问。
    还想再说什么。
    陆重渊却突然朝她伸出手,“过来。”
    萧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还是乖顺的过去了,蹲在他的身边。
    “记住,你是我的夫人,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欺负你。”陆重渊低头,垂眸,然后从袖子里取出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递给她,“谁敢欺你辱你,就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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