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他虽然担心夫人, 但也不至于太过担心。
    可五爷——
    他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庆俞又看了一眼身侧的陆重渊, 见他神色阴沉,半点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变得松懈,甚至手上那盏被他紧握着的酒盏已经龟裂起来。
    金樽做得酒盏就这样被他捏成了个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上。
    原本陆重渊离得远, 主仆两人这番话也没有多少人听到, 可如今金樽碎裂落在地上, 砸出清脆的声响,却足以让一部分离得还算近的人听到了。
    刚才还言笑晏晏的一群人都有些吃惊的转过头朝陆重渊看过来,在看到他这番神情的时候,都有些惊的说不出话。
    他们谁也不清楚,这好端端的,这位煞神怎么又黑脸了?
    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也不敢发问,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选择退后,什么都不说。
    省得这位煞神无端发起脾气来,遭罪的可是他们。
    可他们能退,有人却不能。
    崔省和陆承策原本是坐在一旁喝酒,听到声响倒是立刻就转过脸来,在看到陆重渊这幅模样的时候,两人也都有些吃惊,倒没有旁人的害怕,只是有些惊讶。
    他们算是在场跟陆重渊比较熟悉的了。
    知道这位陆大都督虽然不好相处,但也从来没有出现过无故黑脸的事。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崔省放下手中的酒盏,同陆承策说道。
    他是崔家的主子,现下崔相同一群重臣都去里间休息,谈论政事了,这外头能做主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不管陆重渊是因为什么黑脸,他作为主人家都有义务过去一趟,问上一番。
    陆承策见他起身,也放下手中的酒盏,道:“我也去。”
    崔省点头,两人一同过去。
    正逢庆俞推着陆重渊往外走。
    见此。
    崔省忙快走几步,至人身旁,拱手问道:“陆都督,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重渊沉着脸,未答。
    他双手握拳,置于膝盖上,薄唇紧抿,端得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他知道庆俞说得没错。
    崔家这位夫人是出了名的“活菩萨”、“慈悲心”,后宅之事,她绝对会调查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他也知道萧知并不是那种只会攀附其他人的菟丝花,或许根本用不上他,她一个人就能解决这件事。
    可他就是担心,就是放心不下。
    怕她受伤。
    怕她吃亏。
    怕她一个人孤立无援,手足无措。
    只要想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一群人的诘问和逼责,他就担心的一刻也待不了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被他捏得死紧,他没有理会崔省和陆承策两人,头也不回地朝庆俞发话,“走!”
    庆俞向来只听命陆重渊,知他心里担心,也不敢耽搁,忙应了一声“是”,也未曾理会陆承策两人便推着陆重渊往外走了。
    主仆两人这番行为举止实在有点跌崔省的脸面。
    可崔省倒是不觉得生气,反而见陆重渊这番模样,更是露出几分担忧模样,“看样子是出事了,估计是陆都督那位夫人。”
    他皱着眉,同陆承策轻声说道。
    原本是想招个人过来问上一遭。
    但此处离内院尚且有些距离,恐怕在场的那些丫鬟、小厮也不知晓。
    “陆都督是客,无咎,我跟上去看看。”崔省说完便也未再多言,跟上陆重渊主仆的脚步。
    陆承策看着几人离开的身影,轻轻皱了皱眉。
    原本这些事同他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他向来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何况如今五叔和永瑞都去了,有他们两人在,纵然他那位五婶真的有事,只怕也不必再有所但哟了。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然有些不安。
    手不自觉得扣在腰间的一只绣着青竹的荷包上,这是他向来的习惯,心有不安的时候,他便会把手放在这只荷包上,仿佛握着它,它的那些不安和心悸都会逐渐消散。
    可今日这法子,却有些不大好用。
    抿了抿唇,眼见几人越行越远的身影,陆承策垂下眼眸朝腰间的荷包又看了一眼,良久,还是迈出了步子。
    “这——”
    立在原地的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不知道啊,看起来倒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似的,要不”有人提议道:“要不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左右现在能管束他们的那些长辈都不在,他们在这边吃酒聊天也是无聊。
    倒不如去看看有什么热闹可以看。
    “走走走。”这一群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忙放下手中的酒盏,哄哄闹闹的跟上前去。
    ***
    而此时的内院。
    原先还议论纷纷的一处地方,此时却因为陆宝棠的这一番话变得沉寂下来。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宝棠的身上。
    大家看起来神情都有些怔忡。
    倒也有人没有的。
    萧知就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对于陆宝棠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已经见怪不怪了,有些人天生心就恶,比如无故伤人的白盈盈,比如那个满口胡言的丫鬟,又比如这个颠倒是非黑白的陆宝棠。
    “你!”
    如意也已经回过神来了。
    她原本是面向那个满口胡言的丫鬟,此时却转过脸,咬牙切齿地盯着陆宝棠,伸出去的手都打起了颤,胸腔也起伏不定,好一会,她才咬着牙,睚眦欲裂的盯着陆宝棠,厉声道:“三小姐,你怎么能够满口胡言?!”
    “刚才白姑娘落水的时候,你还不在,你是怎么看到,又是从何看到的?!”
    “我——”
    陆宝棠看了眼四周十余人,此时都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到底年幼,又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扯这样的谎,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但是说出去的话不可能收回。
    尤其。
    她也不想收回。
    刚才看到那副画面的时候,她就明白过来这是一桩什么事了。
    她知道白盈盈心里恨透了萧知,刚才她就听到人压低嗓音诅咒着萧知,还说“绝对不会放过她”的话。
    就跟白盈盈对萧知有恨。
    她也一样。
    所以在听到那个丫鬟指责萧知那番话的时候,她心下一动,就说了那一句“我看到了”。
    现在这样的情况。
    无论是萧知主仆,还是白盈盈主仆,都是各自有各自的道理,谁也不能随便听信,那么她的话自然就成了最重的一个砝码,本来她走得就要比其他人快很多。
    她说她看到了,他们能说什么?
    像是有了无限的底气一样,陆宝棠挺直着脊背,看着如意,脆生生地说道:“我就是看到了。”
    “刚才我就站在灌木丛,亲眼看到五婶把白姑娘推进了河里,至于五婶的脚”陆宝棠看了一眼萧知的脚,轻哼一声,继续说道,“就是推白姑娘的时候被人抓了一把,这才崴到的!”
    “你——”
    如意还想再说,可萧知却已经抬手落在她的胳膊上,止了她继续往下说。
    “主子”她心有不甘地看向萧知,见她摇了摇头,只好憋闷的闭了嘴。
    陆宝棠见萧知未语,更像是一只得了胜的公鸡似的,她本来还想着等崔妤进府后惩治这个不知尊卑的贱人,没想到白盈盈开了这么一个好头,既然好戏都搭台了,那么她自然也不在意出一把力。
    毕竟能让萧知丢脸,她可是很高兴的。
    “五婶,我知道您心里恨白小姐,当初白小姐差点伤了你是她的错,但祖母已经惩戒她了,如今她既然有心想求好,您又何必如此?”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副为萧知着想的模样。
    却偏偏透露出了几个点。
    白盈盈以前差点伤了萧知。
    两人往日有旧怨,这样一来,今日伤人的说法就说得过去了。
    原先指责萧知的那个丫鬟也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原本她是打算死咬着攀扯萧知,哪里想到竟然突然出现一个人帮她,这可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一时间,她化悲愤为委屈,从善如流的接过陆宝棠的话。
    “陆夫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你真能瞒得过所有人吗?”
    丫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继续哭诉道,“还好今日有人瞧见了,要不然,要不然”她像是哭到极致说不下去一样,扑到仍旧昏迷不醒的白盈盈身上,继续哭道:“呜呜呜,我可怜的小姐,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不知道是因为丫鬟的哭声太过凄厉,还是因为先前陆宝棠的那番话。
    现在在场的一众人,内心其实已经不自觉地偏向白盈盈主仆了,原本消下去的议论声又起来了。
    只是刚才那些说“是不是弄错了”的那些人,此时却说着:“这也太过分了!”
    “这陆夫人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没想到手段这么毒辣,竟然还敢把人推水里,她,她这是想要人死啊!”
    “什么温温柔柔?我看不过是她的伪装罢了,你们听说没,她可是孤女出身,自幼养在庵里,是因为救了陆老夫人这才被带进了府,我之前还听人说,她跟府里那位二少爷还有些不干不净的。”
    有人质疑:“这,不会吧。”
    便有人坚定道:“什么不会?!我看她就是个心机深沉的,要不然能哄得那位陆都督带她出门,还能以这样的身份掌管整个陆家?”
    这话有理有据,其他人一时都反驳不出。
    且不说陆家内部是怎么样,可陆重渊的性子,她们可都是知道的。
    能让陆重渊对她青眼有加,这可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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