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越来越远。
    陆重渊的身影也已然看不见了。
    如意站在外头,看着她,道:“主子,五爷走了。”
    “嗯。”萧知收回思绪,却是过了一会才收回目光,“我们也回去吧。”
    ***
    陆重渊走后。
    萧知便闭门谢客,不见外人。
    她平日里待在家里,饮食依旧、睡眠也如常,唯独夜里看着枕边无人不免有些孤寂。
    又是一个午后,她近些日子倒是越发嗜睡了,以往每日用完午膳,消半个时辰的食便会睡上两刻钟,如今待在暖阁之中,却得睡个半个时辰才会醒来。
    靠在床上。
    萧知接过如意奉来的茶,问道:“几时了?”
    “刚过午时。”
    如意在一旁,给人在身后放了个软枕,然后轻轻皱了眉,说道:“您如今是越发嗜睡了,先前要不是奴婢喊您,您恐怕还得睡,要不奴还是给您去请个大夫瞧瞧?”
    萧知摇摇头,她刚刚醒来,全身软绵绵的,就连声音也是如此,“恐怕是冬日天冷,屋子里炭火又烧得旺才嗜睡了一些,不碍事。”
    又喝了口茶,等到喉间渐渐润了,她才放下茶盏。
    刚想披着衣服起来,外头就传来丫鬟的传话,“夫人,宫里来信了,说是陛下又头疼了,李总管想请您进宫看看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43章
    话音刚落。
    屋子里的主仆两人就皱了眉, 如意率先说了话, “这么个要紧时候,您要不还是寻个说法给拒了吧。”
    五爷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主子待在家里, 千万别四处乱走, 如今战事未定, 朝野上下人人自危,更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秦国公等人。
    主子在家里, 有人护着, 必然不可能出事, 可若是进了宫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萧知这会还靠在床上, 闻言是细细思索了一番,端佑帝以前头疼的时候也会找她进宫,也不做别的,就是让她陪着说说话。
    如今陆重渊受命出征,她若是不去反倒让人奇怪, 何况躲得了一次, 难不成次次都能躲掉不成?
    她手压着锦被, 问了一句,“来得是谁?”
    外边丫头恭声答了,“是以前常来的小李公公。”
    那便是李德安的干儿子,李祥顺了, 沉吟一会, 萧知抿了抿唇, 还是开了口,“替我梳妆吧。”
    “主子”如意还是有些担心,这真进了宫,他们这些人跟不进去,主子在里头会发生什么事,他们根本不知道。
    “没事。”
    萧知掀开被子坐起身,现在还不清楚秦遂等人到底是打算怎么做,这样和他们犟着也不是回事,倒不如入那虎穴看看何况,她猜想秦遂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就如陆重渊所说。
    秦遂既然要谋反,必定是要找个替罪羔羊,总不可能赤白白的闯进宫杀了端佑帝等人了事,天下百姓可还没瞎呢,哪里会拥戴这样的人做君主?最好的替罪羔羊便是她的哥哥,和陆重渊。
    如今陆重渊手握大燕大半兵马。
    想要让他做替罪羔羊,怎么可能没个筹码?便是她入了宫,真被秦遂的人拿下,也不会出事。
    他们只会把她当做威胁陆重渊的筹码。
    这也是她为什么愿意冒险一试的原因,与其等着秦遂等人想法子,倒不如她自己送上门,距离陆重渊离开也有一段日子了。
    她不想再等了。
    何况,她笃定陆重渊在宫里另有准备,那个男人行事向来缜密,必定会想到每一种可能,她不担心。
    笑了笑。
    萧知神情自若,十分坦然,“好了,替我梳妆吧。”
    车马从都督府驶出后就往皇城的方向去。
    进宫后不能带人,萧知索性就一个人都没带,留下如意在府里,走得时候嘱咐了一句,若是她午间还没回来,就让她带着那方西南王给她的双鱼玉佩去顺德当铺找李掌柜。
    以备不时之需。
    马车已经是驶到长街上了。
    临近年关,可今年的京城却是一丝喜气都没有。
    她伸手掀起车帘,往外头看去,即便是最繁华的一条街,也不见张灯结彩,有不少铺子甚至直接关了门。
    也是。
    战事还没定,端佑帝如今又是那样一副身子骨,谁有这个心思过年?
    摇了摇头。
    萧知没再看,伸手落下手里的布帘就重新靠回到马车上,闭目养神了。
    半个时辰后。
    她出现在了帝宫前。
    李德安亲自过来迎得她,像是松了一大口气,行过礼后就压着嗓音和她说话,“可算是把您盼来了,陛下的头疾又犯了,这回比之前还要严重,底下的太医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就是不管用。”
    “老奴也是没办法了,想着只能劳您辛苦一趟,看看能不能让陛下好受些。”
    萧知不置可否,她其实能有什么法子?不过是端佑帝的心理作用罢了,可来都来了,她自然也不会表露出来,朝李德安露了个笑,语气温和,“我尽量。”
    说话间。
    两人已经走到了里殿。
    满屋子的宫人、太医,都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而明黄色帷帐内,形容消瘦的男人正一边捂着自己的头,一边把桌子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有不少青瓷茶盏、果盘一类的东西砸在地上分裂成碎片,打在人的身上。
    有些额头、脸上还冒出了血珠。
    谁也不敢呼疼,更不敢去擦拭,生怕会让龙床上的男人更为生气。
    “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朕养着你们有什么用?!”端佑帝大概是喊得时间太久了,现在声音都有些哑了。
    像冬日里风干的老树枝。
    干涩。
    难听。
    萧知站在李德安身后,悄悄往龙床上瞥了一眼,瞧见端佑帝如今这幅样子,有些心惊,距离上回见到端佑帝也不过过去半个月,怎么状况竟然差成这幅样子?
    如果以前的端佑帝只是看着消瘦,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英姿勃发。
    那么现在的端佑帝——
    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身形消瘦,全身上下恐怕都没几两肉,头发白了一大半,因为太瘦,脸颊都凹了下去,显得眼睛十分突兀,眼下更是一片青黑。
    李德安没去看跪着的那群人,走上前,恭声朝人说道:“陛下,荣安郡主来了。”
    原先还暴怒着的端佑帝忽地止住了怒火,他手里还握着一个青瓷枕,听到这话竟是没往底下砸,反而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萧知,皱了皱眉,半响才哑声开口,“荣安怎么来了?”
    虽然怒火未消,但语气却是平缓了许多。
    萧知收回思绪,走了几步,朝人行礼之后,温声答道:“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想着近来天气干燥,便拿了一些旧日准备的秋梨羹,给您润润喉。”
    她说话寻常。
    没有被眼前的阵仗吓一跳,也没有过度的谄媚。
    端佑帝看着她,心里那口气,竟是慢慢地消散开去,他放下手中的枕头,靠在床上,勉强朝人露了个笑,“好了,你坐吧。”
    李德安眼见这幅情形,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心里不由庆幸,幸好自己赌对了,把这位荣安郡主请了过来,要不然就陛下先前那副样子,就算有再多的灵丹妙药也不顶用啊。不过他还是有些惊讶的,这位荣安郡主面对陛下的态度也实在太坦然了些。
    半点害怕都没有。
    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所以可以如此坦然。
    皱了皱眉,这会倒是也不适合多想,他挥了挥手让跪着的那些人都退下,又让人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收拾干净,然后亲自捧了两盏茶,一盏奉给端佑帝,一盏奉给萧知,“陛下,您瞧荣安郡主多关心您。”
    端佑帝看着萧知笑了下,“秋梨羹呢?我尝尝看。”
    底下的人早有准备,一听吩咐就忙送了过来,端佑帝倒是很给萧知面子,半句话也没说,接了过来就喝了半盏,就着温水的秋梨羹,不稠,也不是很甜,正好让他干哑的嗓子得到了熨贴。
    大概是觉得不错。
    端佑帝破天荒的竟然又要了一盏,等到喉咙渐渐润了,他才看着萧知,问了一些寻常话,大多都是一些闲话家常,例如自己一个人在府里如何的话。
    又问她身子如何,底下的下人伺候的尽不尽心,要不要从宫里拨些宫人去伺候。
    萧知一一答了。
    说了半天话,端佑帝倒是一点燥气都没有,头也不疼了,就连胸口那股子憋闷的火气竟然也消下去了,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每回见到这个丫头,仿佛再大的火气都能被人轻易抚平一般。
    屋子里没有旁人。
    他靠在床上,看着萧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问了一句,“外头那些谣言,你可知晓?”
    萧知正低着头,剥橘子,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她就继续剥起了橘子,倒也没瞒人,把橘子递给他之后,轻声答道:“知道。”
    端佑帝接过橘子,没吃,问她,“你觉得那些谣言是真是假?”
    服侍在一侧的李德安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这话可不好回答,他生怕荣安郡主答不好惹怒陛下,刚想帮人一把,萧知却开了口,“陛下觉得是真是假?”
    李德安的脸色更为惨白了。
    这位荣安郡主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看了一眼端佑帝的脸色,果然刚才还算和煦的面容,此刻又变得黑沉起来,他心下一个咯噔,这回却是连话都不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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