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李钊那个心狠手辣之人,逼迫云姝学武练剑,结果方法不对,云姝不小心走火入魔,就昏倒了!”六公主插着腰,一脸义愤填膺的在旁诬陷李钊。
    “走火入魔?”云泊霖的脸色变的有些微妙,“公主如何知道是走火入魔?太医说的?”
    六公主眼珠子骨碌碌的转,迟疑的点点头,“是,是啊!太医说,以后千万不要在按照李钊的路子练功,否则人就离死不远了。云大人,我知道你非常疼云姝,我觉着,应该由你替代李钊来教我练武,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逼迫云姝了!你觉得如何?”
    云泊霖直起了身子,扭头看了一眼慕容长卿,后者挑了挑眉,唇角含笑的移开了视线,不与他对视。
    云泊霖深吸了一口气,道:“公主之意,还需陛下首肯,卑职做不了主。”
    “这你不用担心,只要我去求父皇,父皇一定会同意的!”六公主的话音隐藏不住的兴奋,“云大人,你这意思是同意了吗?”
    第五十六章
    云泊霖在确认云姝真的无事之后, 起身告辞了。而六公主也紧随其后跑去见贞安帝, 想要将这件事情尽快的落实。
    转眼屋子里又剩下了慕容长卿和云姝二人, 宫女们瞧着王爷的脸色, 一个个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房中又静了下来。
    云姝睁开了眼睛, 从床榻上翻身坐起,她看着不远处坐在椅子内望着她的人。他的视线总也不离开,似是不认识她, 目光在审视,又似看不够一样的恋恋不舍。
    云姝下了床榻, 快步到外间找出银棱杵,上前几步双手奉还,“王爷, 您既平安归来,此物也该物归原主了。”
    慕容长卿目光移到了她的手中,“这是送给你的。”
    云姝轻轻摇头,“我用不到的。”
    “你若不会使,我可以教你。”他忽然站了起来, 这四个月间,她又长高了许多。如今两个人并排而立, 云姝的眼睛可以直视到他的嘴唇部位。
    但她视线微垂, 在他起身的瞬间她又后退了两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看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防备,慕容长卿有些懊悔刚才的鲁莽之举。他伸手接过银棱杵,将黑布袋取了下来, 攥在掌心之中。
    “别小看它,银棱杵不止是短兵,它还是暗器。”慕容长卿攥在手柄之上,轻轻一拧动,顿时将银棱杵分解成了两段。
    一头是锋利无比的尖刃,另一头则是短棍的样式,前端的平面上露出密密麻麻细如发丝的小孔。
    “这里可以藏数百根细如牛毛的针,针体淬毒,随意掌控,出其不意取人性命。”
    他仔细的讲说着暗器的用法,话至最后,目光看向云姝,“将来若遇到危险,只需将暗器对准了敌人,纵使他速度如飞的闪避,也难逃银针没入身体的下场。你唯一需要练的就是准确度。”
    云姝听着他沙哑的声音在耳边环绕不散,有些心不在焉。待他讲完之后,重新将银棱杵合二为一,递还进她的手中。
    云姝握着那沉甸甸,冷冰冰的武器,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长卿,他那温柔的眼神,和说话的语调都让她感觉极为的熟悉,却又害怕是她心中所想那般。
    若郁南王,当真变成了太子长卿,那她是否该报那一剑之仇?
    云姝低头看着手里的银棱杵,轻声说:“王爷为何要将这样的凶器送给我?您就不怕我用它来杀人吗?”
    “兵器,本就是为杀而生。你想杀谁,尽管去杀,只要不违背正道,我都会护着你。”
    “王爷护我?”云姝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抬起明眸迎视着他,“若我要杀的人,是王爷呢?”
    此言堪称大逆不道,若是从前的郁南王,必然会勃然而怒,讥讽她不自量力。可眼前的郁南王,听到这话脸上却有哀色,眸光平淡的近乎死气沉沉。
    他忽然抬手解下胸前的铠甲,露出内里的软甲,只见左侧胸口的位置缠裹着的白布已经被殷红的血浸湿了一大片,有些发黑。
    慕容长卿指着自己受伤的心口位置,忽然抬起她攥着银棱杵的那只手,以锋利的尖刃对准了自己的伤处,“你若想杀我,只需稍稍用力,便可将我这条命拿去。”
    他的眼神极为认真的看着云姝,让人觉着这根本不是一句玩笑话。她看着尖刃所对准的位置已经凹陷进去了一点,云姝的掌心里立即浮起一层薄汗,湿滑黏腻,她觉得自己就要握不住那银棱杵的手柄了。
    下一瞬她忽然松开力度,用力的将自己的手扯了出去。
    云姝将手背于身后,强压下心慌意乱,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王爷这是做什么?若被人瞧见刚才的场面,定然以为云姝要行刺您……”
    他却轻声的说:“别担心,我会护着你的。”
    “我都要杀您了,您还护着我?”云姝故作不可置信的笑了笑,“王爷的行事作风和以前大有不同,您对我这般说话,我真的好不适应,王爷您还是正常一些吧。”
    “经历过生死,体验过失而复得,怎么能不变?”他语气轻松,拿起黑布袋替她将银棱杵装好,一边说道:“以前都过去了,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会好吗?
    云姝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内心并不认同他的这句话。
    ——
    郁南王带着叛贼回京之后,贞安帝龙心大悦,大肆封赏,又派遣了一名忠心不二的武将去北塬镇守边关。
    霍乱平定之后,同年五月,郁南王被赐封太子。半个月后,周边附属小国的使臣纷纷入京,恭贺储君册封大典。
    慕容长卿册封太子的那日,是六月初九,恰好是云姝的生日。
    举国欢庆之时,云姝正休沐在家,同祖母一起祭拜她亡故的母亲。
    柏氏的眼疾越来越重,再加上年岁大了,用药也无用,如今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云姝要离的极进她才能看的清楚。
    柏氏捧着云姝的脸,欣慰的说:“十四岁了,都成了大姑娘了。你这眉眼啊,和你娘简直如出一辙,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有时候祖母看到你,就恍惚的以为是见到了你娘回来了。”
    云姝却是对云玲珑的模样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出生时云玲珑就死了。这个家里连一张她的画像都没有,柏氏说云姝和她长得像,云姝就经常面对镜子看着自己的脸,仍是感觉不到那个人若是活着会是什么样子。
    柏氏叹息道:“你娘性子野,自小又极有注意,不服管教。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便整日搭不着人影。我那时候就只知道宠惯,却忽略了她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才会铸成大错。若当年我稍加管束,她也不至于在那条不归路上一去不返!”
    云姝柔声安慰道:“人各有命,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祖母您别再伤心了。”
    “祖母不是担心,是害怕。你娘当年就是和你这般大的时候……”
    “祖母!”
    云姝打断了柏氏的话,握着她的手轻柔的笑着说:“我和我娘不一样,我的婚事,全凭祖母做主,我相信祖母做出的决定一定是千挑万选,绝不会坑害我的。”
    柏氏未料到云姝这般通透,她绕了一个大弯子想要表达的事,她早已猜透了。云姝是真聪明,也真乖巧,柏氏又是自豪又是欣慰。
    “既有你此话,祖母就放心了。”
    云家自从护驾有功,云凯旋升为工部尚书,云泊霖升为京卫指挥使之后,来说亲的媒人几乎要踏破了门槛。
    李氏被贬入了乡下,如今这个家的大权又落回了柏氏的身上。可她年岁大了,有的时候是真的力不从心,所以管家的权如今分了一半给了二房。
    现如今云泊霖的婚事已经迫在眉睫,云菲也到了议婚的年纪,柏氏整日忙着相看亲事。云姝虽然如今还小,可明年及笄之后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生怕在出了什么意外,柏氏不得不和她提前说说。
    “祖母一把年纪了,有今天没明日的人。若祖母哪日突然就没了,你父亲粗心大意,二房还有自己生的两个姑娘要管,只怕她们会对你有所忽略。祖母就想着,趁我还活着,把你的亲事先定下来,你看如何?”
    “祖母您放心,您命长着呢,是活到百岁还要出头的老寿星。”
    柏氏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丫头就是嘴甜,离百岁还有几十年,岂不是把你熬的白了头,祖母还没入坟,成了那实实在在的老不死的了,被人笑话死。”
    “哪有长命却被笑话的道理?羡慕都还来不及,祖母快别胡说。”云姝靠在柏氏的怀里,握着她的手柔声说:“我并不是反对祖母帮我议亲,若真有适合我的如意郎君,祖母决定就好。我是觉得如今大哥和大姐姐都在议婚,您已经够忙的了,在累坏了身子。”
    柏氏嗯了一声,说也不急在这一两日,先把云菲的事定下来。
    提及云菲的婚事,云姝忽然想到了吴世朝,便顺嘴问了一句选好了人家没有。
    柏氏道:“你二伯母如今比较中意伯爵府家的,虽然门第不如我们,但云菲是庶出,配伯爵府的世子也算门当户对。听闻吴家的世子很是中意云菲,若无意外,再过几日这门亲事便能定下了。”
    云姝坐直了身子,郑重道:“祖母,吴世朝并非大姐姐的良配。”
    柏氏一听愣了,“你认识吴世朝?”
    云姝点点头,将之前在秦家商铺内,吴世朝纠缠秦蘅一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祖母若不信,就着人去秦坊周遭打探一二就知。我瞧着大姐姐的脾气秉性和琴坊的掌柜的有着七分的相似之处,千万别是被人当做替身娶了回去,那大姐姐这下半辈子可就毁了。”
    柏氏一听便皱起眉头,“竟还有这事,若此事是真,那这伯爵府的亲事绝不能要。”
    云姝连连点头,她相信祖母的决断,若祖母不首肯,即便二伯母在如何中意,这婚事也成不了。只要不嫁给吴世朝,云菲便不会重蹈前世覆辙,今世将嫁进谁家还是个未知数,但若祖母把关,八成是不会差的。
    云姝和柏氏聊了许久,用过晚饭之后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那一场大火烧毁的朝花苑已经重建,如今新院子也改了名字,叫做杉树院,云姝取名杉树,寓意重生之意,也暗示着她自己的经历。
    回到院子里时,桃子正在给云姝收整明日带进宫去的包袱。连荷抱着剑坐在一旁看着桃子干活。桃子习以为常,也不去管她,自顾自的收拾着。
    云姝回来后,让她们二人都各自下去休息,无需服侍。
    在宫里呆了快半年了,没人服侍,很多事都需亲力亲为,如今她也习惯了。但桃子却不习惯,还以为云姝是嫌弃了她,每个月心心念念的盼着小姐回来那么一两日,小姐还不用她服侍,桃子心情很不好受,觉得自己就是多余的。
    云姝身心疲惫,并未注意到桃子的情绪。她独自洗漱过后就上床休息,很快睡着了。
    云姝近来睡的都很不安稳,她经常深陷梦魇之中难以苏醒,拼命的想要挣扎摆脱噩梦的束缚,可她再无一激动就会自动醒来的能力。
    梦里的场景都是相同的,尸山血海,残肢断臂,喊声震天,一片惨烈的杀伐之景。
    第五十七章
    储君册封大典的第二日, 云姝早早从家中出发进宫。云姝在往辛慧宫走的时候, 远远的看到太子的仪仗就在辛慧宫外。
    她脚步一顿, 转身朝辛慧宫的后角门方向走去。却万万没想到, 刚跨过门槛, 就撞进了一人的怀中。
    一身明黄金色蟒袍从云姝眼前呈现,她心底微惊,连忙站稳脚步后退, 朝那人躬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为何躲着不见?”
    慕容长卿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逼近一步,抓着她的手臂质问,“若非我故意将仪仗停在显眼之处, 你还会走此门吗?”
    “太子殿下……您弄疼我了。”云姝扯着自己的手臂,低声说道:“您贵为太子,臣女岂敢避而不见,殿下误会了。”
    “是否误会,你心里清楚。”他忽然拉着她的手臂拽到自己的跟前, 凑近她低声说道:“自从那日我和你表白心意之后,你就疏远躲避, 为何如此?你不喜欢我吗?”
    他的气息喷在云姝的脸侧, 云姝不适的别开脸,“太子身份高贵,云姝高攀不起……”
    他转过她的脸,不许她逃避。认真的问:“身份门第暂且放在一旁, 我只问你,你不喜欢我吗?”
    云姝被迫与他的视线相对,他的目光里紧张而又期盼,深深的凝望着她。云姝却听到自己喉咙里轻轻的嗯了一声,字句清晰的说了三个字。
    “不喜欢。”
    慕容长卿的脸色微变,似是不敢置信听到的话。
    许久之后,他哑声开口,“云姝,不要说谎,我要听你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云姝同样认真的迎视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道:“多谢殿下的抬爱,可是殿下……云姝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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