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深,你确实混蛋。
    陈深近来的反常在毕忠良看来正常得有些奇怪,他有些过分积极了,针对唐山海到了全行动处都知晓了的程度。
    “你小子最近,吃错药啦?从前对唐山海细声细语,现在连话也不说几句,能抢的功劳是一点都不含糊,我看用不了多久李默群就该坐不住啦。”
    陈深食指间转着剪刀颇为漫不经心,那样子还有从前几分状态,“再不努力一把,我们就真要被一头压下去了。”
    “会不会太急功近利了。”这个样子下去,他和李默群那微妙的平衡迟早会被打破。
    “老毕,你什么时候真怕过李默群啊。”
    毕忠良轻扣桌面,透过指尖的缭绕烟雾去看陈深的脸,那无懈可击的表情让他捉摸不透。“为了李小男,这样对唐山海,你还是放不下吗?”
    陈深嗤笑一声,“他成天病怏怏的模样,能干些什么?都不用我挤兑,没多久就该自己收拾东西走了。”
    毕忠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是陈深现在做的架空唐山海,逼他走人,从表面看无可厚非,他自己心里也说不清到底在担心什么。
    “收敛点,没必要现在就撕破脸的。”
    陈深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下,将剪刀一把插在桌面,弄得毕忠良神经一跳,差点就从抽屉里拿出□□了。幸而陈深只是双手撑过桌面隔着台面硬将脸凑到他面前,“他的功劳是用我的女人换来的,不管李小男最终是个什么身份,这都是在打我的脸,是你说的,影佐面前咱们这回可都吃瘪了,我这不是给你找回场子么,你还嫌打得狠了?”
    毕忠良觉得他每句话都对,犹豫着点头,“行吧,差不多点就可以了。”
    “影佐可乐得看我们窝里斗,我们斗得越凶他才睡得越安稳。就是李默群真的出来找事,影佐将军也不会真的给他撑腰。”陈深笑笑退开身子,拔出剪刀收回怀里,“行了,不早了,我走了。”
    “去吧。”毕忠良眼睛盯着被剪刀扎出的坑没移开目光,只点了下头。
    陈深吊儿郎当打开门,双手都插在口袋里,一脚跟着一脚在走廊上踩得掷地有声,唐山海迎面走来,看见是他脚步开始变缓,欲言又止的表情,让陈深的脚下意识就停住了。
    他停在那里就后悔了,应该就这么走掉,别多看一眼。
    希望,不能再给他了。
    而唐山海看见他停下,犹豫再三习惯性地理了下领带,“陈队长,最近我那里来了新茶,要不要……来尝尝。”
    陈深一直没动,久到唐山海就要放弃的时候,他慢慢走到唐山海面前,眼睛里没丝毫旧情,“唐队长不会不懂得知难而退的道理。”
    唐山海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间眨了下眼睛“说得对。我的事,我自会处理。”
    他们一时间都怔愣在那里,身后仿佛就是快速流过的时光,只有两个人停留在不变的时点上。双方心有灵犀到了这个地步。
    陈深这段时间的反常,对他的架空其实都是为了在唐山海显怀之前把他逼出76号,同时也避免了两人为了归零计划而不得不相争的对立。
    唐山海玲珑心思,一开始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他知道陈深仍然舍不得这段情谊,但他也不敢再拿起来。
    他正视起陈深,声音听不出是高兴还是失望,平平道“你觉得,你这样做就能安心了吗?”
    陈深避开他的眼睛,说“至少,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了。”
    “让我失望就是最好的办法?”
    “我曾以为我可以处理好的,但是不行。”在李小男死之前,陈深是真的有把握,但是在这之后铺天盖地而来的是后悔。
    唐山海只是更近地站到他面前,“陈深,你承认吧,你在意的是我供出了李小男,不管背后是不是上峰的授意,你都很难接受的就是这点,对吗?”
    陈深那深藏在底、不敢多想的点就这样被唐山海一针见血点了出来,他移开视线前后扫了眼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低低吼了句“别说了。”
    “你根本不是真的了解我,你只是觉得我身不由己抓捕了李小男,所以想恨不能恨,想留又不能再留着我。”
    “我叫你别说了!”
    “李小男的死让你觉得你认清了现实,对立是我们最后的结局,而放弃是唯一的办法。”
    陈深骤然抬手扣着唐山海的肩膀将他压在墙上,“是又怎么样?这样想不对吗?我是想恨不敢恨,想忘又忘不掉!”他连日来熬红的眼睛就在唐山海眼前,“我也出自黄埔军校,曾受过和你一样的教育,我比你更清楚军统的行事风格,我没资格怪你,所以别再……想着挽回了。”
    陈深的心结在于最后一个亲人的死亡来自于军统的出卖,而这个的执行者是唐山海。
    唐山海那瞬间说不失望是假的,他微微蹙着眉,眼睛里犀利的光散去,柔柔含着一潭清泓,“你以前说要帮我找出这个人,并弄死他,这话还算数吗?”
    陈深一愣,忽然想到最初知道唐山海有孩子时是有过这样的承诺,一时静默无语,直到脚步声传来,他才颓然地放开唐山海,“……我很抱歉,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把你送出这里。”
    唐山海看着陈深远去的身影,定了定神,他不知道如果换位思考,徐碧城因为陈深而死,自己会不会原谅陈深。但这世上没有如果,他不能用假设去过日子。今天他自己主动将陈深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伤口挖出来,即便鲜血淋漓,他也要让陈深明白,逃避解决不了他们之间的问题。
    唐山海抚着自己的肚子,深觉时日不多了。他不能走,他也有他的使命和任务,军人的天职在这一刻在两个人的身上体现到淋漓尽致。
    陈深,我给你时间,别让我等太久。
    他也有他的骄傲,自己即便此刻否认又有什么用,没有人会作证,一句话如何能抵一条命?
    唐山海今时今日才明白为什么当天,李小男会莫名其妙和他道歉。
    毕忠良握着拳抵在唇上,怔怔看着面前带血的一张口供纸反复思考,问刘二宝“这份口供,可信么?”
    “已经打成那样了,应该……”刘二宝其实也觉得很荒唐,可是那药店老板口口声声这么咬定了。
    “你说,这可能吗?男人的肚子里会有孩子?”毕忠良在这么问的时候,其实是有些信的,唐山海连日来的反应,陈深的维护,苏三省的隐瞒,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这个……处座,我、这不好说啊。”刘二宝整个是懵的,药店老板真是个意外的收获,谁也不知道会从他那里得来这么惊人的消息。
    “这段时间的盯梢里,有没有唐山海去这个药店的行踪记录?”
    “有的,当时没发生什么事情,觉得他去药店没什么奇怪,”刘二宝一边回忆,一边想“只是跟着的人说,唐队长那时候有些恍惚,都没发觉有人跟得那么近。”
    毕忠良夹着雪茄,眯了眯眼,眼睛从口供上一行行扫过,“你说,要真有,孩子会是谁的?苏三省吗?”如果是苏三省,那一切才解释得通,为什么临时销毁唐山海的证据,又着急推李小男出来挡枪。
    “可是我看,唐队长一向都看不上苏所长的。”
    毕忠良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看不上就对了。”因为看不上,所以苏三省才会秘密囚禁他,对外一点风声都不露,为的就是逼他就范。因为看不上,唐山海宁愿通知自己,也不肯遂了苏三省的愿。
    “那处座,这事儿……咱们怎么处理啊?”
    毕忠良起身走到窗边,撩开一角,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半晌才回头轻松地笑笑,“是不是真的,试试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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