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好像站了很多人,影影绰绰,他们的嘴开开合合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们看着陈深的脸上充满了惊讶和恐惧。
    陈深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可怕,他试图冷静下来,就像从前一样在刮骨削肉的痛苦里带上轻松的面具,给自己另外一张脸。
    可是他做不到,陈深忽然发现他失去了这种能力。
    他想在眼前那些人里找到他想找的人,然而看了很多遍,最终发现,很多人里没有唐山海。扁头站在人群身后,被陈深的眼神扫过,打了个冷颤。那不像是陈深往常的样子,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些物品。
    他置身在充满了血的地方,用手捂着胸口,觉得像突然被挖了一块,有冰冷的风不断灌进来,红色的血丝凝结在漆黑的瞳孔周围,骇人的眼光从毕忠良脸上划过,像是在审视着什么,空洞冷漠。
    毕忠良突然惊了一下,这种目光他很久之前曾经见过,只有一次,而那次之后陈深不再握枪了。
    陈深的视线终于转开,穿过窗户,落在对面的屋檐上,看着雨帘。
    他听见脑袋里有人问,你很痛吗?
    对。
    你一直就很痛。
    对。
    但是为什么这次……我也会痛?
    你感受得到?
    唐山海早上的样子还在他脑海里,他完全不能想象为什么只是一小会就能从他身体里流出这么多血。
    ☆、第章
    医院
    “轻点!”苏三省已经乱了阵脚,一手握着枪,一手推开了几个护士,“会不会做事!”
    他信不过别人,自己轻手轻脚把唐山海放上床,跟着推床往手术室去,他知道唐山海并不清醒,却还是一再说话,“你怎么样了,我们到医院了,到了!”
    唐山海还有点意识,头上医院顶上的灯一盏盏过去,眼前都是白色的人影,在听到推门声响起时忽然努力睁开眼,手抓着苏三省的枪柄,想起身的样子。
    苏三省立马低下头去,托着他的后颈,“怎么了,想要什么?”
    唐山海有些涣散的目光在他脸上略略停留,在听到声音后眼睛又往他身后扫去,“……陈……深……”
    苏三省也顾不上心里的不舒服,只是安慰道“他一会就来,我们先做手术,好不好?”
    唐山海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握着他的手紧了一下,“陈、陈深……”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陈深,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唐山海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其实已经有数了,手术做完,他能不能活下来也是未知数,更不要提孩子了。他不想就这样匆忙地和孩子、和陈深道别。
    他想在进去前,再见一次陈深。
    苏三省眼前有温热的液体模糊了视线,他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在一开始做那种事,唐山海今天这样有他一份手笔在里面。
    他低着脖子转头擦过自己的肩膀,借机擦了眼泪,转头对唐山海温言“他马上就来的,先把手术做了,会没事的,好不好?”
    唐山海微微张开的双唇没有一点血色,白得过分,他不肯放松力道躺下去,可他没有多少力气,最终还是无力地躺下去了。
    主治医生赶来的时候,脚步快速脸上却没急躁,他着人将床推进了手术室,对着面前五六个面色不善的人道“我马上开始手术,请不要喧哗,以免在这里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苏三省看着唐山海消失在门后才醒了神,转头一把揪住医生的领口几乎要将他完全提起来,枪口将他的头抵得偏过去,“给我好好治,治不好的话,我要你的命。”
    那医生带着一副眼镜,人很是斯文,这种情况下也丝毫不见慌乱,“苏所长,我认得您,我不是神,只是一个医生,您多拖一分里面病人的情况就危险一分。”身处乱世,这个医生显然是早已见惯了这种场面。
    苏三省狠狠地盯着他,枪在手里却不可能真的摁下去,威胁不起作用,他只好冷冷放下,替对方整理了下衣领,克制着情绪,“好……进去,还不进去!”
    他站在门口,看着手术室的门在眼前关上,人失魂落魄地走到一边,靠着墙坐下来,将头埋在膝盖上。
    有手下踟蹰着上去劝他坐在椅子上,被他不耐烦地吼了几声滚之后只好站在一边装人墙。
    他使了计策,想离间陈深唐山海,可怎么会这么成功?
    就在昨天,他还能想象唐山海因为陈深的冷漠而无奈又无力的样子,他等着他心灰意冷,等着他回头,认为一切都在掌握中,而今天一个电话就断送了一切念想。
    毕忠良一定是算准了时机的,李小男的头七,陈深不在他身边,自己又不再在行动处上班了,那时候只有唐山海一个人,他痛苦绝望的时候,最难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在。
    苏三省脑子里纷乱闪着许多场景,最清晰的是第一次见面,他拎着军统上海站的名单站在唐山海对面,欣赏着他眼里压抑着的惊异和沉痛,那挣扎的样子美丽到让人心惊。苏三省不知不觉沉溺于这种感觉里,让他痛苦让他难受,不断试探,看着唐山海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自己,那云淡风轻的笑意下深掩着对自己彻骨的仇恨,这种以别样的方式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的让他着迷。
    唐山海不得不直视他的威胁,每一次谈话见面都不敢分神的样子都让他上瘾。
    以至于他忘乎所以,觉得自己可以操控一切了,一点点重复切开陈深留下的痕迹,让他的伤口血肉模糊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这样就像是有了自己的烙印。
    可是他错了。
    唐山海始终都是一株高洁玉立的君兰,有着自己的傲气,你可以摧折他伤害他却不可能让他主动低头。
    苏三省的脸面是用白骨和鲜血堆积起来的,怎么就以为这些东西同样也能沾染毁掉唐山海呢?
    他不知道在地上等了多久,直到耳边的开门声响起,他才从回忆里被惊醒,他看见那医生白袍上染了血,手套上也都是刺眼的红色,忽然就不怎么敢开口询问了。
    医生低头看了眼他,眼里有些不屑,但还是十分客气道,“苏所长,我们已经尽力了,很抱歉,你可能需要做好准备……”
    苏三省耳朵里好像一时听不清声音,仿佛有雷炸毁了耳膜,他的□□落在地上,几下都抓不住,只好揪住那医生的外套一点点借力站了起来,双手揪住他的衣领紧紧勒住,“你说什么?”
    “人送来得有点晚,我们也是尽了全力的,请……”
    “你他妈闭嘴!他不能有事,他得活着!”苏三省眼泪一直流到嘴里,舌头上都是苦涩,“进去,我让你进去继续治!”
    那医生冷眼看着他,对走廊上那些黑色外套的手下视而不见,只是冷静道“苏所长,我们会继续治疗的,只是您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行,你给我保证,保证他没事!”苏三省额角的青筋一条条暴现,手背上的经脉清晰可怖,“说!说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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