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缘何道我作弊?”魏铭站在台上,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得足足的,所有杂音压得死死的,开口问了话。
    崔稚暗道他定是找回了从前做官的感觉,就听着人群里有人大声道:“在你住处搜出一张小抄!写的明明白白就是道试的题目!”
    这人穿了一身墨绿色的长衫,说着,指了另一个穿了褐色短打的人,“他家亲戚就是你借住那院子的房主,他不知你在那处住下,进了门去,却发现你屋中有此物!拿回来给众人一看,竟然是道试的小抄!”
    这人说的含糊不清。
    那褐色短打的人莫名闯进魏铭屋里,又恰恰发现魏铭房中有小抄,正好拿出来给懂行的人看,这得是怎样的巧合?
    况且魏铭考篮里发现的那张小抄,崔稚特特收了又交给魏铭的。
    这又是哪里来的?
    但是此人的重点,不是他自身的行为是否符合逻辑,而是他们从魏铭房里,发现了道试的小抄!
    有安丘的考生站在魏铭的一边,指着那人手里的小抄道:“你怎知这就是小抄?!说不定是魏生考完,把试题拿出来做的文章!”
    不过墨绿袍男人显然想到了这个问题,直接道:“考完做文章的不是没有,为何偏偏用这卷起来小指大小的纸来做?!字写得如同虱子眼一般,不是小抄是什么?!”
    也有人看向那张纸,纷纷确认这就是小抄。
    安丘学子不服,替魏铭争辩,“你们莫名其妙闯进他屋里,我看说不定是栽赃!”
    墨绿袍、褐色短打和安丘学子争论了起来,但是更多人朝着魏铭指指点点,“这么小的年纪,两试的案首,本来就是玄乎的事!他又不是孟家那样的出身,还真是文昌帝君转世不成?!”
    “肯定有蹊跷!”
    崔稚瞧着又被吐沫星子淹没的魏大人,见魏大人依然屹立,细长的手指握住醒木,手起木落。
    “啪——”
    “诸位不必争吵,此处是清香楼,不是考棚,诸位若是怀疑魏某作弊,咱们便去考棚,寻宗师来断此案,不要耽误了清香楼的生意。”
    他不急不躁,还为清香楼考虑生意,别说殷杉和掌柜的递去感激的眼神,就连为魏铭争辩的安丘的学子们,听出这话中的淡定,越发的理直气壮。
    他们安丘的县案首,考到了府案首,这是何等不易,进了道试就算不能点中道案首,也不能被人污蔑作弊!
    况且饥荒年魏生给知县献计,他们才有饭吃,去岁又帮着学官恢复社学,他们才有学能上!
    这样的人,不能随随便便被人污蔑!
    安丘众学子推搡着墨绿袍和褐色短打,那两人相互对了个眼神,“去就去!且这小抄文章不知道谁做的呢!大家伙都瞧瞧,认出来这文章谁做的,就更能抓出来作弊的人了!”
    崔稚瞧着两个人胸有成竹的样,晓得他们还有后招。
    一大堂的人围着魏铭,大家都往考棚涌去。路上有人喊着“道试有人作弊”,又引来了更多的人,半条街都是涌动的人头。
    崔稚和段万全辞了清香楼,也小跑着跟去了。
    相隔一日,考棚前又一次人山人海。不过这次不是为了考试,是为了给考试的人,讨回公道。
    提学的人见了这阵仗,了解了情况急急忙忙跑进去禀报了。
    而此时,考棚门口匆忙跑来一个人,此人秀才打扮,略一站定寻了小抄来看,看完立时跳了起来。
    “这两题竟然是道试的题?就在考试前一日,有人找我做了此题!”
    做题的人竟然跳了出来,那么离抓到作弊的人还远吗?
    第144章 是他!就是他!
    做题的人找到了,那么离着抓到作弊的人还远吗?
    墨绿袍扯了那喊话的秀才,“你可看清楚了?就是这小抄上的文章吗?!”
    那秀才又把小抄仔细瞧了一遍,看完满头大汗,“正是!正是!这文章是我前几日写的!我可不知道这是道试的题啊!你们可别攀诬我!”
    众人倒不攀诬他,毕竟若是他参与作弊,没必要特特跳出来。
    墨绿袍的目标不是此人,他斜着眼看了魏铭一眼,脸上露出几分阴笑,扯住那秀才朝着魏铭指去,“是不是那个人让你做的文章?!”
    魏铭立在场中任由秀才打量,秀才打量来打量去,忽的朝魏铭道:“你转过身来!”
    他这么说了,不少人都催促魏铭,“转过身给他瞧!”
    魏铭跟走秀一样,施施然转了个身。
    崔稚在远处瞧着,不禁转急为喜,笑了出来。
    魏大人这么配合,估计是十分难得地,找到了乐趣。
    他配合,那秀才看了又看,待那墨绿袍再问,便嚷了出来,“是他!就是他!”
    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哪吒吗?
    崔稚脑中音乐响起,越发地不着急了,瞧着魏铭问那秀才,“你确定是我?”
    秀才点头不迭,“那天晚上我替人誊抄了时文,回家的路上你找的我,说让我给做出这两篇文章来!翌日一早就要!然后塞给我一块碎银子,说做完文章明日还有钱,且让我明儿一早把做好的文章夹在我家门前的地缝里,你自来取!”
    他说着又辨认了魏铭一回,“虽是天黑,可你这身量我还是瞧得清,侧脸也瞧得出来,声音……好像也差不多!怎么不是你?!”
    他把那天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众人哄哄地全议论了起来。
    墨绿袍哼哼着要为此案断案,“你得了道试的题,花钱找这秀才做了,再抄成小抄带进考棚,不是作弊是什么?!”他说着,见魏铭仍旧面不改色,犹豫着给自己留了几分退路,“就算你不抄这文章,也会按着此文破题答题了!”
    有了秀才的证词,连安丘的学子盟友们都有些拿不住了,小声问魏铭,“魏生到底作弊没有?”
    魏铭摇头。
    他问那个秀才,“你就这么确定是我?若是宗师审出来非是我作弊,你岂不是污蔑之罪?”
    那秀才被他这一问吓了一跳,不禁有些瑟缩,又开始上下左右地打量魏铭的身形。
    魏铭由着他打量,那墨绿袍可就不愿意了,“就是他,你还看什么?不是他那小抄为何出现在他住处?!”
    墨绿袍一口咬死就是魏铭,他相信这事错不了。
    开考那天,就在这考棚外边,他可是亲眼看着小抄被魏铭从考篮里拿出来,又展开看了的!
    考试前出现的题目和答案,谁不看呢?看了必然就要受影响,做出来的答案定然与这答案有异曲同工之处!
    提学翻出来卷子对照,肯定能查出来端倪!
    “你就别装了!所谓两试案首根本就是个幌子,只不过县试府试被你混过去罢了!这次且看宗师怎么处置你!”
    他叫嚣得厉害。
    考棚不远处的茶摊下,唐掌柜露出满意的笑。
    他们大夫人出手就是不一样!道试作弊这么大的事,跑不了那个姓魏的了!到时候这个魏生完蛋,高矮生也好,那品菜师崔丫头也罢,更有宋氏酒楼和清香楼,都得跟着受连累!
    他相信他们大夫人,肯定会把事牵扯到高矮生头上去的!
    最好把这群人一锅端了,他老唐可就舒心了!
    唐老板摇着折扇,这回是大夫人出招,他在旁监管,回头事情成了,他可得在大夫人脸前多多拍拍马屁。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唐老板已经开始想,高矮生遭受连累、宋氏也跟着垮台之后,他的十香楼要怎么重振旗鼓。
    十香楼才是安丘的第一酒楼,什么与民同乐的玩意,都是不中用的花拳绣腿,他们十香楼才是安丘酒楼的行业标准!
    ……
    考棚门口吵吵嚷嚷一刻钟,里面的人终于抹着汗出来了。
    “我们提学说了,让考生一道进去,把这事断个明白。”
    众考生高声喊着“宗师英明”,呼啦啦涌进了考棚里。
    崔稚和段万全趁着人多,也跟着考生挤了进去。
    提学官已经搬了个交椅坐在檐下等着了。
    出了泄题作弊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若是不重视不弄明白,官帽可是要不保的。
    提学官姓谢,单名一个淼字。
    谢淼本职为山东按察司佥事,在山东任了两期六年提学官,还是第一次因为有人指出泄题作弊,被考生围了考棚。
    实则每年作弊都大有人在,只不过这些人都在进考场之前,或者考试之中就被发现,谢淼对于这一类很知道如何处置,也不必大声张扬。
    可这一回不同了,他方才正在小憩,是活生生被吓醒的。
    不过,提学宗师要有提学宗师的样子。
    谢淼示意左右将吵嚷按下来,这才开了口,“何人作弊?细细说来!”
    墨绿袍拉着褐色短打和指认秀才,呈上小抄,赶忙把事情说了,末了还瞪着魏铭道:“此生拒不承认,反复狡辩,还请宗师不要轻饶,以正视听!”
    谢淼听了前后,不禁看向魏铭,魏铭礼数周全地行礼,回应道,“非是学生作弊,望宗师明察。”
    这还有什么好查的?拿来魏铭的卷子一看便知道了。
    甚至说,不用拿来魏铭的卷子看,谢淼早就在面试的时候看过了,他心下已经有了数。
    他哼了一声,没朝着任何人,又朝向了所有人。
    墨绿袍还以为自己得逞了,能安心回去交差了,还等得了大夫人二两银子的奖赏,两眼抖着光,“还请宗师抽出此生的试卷一观!”
    谢淼又哼了一声,“将卷子拿来。”
    立时有人将魏铭的卷子递了过来,谢淼扫了一眼,又递了回去,“下去传阅!”
    有几个离得近的学生立时接过卷子看起来,一看之下,全都目瞪口呆。
    墨绿袍从旁瞧着,不禁露出得意的笑。
    大夫人的计策,那是万万错不了的!
    第145章 锅从天上来
    大夫人的计策,那是万万错不了的……只是这群人怎么都看向了自己这边?
    墨绿袍刚要问一句怎么了,就听一个考生提出了疑惑,“这魏生《五经》题,答得根本不是小抄上的那一道题!”
    道试和府试、县试不同,并不仅限于《四书》上的题目,而是《四书》中出一道题,《五经》每经各出一道题,任由考生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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