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愚民!胡说八道!”
    魏铭笑看他一眼,好言安慰了他,“指挥使莫急,如今还没传到这一层。”
    那过几日,就要传到这一层了吗?!
    指挥使气得仰倒,脑子终于转了过来,“不成了,不成了,庞申留不得了。那庞家怎么办?”
    说到了庞家的处置,魏铭敛了神色。
    “庞申犯事,虽说和庞家干系不大。但庞家若还坐在火器营这一重要位置上,只怕不让人信服是一,另一则,也许还会继续犯错。”
    魏铭说了此话,着意看了指挥使一眼。
    指挥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是因为之前他纵容,所以,庞家才有恃无恐,接连犯事。
    不能留了!
    庞家若想东山再起,就看他们家能不能出下一个功臣了!
    吃祖宗老本,早晚有吃光的一日!
    魏铭点到此处,晓得这位指挥使已经知道如何处置。依照他平日点到为止的作风,是必然不会继续说了,但这位指挥使一味怕事,又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己也正是因为被他欺瞒,才猜错了今生的事,让图纸再次受损。
    “庞申此事,为避免朝廷以为指挥使打压功臣,还是明白报到朝廷的好。指挥使抓出真凶,实为不易,想来图纸一事,朝廷不会过多怪罪。”
    魏铭前前后后把话说得这么透彻,道理也摆的明明白白,指挥使已在不经意间信服了他。
    他叹气道:“魏生说得是。我本还想着栽倒倭寇身上……”
    魏铭摇了头,严肃了神色,道:“小生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讲!”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说完,便起身行礼告退了。
    指挥使恍恍惚惚将他送出书房,会坐到交椅上想了半晌,额头凭空冒出来一阵冷汗。
    若是他早早处置了庞家,庞申哪里还能生出这许多心思?
    活了一大把年纪,竟然不如一个十二岁的小秀才看得明白。
    指挥使望着魏铭离去的方向,只有珠帘随风轻轻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早已没了离去的人的脚步声。
    ——
    庞申死罪难免,庞家活罪难逃。
    但是神火箭溜的图纸还是被烧了一个大窟窿,朱总旗和手下的人,并火器营的工匠夜以继日地拼凑原图,可惜收效甚微。
    魏铭也跟去试图尽一份力,不过火器之事,他并不太懂,看着朱总旗一干人苦恼,也只是束手无策。
    朱总旗不禁感慨,“若是余公他老人家尚在人世该多好?”他说着,有看向魏铭,“魏生可还有在梦见余公?”
    魏铭摇头。
    朱总旗长叹一气,“余公他老人家特特传下话来,要咱们护住图纸,只是我无用,被奸人所害,到底没能护住!我有罪!我对不起余公!”
    “爹别再这么说了!爹怎么可能预料到这些事!余公他老人家知道,也会体谅爹的。”
    魏铭也是这般说。毕竟余公托梦的事,本就是他编造出来的。
    朱总旗还是苦着脸,“可怜余公一生为别人,自己竟无血脉存下,现如今连神火箭溜的图纸都没有了,再过百年,还有多少人能记得他老人家?记得他为大兴军民出生入死半辈子,记得他为了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话说到此处,魏铭和朱任以及听了半晌的皇甫飞腾兄弟,都沉默起来,半晌,魏铭才道:“余公他老人家讲情义讲义气,最后走的也安详,想来不为世俗所扰。”
    朱总旗点了点头,“这倒是。余公为国为民为兄弟,全抛一片心,自然走的安详,心无郁气。只我可惜他老人家,没能留下一滴血脉。”
    余公长子英年早逝,战死沙场,次子为救余公,被倭寇刺杀身亡,唯余一女成亲生子。
    皇甫飞道:“那位夫人婆家在彭城,我小的时候,我娘还带我大嫂去看过。”
    确有此事。
    朱总旗也道:“那是沿海军民祭拜余公无以寄托,便每年探看这位夫人。那时这位夫人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原本有一长子两三岁时便夭折了,如若不然,这位余公的外孙,也总算是余公血脉。”
    说到底,余公还是没了血脉存世,而如今,连图纸都毁了。
    众人又是一番叹息。
    魏铭回去同崔稚说起此事,崔稚道:“正巧我也从皇甫夫人处听说了。皇甫夫人还说她最后一次去探望那位余氏夫人,那位余氏夫人怀了身孕。那时余氏夫人的儿子已经没了,皇甫夫人还想,又怀了身孕,总算能好起来,只是没想到没多久便听了消息,说那余氏夫人难产去了。”
    魏铭叹气,崔稚也叹气,两个人相看无语。
    余公他老人家,真是雁过无痕。
    这时,城里忽然响起了鼓声。
    鼓声如天雷滚滚而下。
    皇甫家的兄弟们全都从屋里跑了出来,皇甫百户更是提了刀在手。
    “去营地集合,倭寇来了!”
    第185章 关于前任
    一日一夜,皇甫家的男儿在外征战,家中的欢笑瞬间如同被冰封一般,连爱笑爱闹的小辈们,都规规矩矩地守在家中。
    男孩子扎马步、识大字、背兵书,姑娘家跟着祖母、母亲、婶娘、伯母在家制衣、纳鞋、礼佛。
    下人也没了平日来的自由散漫,阖府上下忽然变得井井有条。
    崔稚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一直追问魏铭,“这真是一场没有记录的小仗吗?”
    能上报朝廷的仗要么倭寇数量众多,要么我方死伤惨重,魏铭不记得八月里的安东卫所的战事。若不是神火箭溜的原因,他翻看过这个年份附近的战事,只怕更无可知晓。
    他试着安慰崔稚,可皇甫家一反常态的战争气氛过于浓厚。皇甫百户不过是卫所里一个普通的百户,卫所有多少千户、多少百户、还有上千的军户人家,这些人家都同皇甫家一样,战事一来,立刻进入警备。
    他们都没有前世记忆,他们只有对未知的恐惧。
    魏铭不再多言,背着手望着卫所上的一片蓝天。
    崔稚合十默念,“愿世界和平。”
    ——
    到了黄昏时分,城里有了丝丝松懈,皇甫夫人派不参与战事的皇甫腾出去探消息,葛香兰护着肚子紧张地握紧皇甫腾的手,皇甫腾朝她颔首递去安慰,匆匆离了去,不多时便返了回来。
    他满脸是笑,“没事了!爹和兄长们还没到倭寇上岸的地方,前方就传了消息,倭寇已经剿灭了!再过两个时辰,就该回来了!”
    “阿弥陀佛!”皇甫家的女眷齐齐念了声佛,声音整齐得如同练过一样。
    崔稚想笑又笑不出来,哼哼两句抓了魏铭的袖子,小声问,“魏大人你以前在外打仗,你夫人和孩子也在家里念佛吧?”
    魏铭一怔。
    只怕从来没有过这一天……
    “我不知道。”他淡淡道。
    崔稚瞪大了眼,疑问地仰着脑袋看他。
    不知道?这是什么答案?
    崔稚从没听他提及过后来的家事,既没有提过夫人,也没有提过子女。难不成他是个四十六岁的老光棍?在古代,那还挺可怕的吧?
    不过她又否定了自己。
    魏大人刚才说得是“不知道”,不是“没有”,肯定是有夫人,但是……
    她松了他的袖子,试探地问:“魏大人,你与夫人是不是夫妻相隔太久,之间不太和谐呀?”
    话音一落,他就转头看了过来。
    他神色淡淡,目光却锐利,扫在崔稚身上,崔稚却恨不能捂了嘴。
    人家从不提及,就是不想说的意思吗?
    她这是哪里冒出一股八卦之心,非得要问?这下好了,肯定是踩雷了!
    她想说句什么,可魏大人却看住了她。
    崔稚一抖。
    魏大人的眼神何时变得这么深沉难辨了?怎么看人的眼神像是强光灯,派出所的那种,她怀疑自己下一秒要交代了……
    不过话说,魏大人睫毛好长哦,眼睛也挺大诶,用的是卡姿兰大眼睛吗……?
    咳!怎么越跑越远了?!
    崔稚在卡姿兰大眼睛强光灯下,瑟缩着要岔开话题,不想魏大人突然错开了目光。
    崔稚大松一口气,苍蝇式搓了搓手,刚要说一句啥,然后钻进皇甫夫人胳肢窝里去,可魏大人却先开了口。
    “你呢?始终没成亲吗?为何?”
    崔稚是说过她没结婚的,至于为何,她道:“结婚这事我是随缘的。但我没有碰见过有缘人。”她耸耸肩,“我不知道为何,我谈恋爱总是没感觉,三个前男友都谈了半年就散了。唉……”
    “前男友是定亲的?”崔稚不太同魏铭说这方面的事,他有些迷惑,猜道。
    “前男友么,没有定过亲,但是比咱们大兴定亲的还亲密些。”崔稚呵呵笑,在古代时间长了,说这个还有点不好意思。
    但魏大人非要追问下去,“比如?”
    比如什么?比如多亲密?
    崔稚咽了口吐沫,亲亲抱抱举高高?
    魏大人会不会觉得她尺度太大了!
    “咳!”崔稚转头就跑,“皇甫夫人好像叫我了!”
    她一溜烟跑没了影,魏铭朝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
    ——
    天擦黑的时候,皇甫家的男人们全回来了,皇甫夫人挨个拉着手打量,拉到皇甫百户,百户反握了她的手哈哈大笑,“连倭寇都没见着,就撤回来了!毛都没掉一根!”
    皇甫夫人连连念佛,一家老少并魏铭和崔稚进了屋子,才正经说起了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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