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中亭笑而不语,邬梨携了孟中亭的胳膊问他,“明年乡试你总要回青州的吧!要是魏案首不带着我一道回去,我到时候蹭你的船如何?走水路也是一大笔钱呀!”
    孟中亭疑惑看他,“魏案首为何不带你一道回去?”
    “你想呀!他这马上要跟叶家做女婿了,说不定是上门女婿,不用回山东乡试了!他还怎么带我回去?是不是傻?”邬梨振振有词。
    孟中亭哭笑不得,“这是哪跟哪呀!”
    他不信,邬梨非要跟他分说,说着说着,一抬头,瞧见了魏铭。
    “你的意思?让我把青州老家的房子卖了,带着婶娘和妹妹,来给叶家做上门女婿?”魏铭不知何时回到了院子里,负手看着邬梨。
    邬梨脸皮抽动,干咳一声,“……你、你听见了?”
    “嗯哼?”
    邬梨吓死,掐着孟中亭的胳膊,让孟中亭替他圆话,孟中亭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家闲话,虽然他没说,都是邬梨在说,可他总是听了的没错,当下也尴尬地要命,没话找话道:
    “叶大小姐走了?”
    魏铭道走了,“寻她兄长去了。”
    孟中亭一听,赶忙把话头扯到了叶兰萧身上,这事总算是告一段落。
    待魏铭回了房里,邬梨长出一口气,嘀咕道:“明明消了美人恩,还不许别人说,看我回去不告诉崔丫。”
    孟中亭惊奇,“为何告诉小七?”
    邬梨张口欲答,话到嘴边才回过神来,说不得!
    邬梨连忙瞎说了一句含混了过去。
    这一个两个的,净不让人痛快的说话,真是要命了!不过没关系,有好吃好喝带着他,就行了!
    ——
    叶兰蕙寻到叶兰萧的时候,叶兰萧用砂纸细细打磨着一块玉印,印章壁上雕了一朵莲花,两三莲叶,栩栩如生。
    “阿兄。”叶兰蕙上前行礼。
    叶兰萧小心将玉印放进了丝绸铺垫的匣子里,才抬起头来。
    “怎么眼睛红红的?哭了?”
    他这问话一出声,叶兰蕙便没能忍住,豆大的泪珠扑漱漱落了下来。
    “阿兄,我不想嫁给那沈攀……”
    叶兰蕙抽抽搭搭地,把对沈攀的看法说了,她当然不会说是魏铭提醒了她,她道:“……那沈攀哪哪都不对劲,根本就是心思不纯!我不要嫁给他!”
    叶兰萧听了,沉默半晌,直到叶兰蕙拉着他的袖子叫个声“阿兄”,叶兰萧才回过神来。
    “阿蕙,这些事,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哪里有证据?”
    “证据?”叶兰蕙讶然。
    叶兰萧看着她,“你指责沈攀人品不妥,总得要证据,不然,任何人都可以说旁人人品不妥,岂不成了诽谤?”
    这话,竟然让叶兰蕙一时不知如何接应。
    叶兰萧淡淡的笑笑,“不过,你不喜沈攀,同父亲母亲说明白,想来爹娘不会强求。”
    “可是我跟娘说了,总觉得沈攀奇怪,娘却不肯相信,还道沈攀看重我。爹爹上次也是这个意思!”
    叶兰萧听了,皱了皱眉,“原来爹娘真的看上了沈攀。”
    “是呀!”叶兰蕙紧紧拉着叶兰萧的衣袖不松开,“阿兄,我不想嫁给他!他不好!”
    叶兰萧一时没有说话,半晌,才道:“他若是真的不妥,爹娘怎么会看中他呢?也许沈攀,并不像你说的这般吧。”
    “阿兄!你为何这样说?!”叶兰蕙震惊。
    阿兄自来疼爱她,小的时候她不乖,娘亲罚她去院子里跪着,阿兄没有不替她求情的,若是求情不行,便陪着她一起跪着,让她不要害怕。
    如今的阿兄,还是她的阿兄吗?!
    她的阿兄怎么了?!
    “阿兄你不肯帮我吗?!”
    叶兰萧眸光一暗,幽幽叹了一气,“阿蕙,你觉得我说话,有用吗?我自己都从头错到尾。”
    叶兰蕙恍惚着松开了叶兰萧的衣袖,泪珠又一次落了下来,不可置信地定定看了叶兰萧几息,转头跑出了叶兰萧的院子。
    第259章 为何沉寂
    晚间,暖风拂过竹林,有鸟雀啾鸣着即将安歇,魏铭听到叶兰蕙同他说得话,一阵愕然。
    叶兰蕙前后去寻了叶兰萧和叶勇曲,前者对她表示爱莫能助,后者两句话就把她打发了出来。
    魏铭实在没想到。
    叶家疼宠这个女儿,叶兰蕙过得比这个天底下九成九的小姑娘都自由快活,相比崔稚辛辛苦苦的赚钱立足,叶兰蕙完全衣食无忧,可就是这么一个备受宠爱的女儿,在自己的婚事上,居然只能发出微弱的、不被重视的抗议。
    魏铭看着眼前哭肿双眼的小姑娘,想到了那个忙忙碌碌的小丫头,正是因为想要拥有更大的话语权,所以她拼命的赚钱,拼命的立足吧!不管她是在后世,还是在这里……
    “看来山长和夫人,已经相中沈攀了。”他道。
    叶兰蕙抽泣,“我爹虽然说这事并没定,让我不要乱说,可他也道沈攀很好,是我年纪小,不懂事。”
    “那令尊还有提到旁的人选吗?”
    叶兰蕙摇了摇头,想说没有,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你算吗?”
    话音未落,脸上腾的一热,转眼见着魏铭怔忪,晓得这话万万不该说出口,连忙补救道:“魏生不要误会,你帮我这许多,我是绝对不会扯你下水的!我们家的水已经够浑了,怎么还能攀扯你……”
    魏铭先是意外,后又见叶兰蕙着急辩解,晓得这小姑娘并不是真的要用自己去抵沈攀。不然,她不想嫁给沈攀,非说要嫁给他,想来叶家也会有些动摇。
    魏铭道没什么,还是把话拉了回去,“令尊和令慈不肯动摇,为何令兄也……置身事外?”
    魏铭不想用“置身事外”这个词,可叶兰萧的表现,明显是不愿意插手妹妹的事。
    前世,叶兰萧因为叶兰蕙的事,可是同沈攀彻底翻脸;今生,叶兰蕙上门求助他竟然无动于衷。
    魏铭不由地问出了口,“令兄可曾有轻生的念头?”
    话音一落,叶兰蕙倒抽一口冷气。
    “魏生,你怎么知道?!”
    叶兰蕙道,“我阿兄在阿嫂死后七七未过,就曾两次轻生,若不是我爹娘苦苦拦他求他,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我阿兄自从阿嫂死后,性情大变,他从前最疼我,还说日后进京做官带我同去,我不晓得他怎么会如此!”
    看来叶兰萧的沉寂,很不简单,其妻项氏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魏铭同叶兰蕙道:“我想,若是你阿兄愿意说话,定然在令尊令慈耳中有极大的分量。”
    反之,叶兰萧不肯管事,就算挤掉一个沈攀,还可能再来一个王攀、李攀!
    叶家这块肉太肥,树大招风。
    以叶兰蕙的状况,依靠自己不可能,父母也终会老去,只有她兄长立得住,旁人要欺负她,也会忌惮三分。
    叶兰蕙只能借力叶兰萧。
    他直接同叶兰蕙道:“令兄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晓得?”
    他想弄明白叶兰萧的事情,不只是为了叶兰蕙,更是因为矿监税使的事,他现在难以打探到消息,不知道南直隶的官员怎么对付太监常斌,他插手不上这件事,这一世的朝堂走向还是难有什么大变。
    魏铭示意叶兰蕙慢慢说,叶兰蕙坐在竹凳上,回忆起来。
    “其实我阿兄和阿嫂的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叶兰萧第一眼看到项氏,便中意了这个姑娘。
    项氏老家湖广,其父项广是南京户部员外郎,这个官职虽不如北京,可掌管着南直隶一干钱产事宜,是个肥差。项广能得这么好一个差事,并不是他有本事,或者有家底,完全是因为撞了大运。
    项广中进士之后,先分到了贵州做县令,后来调任直隶也是县令,他为官中规中矩,普普通通,但到了三年一任结束的时候,内党和清党因为空出来的几个差事大打出手,其中就包括南京户部员外郎。
    内党的意思很明显,想把手伸到南直隶来,而清党的意思更明显,偏不让他们伸这个手!
    清党其实不是一个特定的党派,他们是那些见不得内党插手朝政的官员,多以京城的言官为主。清党并非是具有很强凝聚力的党派,这些人多清高,所以被称为清党。清党存在不止一二十年,但也没什么首领人物。
    风起而聚,风去而散。
    如此一来,对抗内党的力量也不过平平。
    所以在这几个肥差的安排当中,清党虽然阻挡了内党安插自己的人手,但也不能把自己看好的人推过来,双方对峙,内党只好把正在等待差事的项广推上了位。
    明面上,项广既不是清党也不是内党,属于中立,可内党却看好项广非是那等有主张、难摆布的人,准备将项广推上位后,再将其笼进袖中。
    项广就这么来了南直隶,他自己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明白。不过他来了之后,发现内党的人想要接触他并不是这么容易,正值宫里几位大太监内斗,一时没人管他。
    他在南京做了一年多的官,女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自家夫人为女儿选婿,不想有人遣了人上门说和,是叶家!
    叶家在南直隶什么样的影响,项广自然知道,而要求娶他家姑娘的不是旁人,正是也叶家大少爷!叶家就这一位大少爷,年少成名,是叶家没有争议的接班人,既能接手竹院,也能科举入仕,前途一片光明。
    要说项广不心动,那是不可能。可叶家和内党不对付,他更是明明白白。
    项广十分犹豫,一方面对叶家在南直隶的影响力动心,另一边,他深知内党一时没来找他,不代表真的就放他自流。
    项广犹豫来犹豫去,又逢外家也想与自家亲上加亲,项广和叶家的亲事拖延了许久,最后,是他的上司,当时的南京户部侍郎提点了他一番,他才终于下了决定。
    只是项广这边把女儿嫁过来,心里仍旧十分害怕,就算内党没有找他晦气,他有什么事都尽力为内党办。
    项广想着两脚各踩一边,都不得罪,却忘了两船反向行驶,他早晚落进深渊!
    第260章 弃我去者
    四平八稳的日子很快到头了。
    叶兰萧以二甲十名的高名登科,而后顺利过了庶吉士的选拔,留在了京里。
    叶兰萧是什么人,是扬州竹院的继承人,他在京里简直没有任何意外,就和清党的人交结在了一起。
    叶家两代进士因为内党被罢官还家,叶兰萧的祖父、叔祖父和父亲叶勇曲在那之后都未能出仕,和内党之间的仇怨,不是一点两点。他在清党这些人中,得到了最大的欢迎。
    或许是叶兰萧来到京城,对京中清党的鼓舞,又或者根本就是叶兰萧主动,向内党发起进攻,清党这一次一改往日里的松散,在祭坛的一件礼制小事上和内党起了冲突,几位大太监都被连累,受到今上的责罚。
    这事算不得大,却是清党难得的胜利,内党难得的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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