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陆知县和窦教谕才不是桂志育那种一根筋的人,人家说话间就答应了,都道:“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咱们不声张,旁人谁知道呢?”
    人家答应的前提是牛长恭不能再狼人自爆了,其他都好说。
    牛知县连连道是,给窦教谕送了些礼,又给陆知县治下行了不少方便,最后关起门来把自家侄儿警告了一番,牛长恭就妥妥成了莱州府高密县的人。
    牛知县大松了口气,又每日躺在躺椅上钓鱼,旁的事一概不问,日子过得舒坦。
    ——
    这事传到崔稚耳朵里,可把这小丫急死了,“县里出了这个搞笑的事,我竟然没在场?!我为什么没在场?!为什么?!”
    魏铭和小乙翻绳,正翻到要处,被她这一嗓子给震掉了一根线,又要重新翻起。小乙直抱怨,“哥哥手笨!”
    魏铭说不能怨他,“是你姐姐嗓门太大。”
    他瞧着崔稚后悔地叉着腰,“你那日去景芝了,若是在县城,不用喊也能把你引过来。”
    崔稚近来在景芝和冯老板讨论酒水生意的时候多,而且运河要开了,扬州那边崔稚原本想让冯老板去一趟,但她想了想,还是自己跑一趟的好。
    这一趟不光是为了把扬州生意稳固住,更是要把线路跑通。
    去年从景芝到济宁,从济宁到扬州,陆路加水路,都不是花点钱买张票就能把事办了的。尤其去岁秋末,河南突然爆发了一阵蝗灾,虽然影响范围不是很广,但是到了今年,流民和土匪的数量直线上升。
    段万全偷偷告诉她,袁大当家好像重新拉了一帮兄弟,原本她身边只有三五个相处多年的兄弟,上次她让段万全去青州北边见她的时候,她身边有十多人了。
    崔稚对于袁大当家发展小弟的速度,一边敬佩,一边又有些不安地问段万全如何处置,段万全说这些人都是跟着袁大当家的,袁大当家自然能担负的起。
    崔稚真真觉得段万全是捡着宝贝了,还是啵灵啵灵发光的那种。
    不过她顾不了这么多,还要继续把心思放在运输的问题上,等到三月中旬,崔稚就起了程去,若是顺当的话,等到五月中旬到六月就能回来,她接到了孟中亭的书信,如果凑巧,大概可能也许可以和孟中亭一路。
    八月乡试,孟中亭孟中亮兄弟都要考试,邬墨云也要回娘家待些日子,因为去年底的时候,邬墨云滑胎了,搞得她一直闷闷的,去信给了邬陶氏,邬陶氏连发三封信给岳氏,倒不是责怪岳氏做婆婆的没有看好儿媳妇,只是希望邬墨云回家调养一段时间。
    岳氏自然答应,和孟月和商量了带着小辈们五月底回青州。
    崔稚走之前,倒是得到了来自安东卫所的消息。
    皇甫夫人动用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替她打听,最后的消息有些让崔稚心跳加速。
    魏铭拿过崔稚手里的信看了一遍。
    “那位余氏夫人曾经怀有一胎,安东卫所的军户女眷去探望的时候,是中秋节前,当时那位夫人已经怀了五个月身孕,而安东卫所这边得到消息,知道那位姑奶奶已经身亡的时候,是腊月初,满打满算的话,孩子极有可能出生了。”
    他看了一眼崔稚,崔稚喃喃,“可是,她夫家说她难产而死,大人孩子都没有了,难道他们是骗人?”
    如果真是骗人的话,孩子去了哪里?又是谁在照顾?而如果崔稚就是那个孩子,她又是怎么长到五六岁的,又为什么在灾害时期来到安丘寻余公?
    崔稚头一次希望自己能够继承原身的记忆,可这都是妄想。
    她看向篱笆院的方向,“如果余公是我外公,我立刻就搬到篱笆院去住。”
    魏铭不禁笑着点头,又觉得有些酸楚。
    这两个没有血亲的人,如果真的是祖孙,那就是上天的恩赐!
    他又看了一眼手上的信,道:“那位夫人嫁给了余公当年的旧友家中,夫家姜家是彭城人士,世代居住徐州。余公那位旧友从前坐到了徐州左卫的百户,后来世袭的百户被除,待到下一代人,也就是那位夫人的夫婿,只任吕梁洪巡检司的巡检。”
    崔稚一听吕梁洪巡检司,眼皮跳了一下,“我走水路下扬州岂不是要遇见?”
    吕梁洪巡检司是运河上一道关卡。魏铭不置可否,“该遇见的总会遇见,不该遇见的也自然见不到。”
    “魏大人,又开始讲佛了?什么遇见不遇见的,我这里还想弄个一清二楚呢!”
    话没说完,就见魏铭脸色一沉,“不可。”
    “魏大人担心我被那姜家给害了?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了,他们应该认不得我吧?况且我又不能砸了门问他们,我是不是你家闺女?”崔稚说着笑着,“魏大人,放心啦!”
    魏铭这次不能跟着崔稚一起去,前些日去看望余公的时候,余公没有明说什么,却不满地看了魏铭两眼,可魏铭被桂志育绑着读书作文,哪也去不来了。
    就算崔稚这么说了,魏铭还是严肃道,“关于那姜家的事,你不要轻举妄动。”
    第358章 死讯
    不被允许轻举妄动,还被派了人监督。
    魏铭和段万全以及随时跟着崔稚的苏玲都嘱咐了这个话,正经日子一到,又要离去了。
    小乙抱着崔稚的腰哭唧唧,“姐姐老是不着家,小乙想姐姐!”
    这话突然触到了崔稚的心上,做生意有成就感也能赚很多的钱,但是自从她生意做起来,闲散的日子是真的少了,东一榔头西一锤的事情弄得她自顾不暇,更不要说带着小乙去滑冰遛狗泅水。
    崔稚抱抱小乙,抱不动了,拍拍她的脑袋,“姐姐这次正好从咱们村过去,你跟我往三桃河转一圈,瞧瞧咱们家小院盖的如何了,怎么样?”
    回绿亭村,转三桃河,看魏家小院的改建进度。
    小乙一下就笑了。
    崔稚也心情轻松起来,抱着小乙上了车,连带着崔唐一起带上了。现在陪伴小乙时间最多的就是崔唐,这孩子除了跟着小高矮生们一道练说书,就是在家应小乙的各种要求,一起玩。
    两人也没有什么主仆的分别,耍的很开心,崔稚还让苏婆婆给崔唐做了两身新衣裳。
    回村一日游,到了半日,崔稚就得赶紧往景芝去了,冯老板还等着她接运酒水。她同陪玩的魏铭道,“魏大人辛苦了,等我回来,咱们院子肯定建好了,到时候你想添置点什么家什,包我身上!”
    魏铭有了书籍刊印的分红,早就不是那个只等崔稚的冠名费的魏铭了,他反而道,“那倒不用,上次你给我的印石就不错,挺经磨的。”
    崔稚一噎。
    魏大人的癖好果然与众不同。
    崔稚趁着小乙往郭家寻小伙伴耍去了,赶忙上车去了景芝,连墨宝都来不及带了。
    三桃河解了冻,又有毛茸茸的小鸭子挤在河边耍玩,魏铭看向远处泛青的山,马车在山中若隐若现,最后没了踪影。
    小乙还是抽搭了鼻子,蹭进魏铭怀里,“姐姐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
    “姐姐也是舍不得你。”魏铭摸摸她头上的鬏鬏,曾几何时,崔稚头上的鬏鬏也是这般模样,现如今,她小丫也梳起了姑娘家的发髻,昨日苏玲替她在耳边簪了一排迎春花,迎春花黄彤彤的,衬得她一双眸子晶亮。
    不过她今日就换上了男子的装扮,这一路匪患和流民都有所增加,是该多防备,幸而有袁大当家的弟兄们沿途护送,不然魏铭真要跟去了。
    他抱着小乙上了家里的小驴车,崔唐从怀里变出几根狗尾巴草,手指灵活地编了起来,魏铭看着,想起自己真是好久没编草了,当下编了个蚂蚱给小乙玩,又把小乙逗笑了。
    一行人回到家,万音满脸愁容地正在和苏婆婆低声说话,两人左一个叹气,右一个叹气。
    魏铭瞧着眼皮子跳了一下,连忙问两人怎么了,两人未来得及说话,一阵抽泣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娘亲怎么哭了?”小乙吓了一跳。
    万音连忙安慰她,“你娘亲没事。”她同魏铭低声道,“是你堂姐小莺出事了。”
    小莺出事了。
    吕家人传话给罗氏一家,也来魏铭这里说了一声。
    吕家人说小莺小产,性情暴躁,咬伤了吕少爷,逃跑了,吕家人没寻到小莺,却有人看见小莺掉进了河里,被水冲走了。
    罗氏一家如何,魏铭不想知道,他听见田氏哭,“小莺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之前算命的都说她有富贵命,这算怎么回事?才多大的年纪,就受了这么大的苦,如今走了,连个尸首都寻不到!”
    魏铭怔怔,到了晚上魏大友一家人突然登门。
    “你妹妹突然就没有了!那吕家人也没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莺怎么小产的,她从小连鸡都不敢抓,怎么就咬伤了吕少爷,又没发大水,怎么跑出门掉河里被水冲走了?!”
    魏大友扯着魏铭,“木子,那吕家人不让我们家说话,但是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小莺可是我们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是你堂妹!你出面管管吧!”
    罗氏在后面不说话,可她推着两个儿子上前劝说魏铭,魏铭都瞧得一清二楚。
    “小莺既是你们好不容易养大的,又为何送去那等人家做妾?她分明不愿意,多番逃脱,你们可曾听听她心里话?”魏铭说着,不禁冷笑起来,目光定在了罗氏身上,“现在让我出面,是去问小莺的下落,还是找吕家要钱?”
    罗氏脸一下就白了,她突然哭了起来,“虎毒不食子,我也没想到那傻妮子这么拗,把好生生的日子过成这样!”
    她说着见魏铭仍旧一脸鄙夷,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是!我不该送她去做妾!但我们家实在过不下去了,让她嫁给老猎户,她不愿意,她想嫁给那段万全,人家又不愿意她!转头连老猎户也娶了旁的闺女!我能怎么办,一家人总得吃饭吧!况且小莺嫁给吕家是良妾,跟那些买来的妾不一样!她只要安稳过日子,给吕家生几个孩子,好好伺候吕少爷吕太太,她日子不会差呀!我哪知道她过成这样!”
    罗氏呜呜哭个不停,好像受委屈的是她一样。
    魏大友也抹起了眼泪,“从前错的事,现在说都没用了,人都走了,还是想她的身后事吧!木子,你大伯我人微言轻,全靠你了!你替小莺讨一个公道吧!”
    魏铭心冷得好像三九天的冰。
    连尸首都没看到,就断定小莺死了?
    魏铭没有点出来,反而又是一声冷笑,“讨回来的钱都归我,如何?”
    这话一出,魏大友一家全都傻眼了,魏金怔怔地喊木子,“你都住这么大的宅子了,你嫂子刚诊出来身孕,胎还不稳呢,得花钱买药,你不能这样啊!”
    魏银也道,“你疯了木子,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魏铭说不做什么,“全都买了纸人纸钱,烧给小莺,愿她在地府过得自在,盼她下一世投个好胎。”
    魏大友一家愕然,全都惨白着脸看着魏铭,好像在看地狱的魔鬼,最后仓皇离去了。
    而魏铭第二次去了吕家。
    第359章 死不见尸
    吕家人一口咬定是小莺不知好歹,作没了孩子,发了疯病,还将吕少爷的耳朵生生咬下来一半。
    吕老爷板着脸,“就算你是小三元,你堂姐也是我们家白纸黑字的妾!她咬伤自家夫主,没把她家法处置,也没送到官府,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她既然人没了,两家这亲戚关系好聚好散,都不要再追究的好!”
    吕老爷给了魏铭一个好好想想的眼神,“你是今年应考的生员,这个时候若是被你这个疯堂姐牵连,你这前程可就不好说了!”
    先把责任归咎到小莺身上,然后谈到和解,两家好聚好散,最后还特特点到了魏铭的科举前程。
    魏铭看着坐在一旁、右耳朵用布包得结结实实、眼里却是一片猩红盯过来的吕少爷。
    小莺果真是逃出吕家,然后不小心坠河,被河水冲走?
    魏铭看向那吕少爷,两人目光所及,有一时的火光,魏铭却在这火光中心凉了半截。
    吕少爷曾经就因为小莺逃跑,打过小莺,还用铁链将小莺拴住,现在他生生被小莺咬下半只耳朵,难道会任由小莺逃跑?
    只怕是……
    魏铭沉下一口气,离了去。
    他一走,吕少爷就叫住了吕老爷,“他果真就这么走了?!我当是什么厉害角色呢!连钱都不敢要?”
    吕老爷一直看着魏铭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
    “不是不敢要,是识时务,懂进退,恐怕真是个厉害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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