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孟中亭口中吐出来,掷地有声,崔稚还懵圈着,被他拉了就走。
    邬陶氏比崔稚还懵圈,那孟小六是怎么回事,他听见那两个人说崔丫是他竞争对手魏铭的表妹,怎么不给崔丫拉脸,反而拉着崔丫就走了?!难道是那两个人说错了话?!
    邬陶氏狠狠朝那两个人瞪去,那两个人接到这眼刀,不寒而栗,可他两人就更找不着北了!
    话都说了,没错呀,这位孟六爷的反应不对劲呀!
    两人不敢停下,立时追上前去,“哎!崔丫怎么不认识老乡呢?!我们都是安丘人呀!和你表哥魏案首是邻村的!你怎么赚了钱就不认老乡了?!”
    “就是!可没有你这样的!看我们回去不告诉你表哥,让你进不了门!”
    这两人这样说了,崔稚只觉得十分可疑,孟中亭还在往前走要甩开这两个人,她低声同他道,“这两个人无辜坏我名声,我得问个清楚!”
    她这么一说,孟中亭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朝着崔稚点头,“是得弄清楚。”
    崔稚得了他的肯定,正要开口问那两人,不想孟中亭却先她一步问道,“你二人是哪个村子的?果真认识魏案首?”
    那两人还以为他终于明白自己被崔丫骗了,面露喜色,“我们是他们隔壁村子!从魏案首小时候,瞧着他长大的!”
    另一个人还道,“这崔丫是魏案首的表妹,叫魏案首的婶子做姨母的!我们没说错吧!”
    崔稚见这两人这么了解自己,却又不说来历,行迹更是可疑,反复跟孟中亭提她是魏铭表妹的事,想做什么?
    “但我并不识得两位,不知道两位到底是附近哪个村的呢?”
    这两人只是晓得魏家住在绿亭村,他们谎称是邻村的人,却说不出来到底是哪个村子的。
    两人这心虚地一顿,崔稚可就看明白了大半了,立时笑起来,恍然大悟一样“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们是梅友村的!”
    这两人听了,连忙就坡下驴,“对,俺们是梅友村的!”
    两人这一肯定,崔稚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她一笑,孟中亭也反应了过来,禁不住笑呛了一下。
    “我看你们二人根本就是胡扯!梅友村,就是没有这个村!你们说,到底是哪来的人?!来这败坏崔丫名声作什么?!”
    这两人哪里想到被崔稚下了套,当下呜呼哀哉,现在又被孟中亭摆出来官家子弟的气质,这么一呵斥,更见着松烟和孟中亭的车夫从远处来了,两人只怕被认出来,掉头就跑了。
    石榴林子里榴花开的正红火,热闹的凑在一起,像是街上集市里的人群。
    崔稚和孟中亭看着两人跑路的模样哈哈大笑,榴花衬得两人的面庞如红霞飞舞。
    崔稚想起那一溜烟跑走的两人,想到刚才的事情,只觉得惊险。
    若是她没能早一步同孟中亭坦白,眼下岂不是被那两人戳破了?!由她自己解释的话和从旁人口中听说,那是万万不一样的!
    不过,也多亏孟小六没生气,是她顾及左顾及右,平白耽搁了许久,还惹了魏大人不满,回头再给魏大人淘几块印石去……不过,她的小六真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呀!
    崔稚轻声道,“小六,谢谢你!”
    孟中亭看着她的眼神,说不出的轻柔,“这算得什么事?只是你往后,不要瞒着我了,我也不瞒着你,咱们好生说话。”
    “嗯嗯!”崔稚连连点头,不知道怎么,她忽然发现,她仰头看去,孟中亭脸上的几分婴儿肥没有了,从前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面目逐渐分明起来。
    有榴花被风垂落,少年伸手接入掌中,递到了她脸前,“你发髻上的小花掉了,要不要簪上榴花?”
    少年说完,腮上绯红一片,不敢抬起眼帘看她的眼睛。
    崔稚没来由地心下快跳了两下,慌忙将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来,看着他捏在指尖的肆意绽放的榴花,轻轻点了点头……
    ——
    “阿嚏!阿嚏!阿嚏!”
    安丘,县学。
    魏铭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葛青在旁埋头作文,都被他连三个喷嚏唤了起来。
    “魏生怎么了?别是伤了风寒?过几日就要启程去济南乡试了,万不要在这个时候伤了风。”
    魏铭道是,为着防风防感冒,他这几日并没敢换夏季轻薄的衣衫,今日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哪有点不对劲。
    魏铭起身喝了半杯热茶,才觉得舒坦一些,桂志育走了进来。他满脸喜色,同两人道,“这下好了,过几日你们启程去济南,我也同你们一道!”
    原本举子进省城参加秋闱,桂志育不用跟去,但这次不一样,他笑道,“刚接到的任命文书,今次乡试选了我任同考官!”
    主持乡试的官员叫做主考官,这是从京官里选出来的品行端正的两榜进士出身的官员,除了主考官以外,还有若干参与阅卷的同考官,同考官多是从各地教官里调任。
    桂志育刚提上教官不到一年,按理说轮不到他,但原本选定的同考官里,有一位得了风寒,极其严重,到秋闱的时候未必能好利索,于是便把桂志育提了上来。
    这一任命,可谓是对桂志育这几年教学成绩的认可了。
    桂志育高兴自不必提,还同魏铭和葛青道,“今次的主考官也出来了,一位是正五品的大理寺右寺丞,另一位是正六品的刑部主事。那位寺丞是陕西人,刑部这位主事是福建人,两人的情形我再同你们细细说说,考官的偏好摸准,能省不少力!”
    主考官决定着最后中举的榜单,摸准主考官的偏好不是一般的要紧,有些学子八股文做的飞起,但同主考官的治学道理背道而驰,最后也要落得一个名落孙山的下场。
    桂志育立时让两人去把县学备考的生员都叫过来,自己也开始写画起来,将这两位主考官摸透要紧,他笑着同魏铭道。
    “还是莱州高密那位窦教谕告知我的!他从前就做过同考官,带出的学生也多,我可得好生同他学一学!”
    魏铭听了这话,没笑。
    第381章 兄弟
    青州,落玉坊。
    孟中亭趴在岳氏的床沿,温顺得似一只小狗,摇着尾巴同岳氏商量。
    岳氏忍着没笑出来,同他道,“你同魏生邬生好没什么,只是亲疏有别,你不同那三哥四哥五哥并同族亲戚一道去济南考试,反而去安丘同他们一道,族里只怕要有说辞的。”岳氏仔细瞧了他,“你可想好怎么说,才能把事圆过去?”
    “儿子、儿子不是说邬兄搬家,给他帮忙,顺便留在了安丘吗?”孟中亭越说声音越小,分明是母亲也瞧出来他这话根本就是骗人的由头。
    不然呢,难道让他说,他想送小七回安丘,等过几日,顺便跟着安丘的学子似魏铭他们,再一起去济南乡试?小七都说她要去济南见识见识了,她既然说给了自己听,自己怎么好同她分道扬镳?
    况且,他自那日同她从石榴林归来,总也看不进去书了,还不如同她一道的时候安心……
    孟小六想想这些,耳边就红了起来,岳氏瞧着怎么不明白?
    自己的儿子如今已经年满十四,论起来,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只是她这大半年身子不好,也没得参加什么女眷之间的宴请,这事便没有提上章程,现下看来,小六自己倒是心有主张了。
    那丫头,确实是个招人喜欢的,只不过……
    岳氏爱怜地看了一眼儿子,是长久的,还是一时的,总要再看看。
    “你既然想同安丘众生一道,便要好生想想如何应对本家本族的人,不要误了你的名声误了旁人的名声才好。”
    岳氏这样点了孟中亭一句,孟中亭顿了一下,明白过来,他立时严肃起了身,“多谢娘指点,儿子晓得厉害。”
    岳氏点头,又看向他,“再就是你自己,凡事三思而后行。”
    “儿子明白。”
    ……
    孟中亭没有同崔稚一道回安丘,他原本想着岳氏身子好多了,八成不会反对,甚至让松烟带人给他收拾起东西来。从青州去安丘再去济南乡试,前后要两个月才能回家,不过他得了岳氏的话,仔细琢磨了一番,只能让崔稚先回去,待他安顿好再去相会。
    这次孟氏一族进省赶考的一共有八人,其中嫡枝本家的就有孟三孟四孟五孟六兄弟四个。
    孟中亮同二房三老爷的庶子老五孟中交关系近,不过二老爷的嫡次子孟中亲才是这次乡试的领头人。
    老三孟中亲同他爹二老爷一样,是个和气人,二老太爷却时常提点这个孙子,做事不要过于温吞,孟中亲这次从南京二老太爷任上回青州,担起大哥的职责来,人人照顾到,处处亲历为。
    崔稚走的第二日,孟中亲就招呼这次乡试的族人,两位长辈,一位年长的小辈,剩下都是同辈,在家中小聚,商量启程的事情。
    嫡枝子弟吃穿用度都要好一些,孟中亲的意思,也是让嫡枝子弟帮扶着旁枝的人。
    小聚之前,他便把兄弟四个聚到一起,道,“咱们孟氏一族今次举业的人不少,若是都能中举,大伯父在京中自然高兴。当然,都中举颇为难,但是孟氏一族此次去济南乡试,不能给大伯父丢了脸面,比起山东旁的世家子弟,成绩上自然尽量要好,但言行举止,处事章法也不能出错!”
    孟月程在京里任了这大理寺卿,孟家上下严阵以待,万不敢给他闹出岔子,免得影响了他在仕途上再进一步。这一次孟月程也特特写信嘱咐了小辈此事,尤其这次乡试的主考官是大理寺右寺丞,虽然名分上是孟月程的下属,但是这位大理寺右寺丞可不是孟月程一派的人,或者说是对面的人。
    此人姓岑,单名一个普字,为人严苛有余,圆润不足,但孟月程的意思是,自己同岑普关系并不好,若是被岑普瞧出孟家一星半点错处,只把不能轻易揭过。
    这话孟老三早就跟兄弟几个说过,只是怕旁枝子弟不够懂事,于是便道,“两位叔伯我来照看,其他三人便麻烦三位弟弟一人照看一人,保证咱们孟家今次乡试,不要出错才好。”
    老五孟中交是三老爷的庶子,虽然是唯一的儿子,但庶子和弟子到底底气不同,更有三老爷中举之后没有再考,也没有出仕,孟中交第一个跳出来,“我同众兄弟不同,那位旁枝的大侄子,交给我吧,旁的人我也管不了!”
    孟中亲就知道他只敢照看小辈,当下也不同他为难,只道“也好”,他又看向孟中亮孟中亭兄弟,孟中亮呵呵笑,“我照看谁都行,先让六弟挑吧!”
    说是让孟中亭挑,实际上还不是阴阳怪气,孟中亮虽然不是庶出,但是亲娘早逝,总也觉得自己比旁的兄弟差一些,只在庶子孟中交面前才能抬起头说话。
    他这么说了,众人都把目光投到了孟中亭脸上,孟中亭却一句话都没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六?”孟中亲叫了他。
    孟中亭这才回过神来。
    他真是没想到,三哥为了怕族人出了差错,竟然想出来一人看一人的法子,那他回头想同安丘众人一道上路,岂不是不成了?
    那小七怎么办?他同她说最迟待安丘众人来青州的时候,自己同他们一道走。
    他这里犯难,孟中亲可不知道,问他,“你四哥让你先挑。”
    孟中亭一个都不想挑,只是这话要是说了,还不晓得孟中亮如何败坏他。
    孟中亭小脑袋呼呼转,正想着怎么办,孟中亮那便已经开始了。
    “怎么小六?不想管族人了不成?你可是嫡枝子弟,怎么能不管族人呢?”他说着,立刻变得痛心疾首模样,同孟中亲解释,“小六许是有些事,我听说他院里昨日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他转过来笑问孟中亭,“六弟不同咱们兄弟一处,要往哪去?”
    孟中亭要气炸了。
    原来孟中亮早就注意他了,眼下就等着他出差错呢!青州老家到底不是泰州,在泰州府里上下都是娘说了算,青州这边,娘就顾不上了。
    他来不及质问孟中亮探问他院子里的事要做什么,眼下老三皱了眉,老五眼中起了玩兴,孟中亭这话不说圆,可不行了。
    第382章 赶考
    孟中亭被三位兄长盯着看,别提多不自在了,偏他的缘由不能提,就算能提,也要被三人笑话。
    “咱们不日就要启程,我院子自然要收拾起来,四哥倒是关心我的院子。”
    孟中亭回了孟中亮一句,见孟中亲还是盯着他,心道眼下要是不应下,孟中亮定然拉着老三和老五,咬着他不放,只好道,“都是自己族里的兄弟,我没什么挑的,但凭三哥吩咐就是了。”
    孟中亲松了口气,又笑起来,“小六是个好的,怎么可能撇下族人不管呢?”
    这话说得孟中亭一阵不得劲,听着孟中亲给他安排了族里的同辈孟中海,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孟中海已经成家了,膝下还有一双儿女,考过一次乡试,是个稳重的人。那他还是有机会脱身的。
    孟中亭胡乱应了孟中亲,又见孟中亮眯着眼睛盯着他看,心下不爽的很,不好发作,越发在族人脸前少言寡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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