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传面露愤恨,“我是不想被此人缠上,可他贼心不死,或许我只有娶一妻,才能堵上他的嘴。”
    温传说得有道理,可他这样说着,像吃了黄连一样难过,崔稚瞧了出来,“既然你如此难过,为什么不娶表姐呢?难道是伯母不许?”
    温传不想跟旁人说起黄素秋的事,他只是道,“我没有办法娶她,都不会同意的,只能娶旁的女子。”
    但以他现在这个状态,娶了旁人,岂不是不负责任?
    温传都明白,“我还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崔稚和魏铭相互看了一眼,魏铭跟崔稚示意,崔稚说道,“如果你能娶了表姐,贺老三还能起什么波澜?就算背后有些小的中伤,终究翻不起大浪,而你也得偿所愿,除非表姐不愿意嫁你。”
    但依照他们之前在荷园遇上黄素秋来看,她同温传关系极好,这才与无人之地诉说心事,难道黄素秋只当温传是表弟,而温传却想娶她为妻?
    温传摇了头,“不是。”
    不是?
    魏铭低声道,“事到如今,若是没有旁的法子解决,你不妨将缘由说来,我二人必然不向外说出去。”
    温传大为犹豫,半晌,才道,“是我表姐身子不好,至今未有初潮,只怕不能生育。”
    崔稚愕然,魏铭沉默了,崔稚问他,“果真因为这个?”
    黄素秋今年已经十八岁,没有初潮确实晚了一点,但是不代表她之后不会来。而温传是温家的宝贝,温家不敢冒险让他娶了黄素秋,才是问题所在。
    崔稚和魏铭都没想到,问题在于敢不敢赌一把,崔稚问魏铭,“这事怎么解?”
    魏铭沉思半晌,招了她近到脸前,崔稚附耳过去,听他道,“前世温传表姐虽然没有子嗣,但我依稀记得温传提到过家中大嫂小产的事。”
    崔稚一听来了精神,“也就是说,还是能怀孕的!”
    “应该如此。”
    初潮来的晚不代表就完全没有生育能力,前世黄素秋走投无路嫁给了温传大哥,却有过怀孕经历,可见今生也能传宗接代。
    崔稚一边替温传感到高兴,一边又替黄素秋感到悲哀。现代女性不孕不育尚且步履维艰,更不要说放在古代了,黄素秋只怕睡觉都睡不踏实。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这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没办法证明黄素秋没问题,崔稚问魏铭,“难道再弄个老道来?”
    总是以老道说事,魏铭嘴里这位老道,已经神乎其神了。
    魏铭倒是不着急说老道之事,他只问了温传,“若确实不能绵延子嗣,你心里愿不愿意?”
    他突然问了温传这么一个深奥的问题,崔稚本以为温传要思考一番,谁想温传不假思索,“如何不愿意?只怕我爹娘甚至二舅不能同意!”
    可魏铭却说,“若是他们不能同意,你便退让了?眼下这个情形,如果你大哥娶了你表姐,你要是按照贺老三的说法娶他的女儿,温家至此少不得被贺家胁迫,而你尽快娶了旁的姑娘,贺老三未必肯善罢甘休,只怕怒气无处可撒,还是要造谣你同大嫂如何。”
    温传听得脑袋发懵,“那我表姐岂非连大哥都嫁不成?她这般情形,还能嫁到好人家吗?旁人会如何对她?”
    温传脸色白了起来,崔稚想到上一世的悲剧,上前拍了他的肩,“能让她幸福的人,恐怕只有你了。”
    温传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去同爹娘说,我非表姐不娶!”
    他一脸坚定,崔稚和魏铭对了个眼神。魏铭一步上前出手拦了他,“你既然决定了,不若想个好办法,让你爹娘和二舅可以接受。”
    “什么?”
    魏铭和崔稚对了个眼神,两人默契的笑了笑,自然是老办法。
    ——
    那位神乎其神的老道从来没有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众人脸前,只是在魏铭骗魏大友一家人的时候,露过面。那确实是个道士,只是没什么功力,在安丘一个偏僻的山头土地庙里混口饭吃,魏铭第一次把此人找出来,破费了一番功夫。
    老道姓金,他非是那等油嘴滑舌、只会骗人的道士,反而安贫乐道,自过自的好日子。那年旱灾一家人都去了,金老道原来是火居道士,在家修行,他没了家,就去了土地庙伺候土地爷。
    魏铭第一次请老道下山帮他骗魏大友一家的时候,金老道还老大不乐意,说,“贫道从不行坑蒙拐骗之事,没想到世道坏成这样,坑蒙拐骗竟然亲自找到了我头上!”
    他不愿意离开土地庙,魏铭晓得拿钱也没用,就把李初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来,那金老道一听,愣住了,然后回屋换了件行头,就跟了魏铭下山去了。
    这一次魏铭又来寻他,旁的话不用多说,就把温传的困境说了来,金老道一听果然连连叹息,“世间总有些不能圆满的事。不过既然温举人有这个心,对两人而言便是比金子值钱的情谊了!”
    老道说着,却叫了魏铭,“你小子操心这许多事,若是那两人过得好,便是好,若是过得不好,你岂不是要落个埋怨?况且说起来,温举人知晓了此事,又不能忘怀,日久还是要被枕边人瞧出来端倪。依老道看,不如连他一道骗了算了!两人放宽心过日子,说不定就能开花结果了!”
    老道这说法,魏铭方才并没有想到,当下连连道好,同老道商议了一番,转回头告诉了崔稚,“不妨再寻个大夫,说些可能的话,心放宽了,倒是容易早早有些结果。”
    崔稚直接拍了手,“是这么回事,心理作用有时候很明显的!”她说,“就好像你不在意一件事的时候,不会注意这件事在你身边的影响,一旦你留意了,就会发现他在你身边无处不在!”
    她就是这么随口一举例,魏铭却看着她默了一默,拉着长腔道,“原来如此。”
    第447章 补了遗憾
    老道骗了温家和黄家,而崔稚请来的黄军医连温传一起骗了,温传听黄军医说起她表姐的身体状况,说极有可能是子宫受寒所致,若从眼下开始治疗,还是来得及的。
    温传听得一愣一愣地,他和两家人一样,都连番问真假,而温传更是跑去寻了崔稚和魏铭,“不是安排来的吧?!”
    两人当然说不是,温传大喜,没来得及告别又跑回家去了,崔稚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黄叔可真行,我还怕他演露馅了呢!”
    魏铭也没想到黄军医连温传都唬住了,待到见了他,便大大跟他道谢,不想黄军医道,“我哪里唬人了?是真的!”
    “真的?!”崔稚和魏铭都傻眼了。
    黄军医笑着说确实是真的,“我之前在安东卫所就遇见过这么一例,当时所有大夫都道不成了,是位老医婆出来说成,众人都嘲笑。倒是那家别无选择,让老医婆来试试,调理了整整一年,果真成了!当时安东卫所的大夫全都惊着了,想请那位老医婆说出药方,又不好意思,但是人家全没有藏私,将药方献了出来。我没再碰见过这样的病人,只是因为这事很是触动,药方记得牢,没想到今朝居然用上了!”
    黄军医哈哈大笑,瞧着魏铭和崔稚两个震惊的人,“没想到吧!我被派来伺候余公他来人家,手里没两把刷子能行吗?等着瞧吧,一年之后准成!”
    ——
    释放出温传即将和黄家定亲的消息,贺老三吃着烧饼,差点噎死过去。那个温传居然敢娶了黄素秋,温家和黄家是怎么同意的?就不怕给温传断子绝孙吗?!
    他不信,亲自跑去街上打听,一路打听到了温家门口,正好瞧见了那位温家的邻居,邻居自然知道温传要定亲的事,听见贺老三一问,笑了起来,“这还用咱们操心啊?据说是请了名医,能治好!”
    这种事情,贺老三是再也不会想到的,他前后瞧中温传多少年了,还想着只要温家愿意同他们家结亲,两个女儿随便温传挑,这下他费了好一番功夫,竟然要功亏一篑?!
    贺老三不甘心,脑子转得飞快,又想编出来话来,好让温家就范,只要没结亲,就还有挽回的余地。他心里想个不停,可却被自家的小厮找了来,“老爷,郝家来了一位管事。”
    贺老三是搭上郝家卖书的路子发家的,他这样的新起的小商户人家,哪能跟郝家相比呢?他在县里的生意,还得郝家照看才行!
    郝家的管事突然找上了他,贺老三有什么旁的心思都来不及想了,直奔家里而去,见着那郝家管事连连抱歉,“怎么亲自来了?给我个信儿,我自上贵府那去!”
    那郝家管事连道客气,“咱们就是来替我家三老爷传个消息。”
    郝修虽然不太管事,但是因为身为举人,又操办过去年的乡试书目一事,如今在安丘是小商户争相巴结的人,贺老三一听是郝修让这位管事过来的,还以为有什么好事要降临道自己头上来了,“快请讲,郝三老爷的吩咐,我贺老三没有不照办的!”
    那郝家管事哼笑了一声,“倒是没什么要事,只是贺老爷请我家运的些油料,我们三老爷说恐怕顾不上,让我过来跟贺老爷说一声。”
    贺老三一听,可就急了,“这是个什么缘由?原本不是说好的吗?难道是三老爷觉得价钱不好说?这批油料可紧得很,三老爷可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他说着,急急示意郝家管事,“价钱好说!”
    不想郝家管事却摇了头,“我们郝家也不缺这两个银钱。”
    这话说得可就明显了,不缺钱,就是不愿意再帮贺老三办事了,贺老三听了脑子空了一下,转瞬拉住了那管事的手,“到底是个什么缘由?我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当然改,咱们以后的运送之生意,不能就这么没了呀!”他往那管事手里塞了个金扳指过去。
    那管事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就说了四个字,“温家谣言。”
    贺老三一听,一个激灵,那管事见他明白了,挥着手走了,贺老三脑子是真的空了。他把算盘打得这么响亮,还以为是万无一失的筹谋,没想到举人女婿没到手,竟然折了家里的生意!
    贺老三直觉血从脚底涌上了头,咣当一下摔在了地上,刚才在温家门口还要做的那些筹算,立刻全都散了,一点都不敢再去想,立刻叫了妻子过来,“赶紧!赶紧把两个闺女给我嫁出去!”
    他妻子惊诧,“老爷不是说要给闺女嫁举人吗?”她还指了指温家的方向,“你不是看上了温……”
    贺老三哪里还能听得这个“温”字,立刻打断了她的话,“那都是没有的事!以后不要再提!现在赶紧去相旁的人!秀才就行!赶紧给我嫁出去!赶紧!”
    他急不可耐,眼下只是失了一桩生意,不想连这副家当全都丢了啊!
    ——
    贺老三闭门谢客,温家却喜气洋洋,魏铭又去看了温传一回,见温家已经筹备起婚事来了。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如果温传没能下定这个决心,也许这一辈子也会就此错过了,幸而他铁心决定冒险,阴差阳错之间,竟然全全补了前世的遗憾。
    魏铭感慨甚是大,从温家回来,还有一直思索着这事,只是到了自家院外,院子里哄哄闹闹不停,花宝不住地叫,院里吵得什么魏铭听不清,却听见有男人的声音。现在的魏家可不是当年的小院了,哪来的外男随意出入呢?
    他快步走到门前,苏老爹挠着头发愁,看见魏铭来了,两眼都抖了光,“解元可算来了!可算来了!”
    魏铭连忙问他,“怎么有男子的声音?是何人前来?”苏老爹连忙回了他,“你家叔父呀!”
    “叔父?”魏铭一愣,接着腾地一下醒悟了过来。
    前世在他第一次乡试前找上门来的魏大年,今年在他中举之后,提前找了过来。这位不仅是他的亲叔父,还是田氏的丈夫,小乙的亲爹。
    但是魏铭听着里面的吵闹声,心下咯噔,只怕安宁的日子要暂停一段了!
    第448章 祸害
    魏大年和魏铭并排坐了上面,吆喝了一声,“茶都凉了,赶紧,再给老爷我上壶茶来!”
    他是今儿一早到的,一路听说魏铭中了解元,恍恍惚惚的还不敢相信,急急忙忙奔回家,一瞧见这气派的高门大院,魏大年差点一头仰过去。
    他摸着黑漆大木门,在门前哈哈大笑,苏老爹见他行事怪异,上前问他是干什么的,魏大年直接道,“这是魏家吧?我是你家老爷!老爷我这是回家来了!”
    苏老爹都懵了,但他上上下下打量魏大年,想到魏铭确实有个不知所踪的叔父,也拿不定主意了,只能去叫了田氏,田氏听了话跑了出来,一眼看见魏大年,差点没认出来,“小乙爹!真是你?真是你!怎地这般黑瘦?”
    魏大年饥荒那年讨饭,一点饭没讨到,自己快要饿死了,正好遇上了个过路商贩,死活缠上了人家,一路跟着商贩离了山东,吃上了饭,却不肯回家了。
    在外许多年,什么都做过,混得好的时候也曾想过家里,但一个灾年过去,家还有没有谁知道呢?他想了想,也不想管那许多了,还不如自己过得好点,再娶个媳妇生个儿子,一样是好日子。
    他拿了钱做了点小买卖,准备多攒点家产,没想到买卖怎么也做不起来,倒是前前后后砸了不少钱进去,不光赔了买卖,还欠了一屁股债。他被人扒光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再不跑就要给人家做牛做马一辈子。
    魏大年可不想那般,只能又开始跑路,这一跑,东躲西藏一年多,连过年都是在草垛里啃人家扔的干窝窝,能不又黑又瘦吗?他一路跑到了山东,进了山东就听说了魏解元的大名。
    他当时见到田氏,见到自己那个糟糠妻的时候,也没认出来,糟糠妻早就不是以前干干瘦瘦唯唯诺诺的样子了,如今年岁长了,反而比从前水灵了,穿着绸衫,带着银簪,活脱脱一个贵妇人!
    魏大年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行啊田氏,你在这跟着木子过上了好日子,哪管我的死活?!还嫌我黑瘦!看我不……”
    他还想似从前一般说“打你”的话,但面对田氏如今的样子,竟然没说出来,他一甩袖子,“说那些干嘛?!好酒好菜赶紧端上来,我三天没吃饭了!”
    胡吃海喝了一顿,又让小乙上前来认了爹,再看闺女也这么大了,还真有点感慨,想想自己离家的时候,小乙瘦的皮包骨头,像个成不了活的秧苗,这么几年过去,竟也跟田氏似得水灵,比田氏更有精神,两眼发亮,只是不认识他,叫爹都叫得不亲。
    魏大年那会问起了魏铭,听说魏铭出门去了,直问什么时候回来,眼下见了魏铭,原本想好好夸夸这个当了解元的大侄子,但是转念一想,便没急着跟魏铭亲近,尤其见魏铭冷冷清清,魏大年也亲近不起来,再见魏铭毫不犹豫就坐了上首,更不高兴起来了。
    这院子当初就是两家一道住的,就算如今魏铭凭自己本事翻修了,但是尊卑关系翻不了,他魏大年就算化成灰也是魏木子的叔父,现在他好端端活着,魏木子竟然敢不敬他?
    魏大年吆喝着叫了茶,苏玲上来给他倒水,他原本瞧着苏玲模样不错,但苏玲竟连正眼都不瞧他,一味尊魏铭为正主。
    魏大年磕了一下茶碗,“我说木子,叔叔我回来了,你怎地没一点喜庆脸色呢?是不是不乐意我回来?!”
    这么开门见山,魏铭还真没想到。
    前世魏大年在他乡试前拿了钱跑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后来魏铭考上了举人,他也同样地又找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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