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铭和叶兰萧相互对了个好笑的眼神,不过廖一冠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压下众人讥笑声,“各位,廖某不过没来及说明,众位便这般质疑,算怎么回事?”
    他见着跳出来的几个人全是清党的人,多半是穆三平麾下的御史,而他看那穆三平仍是面露讥讽,晓得拉拢穆三平是不成了。
    他迅速看清了形势,开口道:“各位,咱们和而不同也是有的,难道廖某没为了朝廷安定尽力?那秦张两党,是实实在在垮了的。”
    他主张看结果,却又把结果都拉到了自己身上,说起来,他只不过是个推波助澜的人,这件事的起因,还是邬陶氏的儿子被下狱,而邬陶氏在孟月程处碰壁,转向秦阁老一派。
    前者是崔稚和邬陶氏对抗的结果,后者是魏铭在岑普处拉了邬陶氏一把,才让邬陶氏搭上秦阁老一派。
    现在被廖一冠一说,全成了他的功劳了,真是好不知羞。
    第500章 恨晚
    廖一冠这么说,大概因为想为自己拉回来些立场,然而清党是何等的眼明心亮,自看破他的不轨企图,就再无从相信了。
    不用穆三平开口,只穆三平冷笑两声,众人也都跟着冷笑起来。
    廖一冠被气得浑身血突突往脑门上冲,他一大把年纪,原以为拉拢小辈手到擒来,没想到竟然被小辈嗤笑了。
    他眼看大势已去,心思一转,眼神也跟着转到了叶兰萧身上,“各位莫不是觉得廖某是南直隶来的官员,在京城面生,这才这般不信?”他说着,不住往叶兰萧身上看,“南直隶如何?都是朝廷的官员,都为朝廷着想!”
    他强调了南直隶,这便是要把竹院众生和穆三平为首的清党分隔开的意思了!
    叶兰萧一听,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又听他道,“竹院众位都是南直隶来人,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为官,怎能分彼此?岂不是令南直隶来的人寒心?!”
    果然!
    叶兰萧不由地和魏铭对了个眼神,果然这廖一冠眼见不能拉拢清党为己所用,便打起了分裂竹院和清党的主意!
    魏铭给叶兰萧点头示意,叶兰萧心下冷笑,面上不表,说道,“廖大人所言,晚辈不敢苟同。都是为朝廷效力,晚辈在京城可没感觉同京中官员有什么隔阂之处。朝廷官员来自大兴两京十三省,说起来,只论京城出身的官员又有多少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等在王土之上尽力,不分彼此。”
    叶兰萧中气十足,话音一落,众人纷纷鼓掌。
    穆三平也投来了欣赏的目光,当即便有竹院在京做官的学子站起来,驳斥方才廖一冠意图分割众人的说法。
    一时间,廖一冠险些被吐沫星子给淹了!
    这是他做东请客,这些人居然敢反他!廖一冠吹胡子瞪眼,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若是同清党众人怼起来,这事估计更麻烦,说不定拉拢不成反而树敌,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廖一冠也不再多言,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甩袖离了去。
    做东请客的人甩袖走了,可把清江楼的酒家看傻眼了,那这一顿酒席,谁来请客呢?
    叶兰萧适时地站了出来,“大家都是志同道合之人,这顿酒,叶某来请!”
    ——
    清党和竹党在粉碎了廖一冠的阴谋后,痛痛快快地大吃了一场。
    廖一冠也饱了,气饱了。
    他哼哧哼哧地让车夫驾车回家,在马车里越想越生气,撩开帘子透透风,没注意街上有人多看了他几眼。
    廖一冠回到他御赐的府邸,吃不下也睡不着,烦躁地大骂叶兰萧和穆三平,骂了一圈,气还没消,倒是有人找上门来。
    是提督太监苗安的人。
    廖一冠自来了京城没多久,就同苗安搭上了线,正如他之前所说,苗安是个不吭声办大事的人,现在佟孝贤完蛋了,王宠只伺候皇上,摆弄宫里的事,苗安闷不吭声地,却接手了佟孝贤的不少路子。
    廖一冠一听他的人来了,连忙叫了进来,那人说苗安明儿晚上从宫里出来,约廖一冠往苗安在京的小院小聚,到时候引一位皇亲给廖一冠认识。
    “不知是哪位皇亲呢?”廖一冠小声问。
    苗安的人呵呵笑,给他比量了一下,廖一冠长长地“哦”了一声,那苗安的人又透漏,“正是这位贵人要见廖大人呢!”
    传话的人说完话就走了,廖一冠不禁坐下来,细细地思索起来。
    ……
    翌日晚上,廖一冠在苗安的宅子见到了那位皇亲,这位皇亲举止还透着几分粗气。说起来,今上没有从先帝手里接过这皇位之前,还是老襄王家的儿子,而这位皇亲不过是老襄王家的侄儿,爵位减等又减等,也就只剩下辅国将军这么个名头。
    可是这位辅国将军李柘传,比旁的辅国将军命都要好,先帝没有子嗣,今上作为和他血脉最亲近的皇亲继位,而辅国将军李柘传又是今上的堂弟。
    皇上的堂弟,怎么也得是个小王吧!
    可惜今上继位之后,为其生父母老襄王襄王妃正名了半辈子,也不过落了个似是而非的名头,尚不算是正经的父母,作为今上的堂弟,李柘传这个不太一样的辅国将军,也还是辅国将军。
    李柘传是被今上突然念起他会气功,这才召进京里来的。
    今上信道,道家的气功,和李柘传从他外家学来的习武的气功稍有不同,今上听道录司司正,道士张元一说起了武学上的气功,便把李柘传叫进宫里来,让他跟张元一论一论。
    是个闲差,李柘传这个辅国将军,一直也没领什么正经差事,还在襄阳襄王下帮些忙而已。
    但是差事是闲差,李柘传同今上的血脉关系远近,众人可是都知道的,尤其李柘传自年初被召进京,非但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反而教起几位皇子气功工夫强身健体。
    皇上除了嫡长子太子,已经到了束发之年,其余两位小皇子还不及十岁,身子骨偏弱。今上信这一套气功,李柘传就是要紧的人。
    朝廷上下都在传,今上要重用襄阳的人了。
    但是今上的习惯在文臣武将里始终如一,不喜欢给人名分,廖一冠没有名分,故去的今上生父母没有个正经名分,李柘传在京小半年了,也还是那个辅国将军。
    廖一冠还没见着这个人,就开始跟他同病相怜了,待见了此人,也不在意他略显粗俗,两人推杯换盏之间,已经情谊深厚。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见了志同道合之人,闲话不必多说,已是相见恨晚。
    苗安在一旁掩着嘴笑,“廖大人和将军可还记得咱家也在酒桌上呢?”
    他开玩笑似的说着,那两人连忙拉了他进酒局里面来,苗安却说不慌,“将军让咱家把廖大人邀来,不是另有要事吗?何不把事情先说了,在吃喝尽兴不迟?”
    李柘传一拍大腿,“看我,竟把这事忘了!”
    他拉了廖一冠的手,“昨儿我在路上见着你了,见你竟被那些不识好歹的清党人欺负,委实把我气坏了!”
    第501章 心照
    廖一冠愣了一下,又反应了过来,他连忙一脸无可奈何,“可不是?我本想着南直隶的竹院学生过来,我当年也是出了巨资的,带着他们同清党众人一处熟络熟络,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嫌弃我年老嘴笨,说些话忒般气人,我见如此,不吃也罢,这才走了!不知将军竟然瞧见了我?”
    李柘传说见了,“因着这,才有些事要问一问大人!”
    “何事?”
    那李柘传一笑,“不知道这一届那位状元郎魏铭,可也跟着一道不恭敬了?”
    廖一冠看了他一眼,笑道,“难道将军看中了这魏铭?”他略略一回想,“那魏铭好似没跟着叶兰萧和清党一道说话,但是翰林院的官,又和叶兰萧交好,只怕……”
    那李柘传略一思索,“我见他小小年纪一表人才,委实喜欢,”他说着哈哈笑,“家中长女恰逢婚龄,这不是愁着嫁女吗?我倒是听说此人颇有几分眼力,从前在山东,便同那孟家不过多往来,岑普是他座师,却也没跟上了秦阁老的船,如今三元小三元下来得了状元,还能沉得住气在翰林院修书,倒是个少年老成的。”
    他说不怕廖一冠笑话,“我那女儿娇纵,我得寻个老成些的,才能放心!”
    廖一冠连道应该,心里却想,谁不知道这个魏铭是个香饽饽,谁不想要呢?皇上还思量着要不要配个公主呢,只是没有年龄相当的人罢了!
    他这么一想,又觉得李柘传还是不成,到底是下面来的,没有见识,越是这等稀世罕见的,越不能明着下手,这不是惹人眼吗?
    然而李柘传却道,“旁人瞧着诸多顾及,我倒是不顾及,人呢就这一个,谁抢到了就是谁的。”
    这话一出,还真就把廖一冠说愣了。敢情他是个反向思维!
    苗安在旁呵呵笑,叫了李柘传,“将军可别把廖大人说心动了!要下手跟您抢人!”
    李柘传摆手说不至于,“廖大人若是想抢,岂不是早早就下手了?还等到我?”他说着,把脑袋伸到廖一冠身边,“您跟我说两句实话,觉得此子如何?”
    廖一冠跟魏铭交道的时候也不多,在他印象里,这个炙手可热的魏状元,是个少言寡语的人,“瞧着确实老成,若不是木讷,那就是不一般的沉得住气,少见!”
    木讷肯定不会,一个木讷的人,怎么能把一手文章写这般好,从县试到殿试都是头名?
    “那他……是谁的人?”
    李柘传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廖一冠看了他一眼,廖一冠还没开口,苗安先开口了,“现在朝堂没了秦张两人,哪还有谁的人这一说呢?将军可真是多虑了!”
    李柘传挑挑眉,“公公有所不知,我呀,最怕他认死理地跟上谁,就好比清党,他若是真同那些人打在一处,我这不也怕嫁了女儿给他,反而跟着担惊受怕吗?”他说,“谁的人都不是,那才好。”
    苗安呵呵笑,问廖一冠,“廖大人您说吧,是不是清党?”
    廖一冠也打过魏铭的主意,他也查过魏铭是谁的人,他捋着胡子摇了摇头,“老夫看着,还真不太像。昨天从头到尾,那小状元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当然是没向着老夫,也没给穆三平和叶兰萧帮腔。老夫猜他,半点事都不想沾身呢!是个明哲自保的聪明人!”
    得了这句话,廖一冠眼见着那李柘传眼睛一亮。
    说来这个李柘传也真是有意思,来了京里,没多久,就给他次子定了一门亲,是伯爵家的嫡女,这个亲事算得中规中矩,毕竟公侯伯爵和皇亲国戚向来联姻,和科举出来的文臣家风历来不一样。
    可廖一冠没想到,李柘传这边给次子定完亲,竟然把算盘打到了新科状元头上,这是文臣武将一并拉拢?小小辅国将军,还真是趁着眼下在今上面前得脸,想把身家抬起来!
    廖一冠不太能看得上这李柘传了,但还是同他把酒言欢亲如兄弟,他道,“那魏铭说是还有个娃娃亲,也不知真假,只怕拿下他不是这么好拿!将军可细细盘算好!”
    李柘传见他为自己筹谋,连道是,又说“这些小事不劳廖大人费心,肯定料理妥帖”。
    说着,给廖一冠举杯,“廖大人同我相见恨晚,但凡廖大人有事需要差遣,说一声便是!”
    廖一冠有什么需要差遣的呢?自然是入阁了!
    苗安也笑着举杯,“两位可别忘了我这个牵线的人!”
    “那是那是!”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各自心事心照不宣。
    ——
    崔稚没有再受到杨六娘的骚扰,还以为暧昧的表妹身份让杨六娘身后打魏铭主意的人偃旗息鼓了。
    她觉得表妹的身份不错,便大张旗鼓地用魏铭表妹的身份在外行走。
    这天听钱双说京城新开了一家绣坊,东家原是在京城开过绣坊的,后来又去苏州那边学了新手艺新花样,回了京城来。
    江南的花样一向惹人追捧,在京城火热,在旁的地方也是一样的。崔稚准备往这绣坊看上一番,买几件时下流行的给万音她们寄过去,让她们也学起来。
    她按照魏铭平日里的要求,带了焦武和钱对出门去了,生怕有人在京城敢行凶似得。
    但这两个大老爷们,尤其是土匪窝子里面出来的大老爷们,对绣坊可不来兴致,崔稚也不勉强,让两人去路边吃茶,自己逛了起来,逛了一半,有人过来叫她,“姑娘要不要看看咱们的私藏花样?咱们只给贵客才准备着!”
    崔稚笑问,“我是贵客吗?我怎么不晓得?”
    那伙计模样的人说是,“您是今日咱们店里挑的都是咱们店里贵重的东西,您这样识货,您不是贵客谁是呢?”
    崔稚一想不错,她给万音他们挑花样,自然不会吝啬,又见那伙计殷勤,以为他急忙着拉拢自己,便跟着他去了,往后院会客间去。
    前楼生意忙碌,后院反而没什么人,崔稚见后门虚掩着,还指点了一下,“你们家这样可不行,越是生意忙,越要把门守好,免得有人进来浑水摸鱼。”
    那伙计连连道是,说着要去关门,谁想他到了门前,非但没关门,反而一把拉开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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