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璟抬手翻了几页,没看出什么大问题,便顺手搁在桌上。
    他想了想,道:“最近盛京这边有什么进展么?”
    他此次来盛京的目的,除了巡查据点之外,出于私心,还想要见见那个人,看她过得如何了。
    管事却显然没意识到他的意中所指,肃然道:“云五十四的下手很利落,没有给朝廷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陆璟摇了摇头:“我问的是上次要你查的那个人。”
    管事恍然大悟,连忙道:“回陆璟大人,已经查到了,画中人是当今长公主之二女,汝阳郡主颜夕,过些日子就要同淮临侯顾泓之成亲了。”
    “顾泓之?”陆璟低低喃了一声,饶是他是个江湖中人,也对他的名声有所耳闻,看来云五十四上次看到的那个同双拾在一起的男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如今,已经快要成亲了啊……也好,趁着那人还没出关……
    陆璟神色有些恍惚,想起双拾那张冷冰冰的脸,思虑片刻道:“你将她近日行踪调查一下……”
    还没等他说完,一个仆从的声音便从外面响了起来。
    “管事大人,外面有个女子说要找我们做单人命生意。”
    管事皱眉:“哪个不懂事的,这种人趁早打发了就是,外界谁不知道我们已经不接人命生意了?”
    “可是……那个女人要杀的是那日要我们查的画中人。”仆从声音迟疑。
    陆璟微微眯眼,来了兴趣。
    “哦?这人竟想买她的命?”他顿了顿,“将人带进来,我亲自接待。”
    他倒要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敢买他们云海十三楼招牌杀手的命?
    盛韫玉被一条黑布蒙着眼睛,因为看不见路,被多宝钱庄的人推推搡搡着一路前进。
    她告诉自己要忍这一时之气,如此才能达成所愿,这么想着,心中被人冒犯的火气才下去了几分。
    “我们大人要亲自和你谈,到了,进去吧。”
    身后人这么说了一句,盛韫玉就被推进了一间房间内,透过黑布能隐隐看着面前坐着个重重叠叠的人影,似是男子身影。
    她定了定神,开口道:“这位大人,我听闻你们云海十三楼视作杀手生意的。如今我想买一个人的命,不知大人可否接单?”
    陆璟稍微打量了她一下,缓缓道:“我听下边人说,你想要买汝阳郡主的命?”
    盛韫玉颔首道:“正是如此。”
    陆璟沉吟了一下:“我们云海十三楼向来是按照人命的身份来估价的,汝阳郡主身份不菲,刺杀难度很大,要付的酬金不会低,这位客人,你确定你能付得起?”
    他一开口便谈钱,这让盛韫玉一开始有些不安稳的心反而安定了些,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小女也是世家之女,家中有些底蕴,大人且说酬金多少吧?“
    陆璟伸手比了一个数:“一千两,不接受议价。”
    盛韫玉倒吸了一口气:“一千两?”
    她全部身家也不过七八百两,来此之前已经做好了全部交出去的打算,谁想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高?
    “怎么,客人付不起?那便算了,慢走不送。”陆璟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慢着!”盛韫玉袖中手紧紧捏起,咬牙道,“我付得起,且给我两三日时间,我将钱筹齐了便给大人送来!”
    母亲的嫁妆里倒是有一处铺子,因为生意不太景气,平常母亲也不多在意,她可以将它卖了应应急。
    “唔,可以。但客人什么时候付了酬金,我们的杀手才会在此之后动手。”
    盛韫玉面色不太好看:“可以。另外,她会在两日后去护国寺内寺祈福,这是个动手的好时机,我会在此之前筹齐酬金给大人送来的。“
    还有半个月他们就要成亲了,必须尽快才行。
    陆璟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又道:“我们云海十三楼做事还有另一个规矩,须得客人将名讳留下,否则也不会接的。”
    事实上,这话并不是陆璟拿来诓她的,这确实是他们做事的规矩之一。
    盛韫玉不疑有他,迟疑了一瞬便将名字告知。
    “我乃盛安侯嫡长女盛韫玉。”
    “盛姑娘。”陆璟点了点头,沉寂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你且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眼看着盛夏即将来临,青微山上却依旧是春意盎然,微风温宜中带着一丝凉爽。
    时隔两三月,颜夕又来到了护国寺。
    这一次,是为了给她的亲事祈福。
    她望着护国寺三个大字,心中微微一动,
    她虽然坐着郡主轿辇,但因着青云规矩,皇家子女婚前祈福须得亲力亲为,以示心诚,是以她今次从长公主府中带出来的人并不多,仅秦嬷嬷和锦瑟还有一队保护她安危的长公主亲兵而已。
    护国寺每日祈福的人都很多,今日也不例外。颜夕穿过外寺鼎沸的香客,一路进了内寺,了虚大师像上次一般等候在那里,同她道了声喜之后便打开了朱红色的内寺大门叫她进去了。
    祈福一事按照祖制要满三天才可以,是以这次颜夕得在护国寺住上起码三日才行。她仍旧是进了上次同长公主一起呆过的那间大殿,只是这次来的心境已然不同于上次。
    上次她就是在这里祈祷能够再次遇到夫君,果然如愿,今次她跪坐在蒲团上,再次许下愿望。
    愿佛祖保佑,能让夫君早日恢复记忆,夫妻二人今后能够琴瑟和鸣。
    颜夕望着面带慈悲的佛像,弯下身子叩了三次首。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
    了虚为她备好了厢房,到了中午,锦瑟前来唤她,她才起身往后院走去。
    只是正要穿过一道满月门时,她一时不察,和一个一身灰衣的年轻男子撞上了。
    “小心。”他搀扶了颜夕一把,声音沉稳。
    颜夕打量他一眼,面色如常的低声道了句谢,微微颔过首便想同他错身而过。
    那人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饱含着疑惑。
    “你?”
    颜夕吓了一跳,回身紧张的看了他一眼:“您还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音色细弱,一双眸子沁着水,神色绷得就像个惊弓之鸟一般,落在陆璟眼中,叫他疑惑更甚。
    同双拾完全是两个样子的人,除了一张脸一模一样,其余竟是一点也不像。
    怪不得云五十四当时如此迟疑,他还以为是双拾有意装作不认识,现在看来,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他熟悉的人装作完全陌生、一点破绽都不露呢?
    这真的是双拾吗?
    短短几息时间,陆璟心中过了许多种猜想,却都无法得到证实。
    他有意扫了旁边对他怒目而视的锦瑟一眼,却见颜夕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依旧对他很是防备的样子。
    他无法,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无事。”
    颜夕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带着锦瑟离开了。背后陆璟视线灼灼,叫她如芒刺在背,直到进了自己的那间厢房才彻底放松下来。
    只是她一抬眸,一袭玄色锦袍的男人正赫然站在她面前,又吃惊地退了一步。
    顾泓之皱了皱眉,看向锦瑟。
    “你出去。”
    锦瑟被他黑眸一扫,立马有眼色的退下了。
    颜夕这才缓过神来,抬起一双水眸看着他,软声道。
    “您、您怎么来了?”
    青云有成亲之前未婚夫妻不得见面的礼法,从那天长公主府一别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他,她以为他在遵循礼法,是以自己也就安分地待在府中备嫁了。
    想起那日自己反复无常的态度,颜夕心中的羞愧仍旧没少多少,如今面对他时还是涨红了脸。
    顾泓之却没回答她,反而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
    “他们没伤着你吧?”
    颜夕愣了愣,疑惑道:“您在说谁呀?”
    顾泓之仍旧蹙着眉,语气冰冷:“那群土匪。”
    这两日他派人去查了盛韫玉所言,发现确实是真的。小姑娘在上京途中被京郊的土匪给掳上了山,一日后土匪窝全寨被灭,她和那个仆妇才逃了出来。
    他听属下汇报的时候,当场便捏碎了一个杯子,浑身杀气再也抑制不住。
    要不是他们已经被灭了,他不介意将他们再灭一次。
    冷静过后的他终于有了几分理智,想起小姑娘如今的模样,若是遭受了什么实质性伤害,不会是如今这般尚且明媚的模样。
    强烈的庆幸涌上心头,但是冷静下来之后,想要见她一面的念头却越发强烈。
    于是,他便推开一众缠人的事务,赶了过来。
    颜夕面色吃惊道:“您知道了?”
    顾泓之不答,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她。
    她抿了抿唇解释道:“我没受什么伤,当时醒过来之后便看见寨子被烧了,那些土匪也都死了。我和哑姑还得了一笔银子,这才能在盛京开了铺子。”
    她说的含糊,顾泓之却能想象出来她一个弱女子是如何艰难的生活的。心中酸涨和心疼的情绪压抑不住,男人大步向前,将小姑娘牢牢按在自己怀中。
    颜夕乖巧的没有反抗,被男人温暖的气息包围着,雾眸眨呀眨。
    他这是,不计较她那日的行为了吗?
    头顶顾泓之沉沉的声音传来。
    “从今之后,只有我能欺负你。”
    旁人再也不能欺负她半分,因为他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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