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薛琰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阿白转过头,有些无助,又有些虚弱:“薛琰……我有点害怕,害怕我姐姐……会不会已经死了……”
    第157章
    薛琰只得不断地安慰:“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阿白越到关键时刻,越是冷静,他摇了摇头,说:“我们先去乱葬岗吧。”
    “乱葬岗?”
    “嗯。”阿白颔首。
    刚才他蹲在石砖上,看见那三个小厮抬着担架往垃圾堆的方向走去,阿白偷偷找了个人来问,原来垃圾堆旁边,有一块废弃的旧地,许久没人使用,渐渐的,便成了扔尸体的乱葬岗。
    夕阳落入山头,本就不怎么热闹的小镇显得更加寂静。
    乱葬岗里随处可见的乌鸦啃食着腐肉,一旁围着破破烂烂的篱笆,有的已经被老鼠咬出了几个洞,到处埋着陪葬的衣服和腐朽的白骨。
    阿白捂住鼻子,皱眉道:“好臭。”
    薛琰宽慰道:“忍一忍。”
    “我知道。”阿白一边轻声回答,一边取出符纸,闭起眼睛,似乎在叨念着什么。
    “找不到。”很快,他放下了手,神情失落:“这里的怨气太重,根本无法辨认。”
    薛琰叹气:“那我们只能一个个地找了。”
    此时天已经全黑,附近又没有照明物,阴森森的冷风吹进了脖颈里,耳朵嗡嗡作响。
    “我们得快点。”阿白点燃了第一张符纸。
    这种东西本来是用于驱鬼,可现在连眼前的事物都无法看清,只好当作普通的火柴来用了。
    远处时不时传来野兽的长鸣,阿白轻微地抖了抖,去拉薛琰的手。
    “你……你是鬼,这种情形是、是不是见多了。”他牙齿打着颤道。
    薛琰:“我以为是你见多了。”
    阿白表面镇定,实际从没出过山寨,对外面的事物带着一种无知的恐惧,他嘴硬道:“我才不怕。”
    实际抓着薛琰的手,又紧了几分。
    薛琰也不识破,牵着阿白的手往前走。
    符纸地火焰能看清弥留在乱葬岗的魂魄,时不时看见满脸血迹,面露狰狞的恶鬼,它们大多被怨气侵蚀,已经失了本心,只会互相啃咬,或者迷惑在夜晚不慎走近乱葬岗的路人。
    阿白挥了挥手,将它们驱赶,很快,一张符纸就烧完了,他拿出第二张燃上。
    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
    阿白也心里知道,难免有些丧气。
    薛琰便将自己周身的煞气扩散而去,隐隐影响到四周,恶鬼们仿佛有所察觉,哀嚎着退后。
    阿白再寻找时,便简单了许多。
    他找到一片刚翻新的土壤,颜色较深,松软的泥土中,一块白色的布露出一角。
    “就在这里。”阿白蹲下身,随便捡了根树枝抠挖起来。
    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映入眼帘,紧接着,鼻腔传来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
    阿白侧过脸,打了好几个恶心,才一把挑开白布。
    一个穿着喜服的女人,发上的饰品未被摘取,但能够看出工艺廉价而粗糙,喜服的布料也显得尤为劣质,按常理来说,结婚的布料应该是家中最拿得出手的……由此便可得出,这个女人生前并不怎么有钱。
    她不是明珠……阿白暗暗松了口气。
    视线向下的时候,才发现女人腰部以下的衣服陷了进去。
    ——也就是说,她没有下半身,换一种说话,就是被谁给割成了两半。
    她不是明珠,为什么会穿着喜服出现在伍贾万的府邸里?
    阿白正觉得疑惑,薛琰指着她身旁的白布,道:“这上面是什么?”
    “是她的生辰八字!”
    阿白拾起一看,乌黑的眸子蓦地一亮,若是知道女人的生辰八字,便能招魂,运气再好点,说不定就能知道她死亡的原由。
    “我们得把她搬离乱葬岗。”阿白捂着鼻子说:“不然就算能招她过来,也会立即被这里的恶鬼啃噬干净。”
    说罢,和薛琰大眼瞪小眼。
    “我可搬不了她。”薛琰无辜摊手。
    阿白小小哼了一声,便自己拖着担架的一角,使劲往乱葬岗外头走。
    他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偷偷朝着薛琰的方向瞥了好几眼,没好气道:“不许嘲笑我!”
    夜深了,已是三更天。
    寂静的街上可以看见漆黑的影子动来动去,仔细一瞧,好像是白天失了魂的乞丐,正漫无目的地游逛。
    阿白点燃符纸,把女人的尸体围了起来,在最后一张,写上了她的生辰八字。
    符纸很快燃烧至尽,幽森的绿光中,慢慢凝聚起一道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
    “你是谁?”阿白紧忙问道。
    影子飘飘忽忽,似乎在难耐得蠕动。
    “你是谁?”阿白凑近了一点,再次问道。
    第158章
    魂魄似乎清醒了一些,轻轻道:“我们都是祭品,我们都是祭品……”
    “祭品?”
    阿白皱了皱鼻子,和薛琰对视一眼。
    魂魄呆滞地解释道:“我们这个小镇,代代祭奠河神,才能为我们保佑平安,确保镇上风调雨顺,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当年洪水淹过故蝉城墙,也殃及到了我们,族长祈求河神显灵,便用自己的血,和族人的血,献给河神,拯救了我们。”
    阿白接着问道:“然后呢?”
    魂魄僵硬地抬起头来:“实际上,河神只是个活了千年的精怪,并不是什么神仙,它食多了人的血,渐渐的,也有了自己的意识。”
    ……
    本来,河神只有老族长才能看见。
    我们若是要祭奠,必得带上自己十岁内的孩童,在河边的神庙里,插上三炷香,再拜上三拜。
    老族长曾说,它是在吸取孩童的阳气。
    老族长死后,镇上便常常有小孩无缘无故的失踪,等发现尸体,已经浑身干瘪,血液全失,只剩一张皮和白骨,而我们祭奠河神的庙宇,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一尊女人的石像,眉目艳丽,婀娜多姿,神态栩栩如生——
    镇民们恐慌起来,邻里街坊到处传着流言,河神不满足于每年的祭奠,要喝镇上孩子的血,才能继续庇佑我们。
    对渐渐成形的石像,大家又是怨恨又是害怕,但没有一人敢提出,要砸了它。
    好在这场风波随着时间的流逝,倒逐渐停歇了。
    在第五个孩童失踪以后,镇上便再也没有出事的孩子。
    庙宇里的石像突然消失了,镇上无端出现了一个漂亮女人。
    谁也不知她从哪来,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融进镇里的,女人总会给人一种,似乎已经和镇民生活了十几年的错觉。
    这段时间还算相安无事。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现状。
    镇上有几个地痞流氓,看上了这个漂亮女人。
    ……
    “等等——”阿白蹙眉,打断了魂魄的话:“那个女人,就是石尊幻化出的虚影吧?那便是河神了,既是河神,镇民又怎敢随意亵渎她?”
    魂魄缓缓抬眸,看了他一眼,干巴巴道:“就算是河神,绝世的美貌也会引起贪婪男人的窥视,贪婪之心一起,便顾不上害怕了。”
    阿白黑亮的眸里满是不赞同:“漂亮也是一种罪吗?”
    “不是。”魂魄摇头:“但河神的美,会激发人的阴暗面。”
    “况且……”魂魄顿了顿,淡淡道:“距离老族长死亡,已经过去五年,五年足够忘记很多事了。”
    ……
    女人住在镇边的竹屋里,白日劈柴烧火,卖些自己制的香包帕子,夜晚便烧些饭菜,自给自足,见到熟悉的镇民,也会互相点头致意,她一个人居住,又如此的人畜无害,挑起了镇上地痞的欲火。
    ——河神也没什么嘛。
    ——就算是河神,现在就是个普通女人。
    ——或者,可以先试探试探。
    女人如他们所愿,做出惊恐畏惧的表情,这番举动,加剧了地痞心中的恶念。
    ——看看吧,河神美丽纯洁,温顺无害!
    ——她也会害怕,也会楚楚可怜!
    ——没什么好犹豫的,她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地痞们欢呼雀跃,眼中散发着猩红的光芒,在某一天夜晚,尖叫着将女人包围起来,这是他们最为肆意的时刻,曾经尊敬不敢亵渎的河神,如今被自己践踏在脚下,随意蹂躏践踏,对于他们的尊严,是何等地满足。
    女人被分成六块,双腿双脚身体和头,不知是谁第一个提议将女人杀死,也不知是谁第一个把女人的头部砍下,锯断身体,手,脚,分成了六块。
    清醒过来时,事情已经发生了。
    鲜血沾染在手上,他们去河边洗,血水沿着河边流向远处,把整条河染红了。
    他们终于感到惊慌,就算染红了河水,沾染在手掌上的鲜血依旧没有洗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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