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白玉不肯立刻见厉长生,叫灵雨前去瞧着,若是厉长生敢走,立时来报。
    厉长生早已瞧见灵雨的身影,那身影乃是老友,他如何能分辨不出?
    灵雨见韩忠德出现,故意刁难厉长生,便赶忙回了荆白玉身边,与太子殿下禀报了一番。
    荆白玉当下将手中的简牍往案几上一掷,发出“哒”的一声。
    荆白玉长身而起,冷笑一声:“这韩忠德,又不肯安分老实了!”
    韩忠德回头什么也无瞧见,只当是厉长生戏弄于他,当下气愤难当,说:“好你个厉长生啊,你不过是个侯爷的世子罢了,小小流安之地,还未有巴掌大,你竟敢对我无礼!你可知我表姐是何许人物?”
    厉长生不作一回事,道:“长生只知道,期门郎乃是太子跟前之人,说话做事应当谨慎。不应一开口便报自家表姐的名号,若是想要狗仗人势,也应当报的是太子殿下的名号才对。如此孰轻孰重,孰远孰近,才好一目了然,是也不是?”
    “你骂谁是狗?!”韩忠德呵斥。
    厉长生笑道:“重点并非谁是狗。”
    他说着,果然就瞧一个白衣少年疾步走了过来。
    荆白玉带人前来,将厉长生与韩忠德方才那番话听得清清楚楚。
    就如厉长生所说,那话的重点并不在狗,而是在于轻重远近。听韩忠德之言,荆白玉如何能不明白,这韩忠德根本就是皇后一派,与自己绝无忠心可言。
    “呵——”
    一声冷笑,白衣少年已行至跟前,冷声说道:“韩忠德,你这期门掌的官职,便没有个正经事做?每日里就知道在皇宫中闲逛吗?”
    “太……太子殿下……”
    韩忠德吓了一跳,只觉脊背发凉,膝盖发软,竟是咕咚一声,直接便跪在了荆白玉跟前,道:“太子殿下明鉴,卑臣只是瞧有奇怪之人在宫门口徘徊,这才前来探查,以免有人冲撞了太子殿下您啊。”
    “莫要拿一些个废话来搪塞本太子。”荆白玉开口,直白的不能再直白,是一点面子也不曾给韩忠德的。
    韩忠德脸色难看,心中有气,却无法发作,只能跪在地上垂着头,根本不敢执拗一句。
    荆白玉抬手一挥,道:“滚,莫在本太子跟前碍眼。”
    “是是……”韩忠德如蒙大赦,爬起来立刻小步快跑离去。
    厉长生见韩忠德走的远了,这才拱手行礼,恭敬的说道:“长生拜见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前来解围。”
    “呵呵——”
    荆白玉又是冷笑一声,道:“解围?帮你?流安世子好大的脸面呢。”
    厉长生听荆白玉不肯承认,也未有再继续说这事,只是道:“太子殿下眼下是否有了空闲?”
    荆白玉侧目瞧了他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道:“你有何事寻本太子,直说便是,本太子忙得很,无有太多工夫给你。”
    厉长生倒是爽快,当下说道:“昨日长生献计与太子殿下,想来太子殿下定是收获颇丰,就不知……这论功行赏,长生可以得到何种赏赐。”
    “赏赐?”
    荆白玉愣了片刻,眼皮不由得猛跳两下,原厉长生今儿个进宫来,是管自己要赏赐的。虽讨赏的人荆白玉见的多了,却还未见过这般毫无修饰,率真直白的讨赏方式。
    厉长生不卑不亢,丝毫心理负担也是无有,道:“正是如此。长生知太子乃是赏罚分明之人,必然不会过于小心眼子,将……”
    “小心眼子?”
    荆白玉怒火腾一下子冲到了头顶,恶狠狠瞪着厉长生,已然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你说本太子小心眼子?好啊,你倒是说说,你想要个什么赏赐,本太子成全你就是了。”
    厉长生一笑,似是早已想好讨些什么,一个磕巴也是不打,道:“长生自命有些小才,想要留在太子殿下您的身边,谋得一官半职,绝不挑肥拣瘦。”
    “留在本太子身边当值……”
    荆白玉听了先是皱眉,随即严肃的面孔上,展露出一抹笑容来。
    宛阳郡主说的不错,荆白玉着实是个面相好看的少年,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不论是春花还是秋月,怕都要黯然失色。
    只是荆白玉平日不爱笑,若非要笑,也多半是冷笑和讥笑,美是美矣,却美得心惊肉跳。
    厉长生一瞧荆白玉那笑容,就知这孩子又要戏耍捏咕自己。
    只是厉长生心中并不在意,只要踏出这一步,先留在荆白玉跟前,能叫荆白玉日日瞧见自己,不愁无能将荆白玉治的服服忒贴贴。
    荆白玉挑唇道:“我身边正好缺个侍卫,既然流安世子这么说,不如留在本太子身边,做个期门郎罢。”
    “长生敬诺。”厉长生恭敬的一拱手。
    “你可听清楚了,是做个期门郎!”荆白玉剑眉一挑道。
    厉长生自然是听清楚了,道:“回太子殿下的话,长生听清了,听得不能再清楚。太子殿下开恩,提拔长生任职太子殿下身边的期门郎。”
    “你……”
    荆白玉仍是一脸不敢置信,道:“你可知刚才与你为难的韩忠德,乃是期门掌?你若是答应做这期门郎,便要在韩忠德手下办事儿!”
    “是。”厉长生仍是镇定万分,道:“长生多谢太子殿下提醒。”
    在荆白玉眼中,厉长生便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典范。叫他去做一个期门郎,他竟是毫不挣扎一口答应。
    这期门郎并非什么大官,俸禄也是少的可怜。除了能在太子殿下荆白玉面前混个眼熟之外,对于厉长生流安世子的身份,着实过于憋屈了一些。
    荆白玉故意刁难与他,所以才会叫厉长生做个期门郎,还把他放在韩忠德手下办事。
    韩忠德看厉长生不顺眼,正觉厉长生压了他的头等。若他此时知道厉长生这流安世子成了他的卒子,指不定要多欢天喜地。
    日后这厉长生在宫中,怕是没有一时半刻安闲可言。
    厉长生当然清楚这些,但若是自己出言拒绝,荆白玉绝不会给他调换其他职位,便会干脆将他撵走了去。
    不过一个小小的期门掌罢了,厉长生见过的大风大浪数不胜数,还不怎么将韩忠德这人放在眼中,自然爽快答应。
    厉长生一脸谦恭模样,说:“能留在太子身边伏侍,长生已然深感荣幸,不敢要求过多,一切听从太子殿下吩咐。”
    “好啊,好啊……”荆白玉本想着气一气厉长生,煞一煞他的威风,眼下却反而被气了个好歹,干脆一甩袖子,道:“行。来人!带世子去换了期门郎的衣裳。”
    “是,太子殿下。”旁边有侍卫立刻应声。
    厉长生跟随侍卫前去,将衣衫换好,便又被人领着,往太子殿下荆白玉的大殿而去。
    不过厉长生方要入殿,灵雨已经从殿内而出,笑着说道:“世子请止步,太子殿下在后面小教场练武,请世子移步教场。”
    “教场?”
    厉长生一听,当下止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荆白玉又想到了新的花样,还想要继续整治自己一番。
    厉长生当下说道:“是,长生这便往教场去。”
    “世子请留步。”灵雨见他微笑着转身离去,那温柔又宠溺的笑容,着实再熟悉不过。
    灵雨止不住将他叫住。
    厉长生道:“不知还有何事?”
    灵雨欲言又止,瞧着厉长生那张脸,顿时百感交集。
    最终还是叹息一声,低声道:“世子殿下,其实太子并非有意针对世子,请世子多多包涵,莫要真的在心中怨恨了太子去。”
    “这话如何说的?”厉长生笑了,道:“太子殿下并未对长生做什么,长生无有怨恨太子的理由。”
    “那便好……”灵雨道。
    厉长生被带到后面的小教场去,果然瞧见荆白玉骑在马上,白衣白马,英气勃发。
    校场上无有旁人,只太子荆白玉一个。
    荆白玉正策马飞驰,伸手在背后一探,突然搭弓射箭,“嗖”的一声,长箭正中靶心。
    厉长生一瞧,这许多年不见,荆白玉的武艺果然更为出神入化。这十年之中,也不知道一个少年,是如何成长起来的,两肩之上又背负了如何的担子。
    厉长生有些个感慨,很快就叫荆白玉一拉马缰,将白马停在了自己面前。
    “太子殿下。”厉长生拱手作礼。
    荆白玉点点头,瞧着厉长生这身期门郎妆容,止不住露出笑容来,道:“这身衣裳果然适合你啊。”
    “多谢太子殿下夸赞。”厉长生道。
    一个翻身,荆白玉从马背上跃下,轻轻悄悄就站在了厉长生身边。
    荆白玉抬了抬下巴,道:“走,本太子殿下想要试试,新来的期门郎武艺如何。”
    “这……”厉长生一阵犹豫,就知荆白玉是要作弄自己,自己这点身手,在荆白玉面前根本不足挂齿。
    厉长生道:“太子这……何必强人所难?”
    “瞧你这话说的。”
    荆白玉缓慢的走近厉长生,笑盈盈的说道:“本太子今儿个欢心,便喜欢强人所难,你待如何?”
    厉长生没成想,荆白玉也学会了蛮不讲理这一手,倒是把自己一下子弄得无话可说。
    厉长生只好说道:“那还请太子殿下手下留情,长生只得舍命陪君子了。”
    “放心罢。”荆白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会给你留下一口气儿的,不会要了你的命。”
    这面荆白玉要为难厉长生,特意将教场周围的人都遣散了去,以免有人瞧见。
    旁人是不敢违背太子殿下命令的,却有一人,他探头探脑的在小教场附近游走了两圈,可不正是方才与厉长生结了怨的期门掌韩忠德?
    韩忠德乍一听说厉长生做了期门郎,心中当下激动万分,就想着立刻往厉长生面前去找茬,最好能将他狠狠的毒打一顿。
    然而可惜了的,韩忠德风风火火赶过去,却并未找到厉长生的踪影。
    旁的期门郎回话说,那厉长生被太子殿下带到教场去了,似乎是受到了太子殿下的独宠,要给太子殿下喂招。
    韩忠德一听,心中颇为愤愤不平,止不住小声叨念:“这厉长生……不过是个小地方的世子罢了,如能能比的上我?我可是皇后娘娘的表弟啊!”
    韩忠德在教场周围走了一圈,果然偷看到荆白玉与厉长生正在过招,他心中嫉妒万分,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事儿。
    指不定哪一天,厉长生就要爬到自己的头顶上来,到时候自己这期门掌都要当不上。
    韩忠德当下不再犹豫,赶紧急匆匆离开,就朝着皇后娘娘的宫殿而去。
    “姊姊!”
    “姊姊大事不好了!”
    韩忠德一路喊着,直接便进了皇后娘娘的寝宫。
    门口宫人识得韩忠德,知他乃是皇后娘娘的表弟,根本不敢有所阻拦。
    上次有个新来的寺人不开眼的拦了韩忠德的路,可是被打的十天半个月都未曾下的来榻,这会儿还在养着。
    内殿里,皇后正闭目养神,听到大喊之声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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