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面面相觑,觉得陛下的考量确实有道理,他们也能够理解一向爱护弟妹的陛下此时此刻的心情。可他们能怎么办呢?难不成扩建诸王馆?但眼看着益王殿下的婚期便要到了,就算紧赶慢赶着扩建,也来不及了啊!而除了诸王馆之外,京城之内也没有合适的行宫或者别院能安置亲王殿下了。
    见众人迟迟拿不出主意来,皇帝陛下顺水推舟道:“御马监先前收了几座三路五进的宅邸,皇后挑了两处让工部改成了三路七进,本想拿来给永康和德清当作公主府。永康和德清的婚期最早也在明年了,倒不急着赐给她们。如今祐槟的婚事在即,便拿一座宅邸出来,让他先搬进去住着罢。”
    既然皇帝陛下提出了解决之法,自是皆大欢喜。虽说亲王别居似乎并没有先例,可这也是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谁叫诸王馆不够住呢?住一位亲王,尚且符合规制;若是拖家带口地住上两位三位,贵人们挤挤攘攘地不够地方住,确实有失皇家的尊严。
    于是,益王迁居之事就这样定下来了。谁也不知道,皇帝陛下悄悄地将益王和衡王唤到坤宁宫,拿出了两间宅子的营造法式图,让他们俩各挑一座。朱祐槟和朱祐楎挑宅邸的时候,隐隐约约意识到了甚么,心跳得又急又响,仿佛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了,脸上的喜意更是简直都要满溢了。
    “这两间宅邸改造得有些急,细节之处尚不完全符合规制。”张清皎笑道,“槟哥儿你若是住进去了,还可按自己的喜好再改一改。至于楎哥儿,离你住进去尚早,可先仔细想想该怎么改。在你迁居之前,工部定能将宅邸改造妥当。”
    朱祐槟兄弟俩连连颔首,分别选定了宅邸后,又要了营造法式图说是想回去之后仔细看看。朱祐樘和张清皎自是欣然答应了,叮嘱两人不必太着急,此事紧要,慢慢考虑妥当即可。兄弟俩甫离开坤宁宫,便赶紧去了慈寿宫,向张太妃禀报这个好消息。
    “这莫不是让你们挑王府?!”张太妃喜得抚掌而笑,“有了王府,在京里住下来便已成定局了!”她略作思索,又挑眉道:“槟哥儿,这两座王府,原本应该是给岐王和你准备的罢?毕竟你们二人今年成婚,楎哥儿还未定婚期呢!”
    “是啊。”朱祐槟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笑道,“可谁让三哥不领情,非得要就藩呢?他的王府须得建在封国中,那京里剩下的这座府邸,自然便是楎哥儿的了。”
    朱祐楎也笑:“我算是意外捡了个漏。回头我便借着去四哥府上的机会,去这宅子里逛逛,仔细瞧一瞧。”朱祐槟这座府邸算是过了明路,可他的却不然。因此,即使他想去好好看看,也只能暂且找个借口。
    “这可是件大喜事,我真想去寻邵氏,好好与她说道说道。”张太妃道,不由得面露惋惜,“可惜此事暂且不能明说,咱们也只能闷在心底了。你们俩也记住,名义上这宅子是给你们暂住的。可别因着太高兴而得意忘形,走漏了风声,坏了皇帝的大事。”
    “娘尽管放心,我们知道轻重。”朱祐槟道,“连梈哥儿我们也不会说。”以朱祐梈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定然会忍不住与张延龄、朱祐乌分享。便是只他们三人传来传去再传给家人,指不定也会传到有心人的耳中,猜出皇兄的打算来。
    将藩王留在京中,毫无疑问颠覆了/太/祖/高皇帝所定下的法制。一旦有消息传出,朝廷诸臣必定群情激奋。这事儿闹得越大,皇兄便越发不容易行事。因此,他们俩便是再如何谨慎小心亦不过分。退一步而言,皇兄之所以将此事透给他们,也有信任他们之意。他们当然不能让皇兄失望。
    第二日,朱祐樘便下了圣旨,命益王朱祐槟迁居宫外某座府邸。听说朱祐槟不搬入诸王馆,反而另居他处,兄弟姊妹们都议论纷纷。将此事理解为皇兄的爱护者有之;对那座府邸产生好奇者有之;想得更长远者亦有之。
    于是,等朱祐槟正式迁出皇宫,住进新居之后,一群弟弟妹妹便迫不及待地提出要去他的府邸里瞧一瞧。朱祐梈说的话深得众人之意:“诸王馆我们都去了多少回了,已经提不起甚么兴趣了。你住的地方我们都没见过,自然惦记得紧。”
    朱祐槟无奈,只得道:“若是皇兄皇嫂准许,你们便挑个日子过来罢。由我设宴,招待你们在宅子里好好热闹一番。”其实,亲王所居的府邸多半是大同小异的。毕竟须得按照规制来建,不能完全随心意而来。若不看宫殿内的摆设,只看景致,不过是园子内的布局有些变化,树木花草、假山流水等等各有喜好罢了。
    “一言为定!”大家便簇拥着朱祐槟去坤宁宫,一齐央求朱祐樘和张清皎。
    作者有话要说:  益王:我的王府离皇宫近,平时去也就两炷香吧。
    衡王:我的王府离皇宫也不远,过去也就是两炷半香吧。
    兴王:→ →,呵呵哒
    岐王:_(:3∠)_
    第380章 太子出宫
    “皇兄, 皇嫂, 我们想出宫去四哥的宅邸里瞧瞧。”
    “是啊, 趁着四哥还不曾迎娶四嫂,还将我们这群兄弟姊妹放在心底的时候,自然须得赶紧去。不然,等他成了婚, 一时间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别说设宴招待我们了,便是我们想去他那儿歇歇脚, 肯定也嫌弃我们打扰他呢!”
    “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浑话?我甚么时候不曾将你们都放在心底了?就算是成了婚, 兄弟姊妹的情谊也只会深不会浅。”朱祐槟笑叱道, 伸手便要去拿住方才说那番话的朱祐枢。朱祐枢赶紧钻到兄弟们后头, 与他保持足够的距离。
    一片笑闹声中, 朱祐棆脸上勉强挂着敷衍的笑意,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与自己格格不入。犹记得,他刚迁入诸王馆的时候, 大家也是这般笑闹着说要去瞧瞧。他也曾设宴招待过兄弟姊妹,所有人都其乐融融。可等到就藩的圣旨颁布后,无形之间他们便与他产生了隔阂。他从未如此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对他的态度已然是天壤之别。
    他并非从来不曾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他也曾想过,弟妹们极有可能无法理解他的选择,觉得他不向着皇兄便是他的过错。那时候的他觉得, 皇家的兄弟情谊皆是镜花水月,本便不可能久留。他不过是提前揭破了这层假象而已,没有甚么不可接受的。
    可原来真正失去的时候, 他才意识到,这些感情其实并不是短时期内便能舍弃的。自幼一同长大,一齐悲伤,一齐欢笑,一齐兴奋,一齐苦闷,一齐游戏,一齐读书……在他十来年的生涯中,几乎每一日都有兄弟姊妹们的身影。无论是彼此的感情,还是那些记忆,他都不可能完全割舍出去。
    然而,在他觉得痛苦的时候,他们竟然已经毫不犹豫地将他排除在外。这种体验,无疑令他更加煎熬了几分。他甚至都有些分辨不清楚,究竟是他自己凉薄虚伪,还是他们比他还更凉薄、更虚伪。
    就如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欢笑,唯独他游离在外。他实在想不出来,这件事有甚么值得高兴的。不就是有了一座府邸,未来或许会成为益王府么?不就是拥有府邸便有了一直留在京城中的可能么?但那也只是可能而已,未必会成为事实。更何况,留在京中又有甚么益处?伴君如伴虎的道理,难道他们不明白么?
    张清皎不着痕迹地扫了扫朱祐棆,勾起唇角:“万岁爷觉得呢?”
    “祐槟乔迁之喜,自是该庆贺的。”朱祐樘笑道,“若非我们俩不能出宫,本也该去凑一凑热闹才是。既然我们无法前去,你们便替我们好好瞧瞧他的新居,尽情地顽耍一日罢。只是须得记住,可不能给祐槟添麻烦。”
    “皇兄放心罢!”朱祐梈拍着胸膛保证,“我们保证不会让四哥照顾不过来!”
    众人都纷纷答应,这个说绝不会喝酒醉倒,那个说绝不会借机外宿,还有的说绝不会闹得四哥收拾不了场面等等。张清皎掩唇而笑:“好,好,好。你们可得记着自己的话,在宵禁之前回宫。”
    大家喜上眉梢,又簇拥着朱祐槟,问他打算何时设宴:“择时不如撞日,就明天罢!”
    朱祐槟无奈道:“总得让我回去吩咐下头好好准备一两日罢。不然,若是甚么都没有,我拿甚么招待你们。订好了日子后,我便给你们发帖子。安心罢,每个人都会接到帖子,不会落下任何一个。”说话时,他的视线在朱祐棆身上停了停,随后便掠了过去。
    这时候,忽然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也要帖子。”
    大家回首看去,就见一只满脸是墨汁的小花猫抱着一卷画花的纸立在门口,认真地道:“我也想去四叔家里看看。”
    朱祐梈眼珠转了转:“这可不成。你年纪太小了,不能出宫。我们在你这样的年纪,连宫门都不许踏出一步,因为宫外太危险了。这样罢,等你再长两岁,我们就带着你去四哥家里顽耍,怎么样?”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坚持道:“宫外不危险,八叔骗人!小舅舅跟我说过,他很小的时候就去街上顽了!娘和大舅舅还带着他出门呢!”哼,他总算是明白啦,八叔说的话都不能信!要不是小舅舅和他讲过许多宫外的故事,他还不知道他撒谎呢!
    朱祐梈一时哑口无言,仁和长公主笑着接道:“大哥儿,你八叔和小舅舅说得都有道理。宫外确实有些危险,若是贸然将你带出去,我们都有些担心如果没有照顾你周全,便无法向皇兄皇嫂交代。”如果大侄儿不是太子,她们还觉得冒险些亦无妨。但这可是太子,国之储君,半点都容不得出甚么差错。若有万一,他们谁都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朱厚照撅起嘴:“我保证不乱跑,乖乖听你们的话。”
    仁和长公主仍是无奈地摇了摇首。见状,朱厚照眼眶微微有些红了。他仔细想了想,忽然将他怀里揉皱的纸摊开来:“娘,你答应过我的。我画出了宫里的舆图,你就让我出宫画京城的舆图。”
    众人低头望着纸上那一团团大大小小的墨迹,怎么也无法从里头瞧出“舆图”的影子来。可看大侄儿一脸认真状,也应该不是撒谎。看来,小家伙所认为的“舆图”,与他们想象中的舆图应该是大不相同的。
    张清皎本想告诉小家伙,如果你的舆图只有自己能看懂,是不能算数的。可见小家伙满脸皆是信赖地望着她,她便有些不忍心说这种话了。毕竟,这几个月她亲眼见证了小家伙每天东奔西跑、早出晚归,回来后他都会绘声绘色地与她说画了甚么、见到了甚么,每次都足够认真、足够投入……
    对于他这般年纪的孩子而言,能坚持数个月探索同一件事,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创举了。尽管舆图画得不太像样,尽管有时他会忽略许多细节,但他已经初步有了方位的意识,也记住了许多宫殿的故事。
    或许,是时候给他一些奖励了。
    于是,张清皎温声道:“娘确实答应过你。可大哥儿,你的舆图只有自己能看懂,大家都看不懂。”朱厚照扁了扁嘴,眼看就要哇哇大哭了,便见自家娘对他招了招手。他抽抽噎噎地走过去,就被娘搂进了怀里。
    “不过,娘知道,你这几个月画舆图已经很努力了。所以,娘便破例一回,让你跟着姑母叔父们一同出宫,去四叔的家里顽耍。你也须得向爹和娘保证,会听姑母和叔父的话,按时回来,怎么样?”
    朱厚照顿时破涕为笑,连连点头:“我保证!”
    ************
    两日后,朱厚照收到了朱祐槟亲自写就的精美帖子。因着他不识字,展开来后便蹦蹦跳跳地拿给爹娘看。朱祐樘给他念了帖子,他再三确认三天后便能出宫,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捣腾自己的舆图去了。到得朱祐槟宴客的那一日,永康长公主、德清长公主与仙游长公主特意来坤宁宫接他。
    “爹,娘,我走啦!”朱厚照笑呵呵地道,一左一右牵着姑母,登上了她们的舆车。
    朱祐樘望着儿子小小的背影,心里颇有几分寂寥,又难免忧心忡忡:“卿卿,大哥儿年纪尚幼,性子又有些顽皮,我有些担心永康妹妹和德清妹妹照顾不过来。”永康长公主与德清长公主性情温和,仙游长公主年纪又小了些。便是仁和长公主,也未必能看得住忽然闹腾起来的大胖儿子。
    “放心罢,不是还派了数十锦衣卫在旁边护卫么?”张清皎反倒一直宽慰他,“他们一路乘马车去祐槟府上,就算有人贸然冲撞,锦衣卫也会守得滴水不漏的。我还特意让鹤哥儿和延哥儿也到宫门前接应,有他们俩在,大哥儿应当会安生些。另外,我又派了尚食局的女官跟着,照顾他用膳。”
    朱祐樘心里略松了松,依旧愁眉不展。唉,作为疼爱儿子到骨子里的老父亲,儿子离开的每一时每一刻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折磨啊。
    却说朱厚照跟着三位姑母来到西华门后,便见张鹤龄、张延龄两位舅舅正在外头等着呢。他歪了歪小脑袋,看向旁边牵着马的锦衣卫们,满含希望地问:“舅舅,我们是骑马去?”他还从来没骑过真正的马呢!
    张延龄刚要笑呵呵地说“我们骑马你坐车”,张鹤龄毫不犹豫地截断了他的话:“不,今日略有些冷,风吹起来太凉了,咱们一同乘马车去。”说着,他朝着朱祐梈等人微微颔首致意。
    朱祐梈立即心领神会,哈哈笑着道:“是啊,我们都坐车……都坐车。”呵呵,好不容易得来纵马飞奔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可他还能怎么样呢?为了不让大胖侄子胡思乱想,嚷嚷着要骑马什么的,他只能牺牲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照照:0w0……
    新世界的大门从此打开了
    第381章 大开眼界
    不能骑马着实让朱厚照很是失望, 他噘着嘴, 跟着张鹤龄坐上马车。为了避免再度出现拆台的情况, 张鹤龄毫不留情地将张延龄赶去与朱祐梈同车。朱厚照倒是不知大舅舅为他费的心思,马车动起来后,他便被外头传进来的喧闹声吸引了。
    见小家伙眼巴巴地盯着车窗上蒙的轻绸帘,张鹤龄微微勾起唇角, 将那绸帘掀起来:“殿下,过来瞧瞧?”小外甥在宫里长到三岁, 只年幼时跟着姐姐去过一次诸王馆, 之后就再未出过宫, 对宫外的世界自是无比好奇。若非心疼孩子, 想必姐姐与姐夫也不会答应让他这回出一趟宫。
    “嗯!”朱厚照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 猛地蹿起来。缓缓走动的马车多少有些颠簸,但他却如履平地,丝毫不受影响, 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车窗边。望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繁华而又热闹的商铺,鳞次栉比的房屋,他不由得张大了眼睛,无意识地发出了“哇”的感叹声。
    “大舅舅,为甚么这里的房子都开着门呀?大家都可以去吗?”
    “这里都是商铺。你娘给你讲过商铺么?做生意的地方, 自然客人越多越好。所以,商铺都开着门迎客,恨不得整条街上的人都去他们家才好。如此, 他们家的货物便能卖得更多,也能赚更多银钱。”
    “商铺啊……宫里怎么没有?”小家伙眨了眨眼,“大舅舅,为甚么那里围了一群人呀?”
    “我看看?他们正围着一个卖吃食的货郎呢。这货郎的吃食应该味道不错,价钱也公道。不过,街上的吃食看看便罢了,滋味并不如宫中好吃。以前我和你小舅舅也曾好奇想尝尝鲜,结果好几回都吃坏了肚子。”为了不让大外甥生出想吃的心思,张鹤龄真是煞费苦心,不惜编造了一些并不存在的事。
    朱厚照原本确实有些想试试来着,听了他这么说后,顿时有些失落了。不过,街上的新奇事物太多了,他很快便又转移了注意力:“大舅舅,那是甚么呀?是马么?怎么和平常瞧见的马不太一样?耳朵好长。”
    “那是骡子,不是马。殿下仔细瞧瞧,除了耳朵之外,骡子与马还有许多不同之处。”张鹤龄道,不遗余力地给大外甥答疑解惑。幸而他幼时并非甚么贵胄子弟,对平民的生活非常了解。无论朱厚照问甚么,他总能答得出来。
    等到马车行至朱祐槟府上时,朱厚照不禁对大舅舅越发崇拜了,只觉得他甚么都懂,比小舅舅和八叔他们厉害多了。有了这份崇拜,张鹤龄叮嘱他的话,他也愿意听。因着张鹤龄的约束,他便是再闹腾亦并不过分,反而显得活泼可爱。
    朱祐槟是首次在府中举办宴会,筹备得极为用心。他不仅邀请了自家兄弟姊妹,也邀了各位大长公主的子孙,以及周家、王家、张家等外戚子弟。就连自己的外家张家,他也没有落下。只是与张鹤龄、张延龄兄弟二人相比,这一户张家人着实有些不起眼,也不敢轻易往金枝玉叶们跟前凑。
    因着朱厚照来了,朱祐槟对客人们的安排也颇费心思。大侄儿年幼,身份又贵重,自是不能让他被外人冲撞了。因此,除了自家兄弟姊妹以及张家兄弟外,其他人一概都只能远远地行礼,绝不能靠近大侄儿。
    朱厚照对那些半生不熟的人也没有兴趣,远远地扫了他们一眼,便牵着朱祐槟道:“四叔,我是头一次来你家,带着我四处走走吧。”听爹娘说过,去别人家做客不能到处乱跑,必须跟着主人,让主人指引才是礼数。虽然他很想自己走一走、看一看,但他已经答应爹娘要听话了,这次就努力做个乖孩子吧。
    朱祐槟欣然笑了:“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行。”小家伙迈着小短腿,随意地指了个方向,“咱们走吧!”
    众人也都想瞧瞧这座府邸,于是便都簇拥在他们身后,跟着他们一起逛起来。如此在整座府里绕了一圈后,仁和长公主等都觉得略有些累了,便问朱厚照想不想同她们一起去内院里休息。依然精力充沛的小家伙摇了摇脑袋:“我一点也不累,不想休息。四叔,我想在园子里顽!”与宫后苑完全不同的景致,让他觉得很是有趣味。
    朱祐槟点头答应了。不过他是主家,有这么多客人需要招待,不可能一直留在园子里陪着大侄儿。思索片刻后,他见朱厚照与张鹤龄很亲厚,便直接忽略了其他人,托张鹤龄照看大侄子。张鹤龄也不放心别人照顾小外甥,便道:“王爷尽管去忙,这里有我便够了。”
    觉得张鹤龄确实可靠,朱厚照身边又跟着一群伺候的人,旁边还有诸多锦衣卫看护,朱祐槟等人便放心地离开了。张鹤龄注视着上蹿下跳的小外甥,恍然间想起了许久之前的自己。那时候的他,比如今的小外甥更无法无天,每日里只知道顽耍和欺负人。若不是姐姐,想必他会成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败家子罢。
    不久之后,有丝竹声隐隐约约地传来。朱厚照原本正蹲在水渠边拿草叶逗里头的小锦鲤,闻声抬起头,忽然道:“一点也不好听。”
    “是么?”张鹤龄侧耳细听,“我倒是觉得还不错。”
    “竹楼先生弹得好多啦!”小家伙摇着脑袋,对舅舅的音乐鉴赏能力颇有几分失望。虽然他根本说不出来,竹楼先生戴义到底哪里弹得好些。可与生俱来的天赋、素日里着意培养的审美与乐感,已经带给了他辨别乐音高下的能力。
    “那是。”张鹤龄笑道,“竹楼先生的琴声,便不是天下第一,亦是两京魁首了。普通人的琴声,自然远远不可能与他相比。”小外甥在乐曲一道上的能力,许是传自姐姐罢。想来,他也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听姐姐抚琴了。只是不知,姐姐如今在宫里,可还有闲暇读书抚琴,可能随心所欲地玩乐?
    不多时,朱祐槟亲自来接朱厚照和张鹤龄去用膳。为着这场宴席,他特地仿照古时分案用膳。朱厚照与他这位主人并坐,且独享司膳女官给他准备的菜肴点心。对于大侄儿的膳食,他可是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宴席过后,朱厚照依旧跟着张鹤龄。张鹤龄问:“殿下还想回园子里么?”
    “不了。”小家伙摇了摇脑袋,眼珠子转了转,“舅舅,带我去见外祖父吧!我都好久没见外祖父啦!可想他啦!”想起来,小舅舅进宫最勤快了,每天都去文华殿读书。大舅舅隔三差五的也会进宫给爹娘问安。可外祖父却总是隔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见到,每回他都快将他忘了,他才会突然出现。
    张鹤龄挑起眉来:“那我回去便告诉他,你想他了,想必他明天就会进宫。”若不是碍于言官弹劾,张峦也巴不得天天都进宫探望小外孙。毕竟他如今膝下就只得一个外孙和一个外孙女,每日心里都想得紧。
    朱厚照见大舅舅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只能明说了:“为甚么得等到明天才能见呢?大舅舅带我回家,不就能见到外祖父了么?”
    张鹤龄呵呵一笑:“这可不成。陛下和娘娘之所以让殿下出宫,是为了让殿下来益王殿下府上赴宴,可不是为了让殿下去我家。如果没有陛下和娘娘的旨意,我也不敢轻易将殿下带回家去。不然,若是他们不知道殿下的行踪,等得心里着急了,担心殿下的安危,怎么办?”
    朱厚照皱起眉,想起自己之前答应爹娘要听话,不由得有些心虚了:“那……那我们现在不去,等回宫的时候,顺便去看看,怎么样?就是顺便去,不是特意去的。”
    张鹤龄正要摇首拒绝,便见小外甥撅起嘴闷声道:“我好不容易才出一次宫,以后还不知道甚么时候能出来呢。”小家伙实在是聪敏机灵,小小年纪,竟然无师自通懂得了“苦肉计”的道理,将自己说得格外凄惨,也将这次机会形容得格外珍贵。
    张鹤龄忍俊不禁,心里禁不住一软。可不是么,这孩子还没去过寿宁伯府呢。等他下回出宫,不知还得等到甚么时候。怎么说,也该让他认一认寿宁伯府究竟在何处,甚至去府里头走一走才是。
    “便是如此,咱们也不能擅自行动。”张鹤龄的态度显然已经软了下来,却依旧坚守着底线,“这样罢,我先请锦衣卫回宫禀告陛下和娘娘。得到陛下与娘娘准许之后,我便带着你回一趟家,让你见见外祖父,如何?”
    朱厚照有些蔫了,觉得自家爹娘说不得会觉得他违背了诺言,低声道:“……那就算了。”
    “不问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答应?”张鹤龄迟疑片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朱厚照拿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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