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鹰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夜色,他对绿璋说:“我先走了,你记住我的话,凡事先忍着,一切有我。还有,不准跟江东那小子见面,听到没有?”
    大概他的样子太威严,她竟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屠鹰满意的拍拍她的小脸儿,“乖。”
    他站起来,带着他来时拿的东西,三两下就消失在夜色里。
    绿璋心里直骂,你是我的什么人还敢管我?啊呸!
    屠鹰走了不久,看祠堂的婆子就回来了,她给绿璋带了软垫和被子,还有一碗燕窝粥。
    她说这是老太太格外吩咐的,让绿璋再忍耐忍耐。
    绿璋心里暗笑,这老太太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以为这样就不能彻底得罪她吗?
    新房里,林若兰看到顾扬骁已经换了衣服,一身宝蓝色锦缎长袍把他的身形衬托的更加挺拔修长。
    她去搀扶他,“二爷,那闹事的客人走了吗?”
    他点点头,伸手把大红的喜帐放下,厚重的帐子隔绝了外面的灯光,他才从阴影里走出来坐到林若兰身边。
    刚才俩个人刚要行周公之礼,顾全慌慌的来报告,顾扬骁扔下林若兰走了,她自己枯坐了大半天,真怕他不回来。
    林若兰跟他成婚可谓意义深远,第一是合作关系,第二是卧底身份,第三是爱慕已久,但无论是哪个,她都希望自己有个美好的新婚夜。
    倚在他怀里,她轻声说:“二爷,我真没想到我们会有这一天。当初跟云彰订婚的时候我还大哭了一场,以为这辈子都跟你无缘了。”
    男人拍着她的后背,眼神幽深,并不说一句话。
    “可是云彰他……”
    男人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对她摇摇头。黑乎乎的帐子里,男人的气息越来越浓郁。
    林若兰整个人都扑在他怀里,刚才的痛苦立刻变成了无比的魅惑,“二爷,春宵苦短,不如我们休息吧。”
    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凉凉的笑,只是林若兰没看到而已。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细雨,春雨缠绵,屋里的大红蜡烛烧了一夜。
    第二天新娘子要敬茶,族里有这个资格的人倒是不少,不过老太太提前挑拣了几家,不至于人太多也不至于冷清。
    林若兰穿着大红的衣裙,娇美的脸上带着初为人妇的羞娇,拜下去的时候娇弱无力,显然昨晚是给疼爱狠了。
    装着贞洁帕子的匣子老太太早已经过目,知道他们成了真夫妻,她满面笑容堆积下的心里又多了一层盘算。
    敬茶完毕,她才敛衽而起,柔声问怎么不见绿璋和顾茵。
    老太太看了一眼军装笔挺的顾扬骁,见他一如既往的板着脸没什么表情才说道:“昨天绿璋犯了点错,没看顾好顾茵让她给猫抓花了脸,我让她在祠堂里给你们祈福。”
    顾扬骁微微皱眉,“她是一刻不消停。”
    林若兰则惊讶不已,“那顾茵怎么样了?要不要请洋人医生来看看?”
    老太太咳了两声,“昨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只把郎中请来给敷药。”
    林若兰小手攀住顾扬骁的胳膊,“二爷,我看还是把约翰医生请来吧。”
    顾扬骁在她小手上拍了拍,“好,都听你的。”
    四周人都看着,顾扬骁是给足了新娘子面子,看来这掌家的大权以后也是林若兰了。
    林若兰又问:“那绿璋呢?还在祠堂吗?”
    老太太笑容有些僵硬,“嗯。”
    “母亲,二爷,我想绿璋也知道错了。她一个身娇肉贵的小姐,可别伤了身体。”
    老太太念了一生佛,“哪里敢亏待了娇客,毯子被子燕窝粥我都让婆子送去了。只是绿璋脾气不好,这也得受点约束,是为了她好。”
    老太太的话很有深意,那意思是绿璋故意闹是为了破坏他们的婚礼,而她不得已才把她给拘起来。
    林若兰自然承了她的情,母亲叫的特别亲热。
    顾扬骁一直冷眼看着,垂下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讥讽。
    新娘子为顾绿璋求情,获得了盛赞,大家反而觉得顾绿璋这丫头脾气太臭,二叔的喜日子也闹,真是没规矩。
    绿璋给轿子抬回陶然阁,她昨晚虽然没受大苦,但就像林若兰说的那样,她娇气的很,现在浑身酸痛,还有点受风寒。
    换了衣服散了头发,她一边歪在床上喝姜汤,一边听春草打听来今早的事。
    林若兰一进门就让她欠了这么大的人情,还真是不好还呀。
    不过绿璋也顾不上想这些,她在那种地方哪里能睡着,现在眼皮沉的像压着块砖头。
    偏偏碧波来报,“二爷和二奶奶一起来看她了。”
    绿璋迟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二奶奶是谁,那是二叔的妻子,他的枕边人。
    顿时,她的鼻子一酸,眼泪落在了枕头上。
    碧波忙递了帕子去擦,“小姐,您可别这样,他们……”
    绿璋吸了吸鼻子,“我没事,给我梳头。”
    她从内室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顾扬骁,他手里拿着茶盅,细长的眼尾微微扬起,在听到林若兰的话后露出温柔的笑容。
    曾几何时,他这样的笑容只对她展现,可现在却给了另外一个女人。
    顾绿璋深吸了一口气,收敛起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走了出来。
    外面的俩个人目光都落在她一跛一跛的腿上,林若兰立刻站起来过去搀扶,“绿璋,你没事吧?”
    绿璋对她盈盈一福,“恭贺二婶新婚,祝您和二叔百年好合。”
    她的反应让林若兰惊讶,毕竟扮乖巧不是她的长项。
    顾扬骁也皱起眉头,眼前的女孩儿脸色虽然苍白,但温柔乖巧,那笑容也轻轻浅浅的,却透着疏离和冷漠。
    他心头蓦然一沉,砰的一声把茶杯放在桌上。
    显然两个女人都给他吓到了,齐齐看着他。
    他狭长的凤眼眯起,沉声问:“昨天是怎么回事?”
    绿璋贝齿轻轻咬着下唇,一副不予多谈的样子,“我想二叔已经听说了,也就是那样。顾茵给她的黑猫抓伤,以前我也劝过她别整天抱着那畜生,她偏偏不听。”
    “绿璋,别跟我耍小聪明,你就是一日不消停,想让我的婚礼见血。”
    他的话像一拳头紧紧打在她的胸口,疼的她几乎要弯下腰呻吟。
    他竟然这么想她,他还是她的二叔吗?
    绿璋睁大了眼睛,似乎想要看清这皮囊下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林若兰看他们的气氛僵硬起来,忙打圆场儿,“好了,绿璋昨晚跪了一夜,也知道错了,你一个大人别跟孩子计较。”
    说着,她吩咐丫头杏儿把盒子递过来,“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好好休息,我跟你二叔走了。”
    林若兰推推搡搡把顾扬骁给推走了,临走她还回头看了绿璋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绿璋理解成胜利者的炫耀。
    绿璋在刚才顾扬骁坐过的椅子上坐下,心中愁肠百结。
    她还是不信二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曾经那些美好的过往难道是假的不成?还是……
    忽然,绿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想起了哥哥在出征前对她说过的几句话。
    那个时候她气的拿帕子堵住了他的嘴,还骂他,“顾云彰,你是猪油蒙了心吗?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我呸你。”
    她现在怎么也想不起当时哥哥的表情,或许他还说了什么,她当时只顾着生气,没有听清楚。
    要是真跟哥哥说的那样……似乎一切就能解释的通。
    不对,绝对不是,顾绿璋,你不要心生魔鬼,一定不会是那样的。
    她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不让去胡思乱想。
    回到内室,她把被子蒙在头上,强迫自己狠狠闭上了眼睛。
    她这一番折腾起来已经是午后,错过了午饭。
    见她起来,碧波忙伺候她梳洗了,随后端来一碟奶油松瓤酥卷,一碟藕粉桂花糖糕。
    “小姐,您先吃点垫垫,我让人去给您下碗面来。”
    绿璋忽然想起昨晚屠鹰带给她的烤鸭,平日里她是不吃那油腻腻的东西,昨晚饿极了吃来倒是别有滋味,就对碧波说:“我想要吃烤鸭。”
    碧波笑道:“小姐您平时可不吃这等油腻之物,这会子怎么想了?”
    绿璋皱了皱眉,“想吃就是了,哪有那么多废话。”
    过了不大一会儿,碧波就把东西端上去,那烤鸭片成薄片放在细瓷碟子里,另备了甜面酱、小葱黄瓜条儿和薄饼。
    绿璋懒懒的吃了一口,却不是昨晚的那个味,她只把那半碗银丝面给吃了。
    用完饭,她在院子里走走,却看到墙上多了个人头。
    她差点叫起来,待看清楚了才发现是江浩源。
    气的她俏脸通红,厉声说:“好个江东少帅,跑到我津州来爬墙了。”
    江浩源笑着赔不是,“绿璋好妹妹,赶紧给我开开门,别让卫兵一枪把我给打下来。”
    绿璋心里很不待见他,但他现在还不能得罪,就让春草去开了门。
    他的小厮肩膀上有俩个大脚印子,一看就是这纨绔踩得。
    一见绿璋,他笑的眼睛都没了,还不忘了作揖,“绿璋妹妹,我来看你了。”
    绿璋瞪着杏眼,“江少帅,你们江东的好规矩,就趴在人家墙上看的吗?”
    他进来掩上门,“我们江东可没你们北方这么守旧,我们男人女人都在舞厅里抱一起跳舞呢。”
    南方港口开放,西洋文化传播的比较快,那里男女同校的大学都有了,自然西方盛行的舞厅也不缺。
    绿璋懂,却故意装傻,“我倒是忘了,江少帅对这些格外懂行。听说你专干踢寡妇门睡下属女人,青楼欢场你更是座上客,这没成亲妾侍同房都够两桌麻将了?”
    江浩源张口结舌,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绿璋妹妹,你这听谁说的?我家里那几个女人回头我就打发了。”
    绿璋哼了一声,转身进屋。他跟在她后面继续说:“绿璋妹妹,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个你,要是早知道,我一个女人都不要,巴巴儿的跑到津州来娶你。”
    绿璋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鞋尖儿,虽然不喜欢他,但是有个不错的男人对女人说了这样一番话,心里还是有点激荡的。
    毕竟,谁没个虚荣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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