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娣问他:“老丈,我看你刚刚摔得也不轻,要不要去趟医馆?”
    货郎摇摇头,“多谢姑娘好意,我摔得不厉害,回头抹点药就行,不用去医馆花那白钱。”
    前世是个小市民的简娣,心知爷爷奶奶这辈的都心疼钱,小小的跌打损伤都是贴副膏药了事,听货郎拒绝了,也没再多说。
    货郎犹豫了一瞬,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弯腰从箩筐中拿出了那个简娣还挺喜欢的老虎面具。
    “多谢姑娘替小老儿捡东西,我这也没什么值得送给姑娘的,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其他东西太过鄙陋,想来也入不了姑娘的眼,我看这面具姑娘好像喜欢得紧,只好厚着脸皮把这面具送给姑娘,还望姑娘你不要嫌弃。”
    没想到,货郎竟然留意到她喜欢这个面具,简娣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接了。
    “多谢你。”简娣笑道,“这老虎面具我确实喜欢。”
    其实,这个面具简娣还真没喜欢到非要的地步,但有时候接别人的谢礼也是为了让别人安心。
    果然,看到她接了面具,货郎好像终于放松了些,舒了一口气,又看向了张孟野。
    他走街串巷,有些见识,见他文士打扮,气度不凡,颇有些清傲,看上去不像经商的,像是个当官的。
    面对张孟野,货郎颤颤巍巍地想要跪下行礼,却在膝盖触碰到地面的那一瞬,被人拦住了。
    张孟野托起他的手,眉眼温和道,“老丈腿脚不方便,这礼就免了。”
    货郎摇摇头,一意坚持。
    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货郎才从担子中又拿出个风筝来,“风筝寓意好,方才多谢大人帮忙,这风筝不如就拿回去给家里孩子玩罢。”
    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
    这个寓意确实适合为官之人。
    张首辅却没有接风筝,不仅没有接,镇静地说,“不瞒老丈,我如今并无子嗣。”
    货郎怔了一怔。
    张孟野笑道,“老丈不如也送我只面具吧。”
    “大人要什么样的?”
    只见张孟野弯腰,动作行云流水般地拿了个胖猫的面具,“就这个罢。”
    一手拿着这胖猫面具,另一只手伸入衣袖中,摸出几许的碎银,放入货郎手中,“这钱,老丈拿去,到医馆看看,年纪大了,摔了跤总要留意一二的。”
    货郎大惊失色地忙推着张孟野的手,“这钱我不收,无缘无故的,又是大人和这位姑娘帮了我,我怎么敢收。”
    张孟野莞尔一笑,转头对身后伺候着的下人道,“我要买些东西,你看着些,待会儿帮我抬上车。”
    说罢,真的低眉伸着手去挑箩筐中的物什。
    “大人……这……”
    张孟野摇摇头,算是制止了货郎继续说,一连挑了好几样,全都是些布老虎一类的小玩意儿。
    跟在张孟野身边伺候的男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生得高大魁梧,怀里抱着布老虎胖猫面具,配上凶神恶煞的脸倒显得有股别样的反差萌。
    张孟野倒不在乎他一个首辅买了多少崩人设的,富有童心的小玩意儿。
    辛文浩怔愣在原地,看着张孟野此举,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等回过神来时,又莫名地觉得脸有点疼。
    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辛文浩苦笑着询问简娣家中住处。
    花枝道,“你就差人去南安坊的胡桃巷子里,找简家府上便是。”
    辛文浩连连称是,他生得儒雅,认错态度也好,花枝心中的愤意一时消了大半。
    本来简娣她来这儿也就吃碗面的,也不愿多和辛文浩他们纠缠,拦住还想再说什么的花枝,简娣看了眼张孟野。
    他不认得她,简娣也没有上前攀谈的想法。
    就他谢了谢刚刚拉了她一把这事,拎着老虎面具,带着花枝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继续往简家的方向去。
    坐在车上,简娣叹了口气。
    她要面对的事还远远没结束,出了姚府不代表就没事了,简家还尚有一堆事等着她。
    车进了南安坊,在胡桃巷停下,简家就坐落其中。
    下了车,简娣站在这座小宅子前,犹豫了一会儿。
    她这穿越过来,还没和简家的人有过正面接触呢,只透过原主的记忆对简泉他们有些了解。
    简泉也不过在朝中当个小官,住的宅子自然没有张首辅家里的宏敞,但面积正好,胜在舒服。
    此时大门敞着,也不知道她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简娣拾阶而上,走到大门内侧的小房前,就看到门房正在里面打瞌睡。
    花枝上前叫醒了他。
    门房睡得正熟,被花枝叫醒的时候,意识还有点迷蒙,睁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花枝。
    看着看着,他眼睛蓦地圆睁,从椅子上一蹦三尺高。
    “大姑娘?!”
    简娣微微一笑,“嗯。”
    “大姑娘你回来了?”门房瞪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回来了。”简娣矜持地笑了笑,问,“今日爹娘可在家?”
    门房惊讶过后,便是高兴,笑答道,“老爷去官署了,夫人在家中,要是夫人见着姑娘回来了,定然欢喜。”
    原主在家中的时候,待人亲和,故而下人们都喜欢她,毕竟吴氏和她一双儿女都不怎么待见她,原主虽有简泉一人的宠爱,但他不怎么管府中的事,倘若原主不和府上的仆役们打好关系,难免难做事。
    因为和仆役们关系不错的缘故,见着简娣回来,门房见到她也高兴。
    吴氏见到她高兴这事简娣当然不信,但她也没直说罢了。
    “二姑娘和大公子可在家?”
    “大公子上学去了,二姑娘和表少爷正在屋里呢。”
    和那门房一路走到偏厅,门房笑道,“大姑娘且在这儿等等,我这就去告诉夫人你回来了。”
    简娣点点头,坐下了。
    刚好一路过来,她有些渴了,正好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喉咙。
    茶是去年的旧茶了,没换下来,也不是什么好茶叶,入口极涩。
    她喝茶没什么讲究,咕嘟嘟当矿泉水喝了。偏厅上摆着的茶杯是让人品的,本来就小,简娣喝完了,又倒了一杯,又喝了一口。
    才刚要搁下杯子,厅外却蓦地传来一声饱含嘲弄的女声
    “两三个月不见,大姐风姿倒是未变啊。”
    简娣置若罔闻,淡定地将杯子搁下,摆好了,才转头看去。
    厅外并肩站着一位青年和一位少女。
    少女鹅蛋脸,穿着件月白色大袖衫,白练缃裙,红纱的膝裤,乌发黑亮,斜插着根镶金的发簪,眉眼艳丽,颇有些泼辣的气息。
    一旁的青年,衣着石青色的素面直裰,身量极高,生得俊美,只是凤眼薄唇,气质无端有些阴郁。
    少女自然是原主的妹妹简露,喜欢在市井中混迹,活脱脱一个古代版的不良少女。
    青年却不是原主的弟弟简尧,而是吴氏那边舅舅家的儿子,原主的表哥,吴承泽。
    简娣镇定地露出一抹笑,“二妹,表哥,好久不见。”
    简露抱着胸,闷哼一声,不去搭理简娣的问好,径自走到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才挑眉看向简娣,眼角满含讥讽,“大姐你这是在夫家待得不如意,才回家里诉苦来了?”
    反正她和姚鉴不和的事早晚大家都要知道了,瞒着也没有任何意思,因而面对自己这位妹妹不加掩饰的敌意和嘲讽,简娣十分淡定地承认了。
    简露一直不待见简娣,无非是因为两个人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而简泉怜惜简娣从小没了亲生母亲,对她还挺偏爱的,对此简露一直颇有微词。
    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妹妹是个什么德行,简娣大方道,“是啊,不和,所以回家小住两天。”
    她这么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倒弄得简露一愣。
    此时,吴氏表哥吴承泽也上前来,却是轻轻瞥了简露一眼。
    对上吴氏表哥的视线,简露一扭身,抿着唇角,不说话了。
    吴承泽这才看向简娣,乌沉沉的一双墨瞳此时微微焕发出些许的暖意,望着简娣,他扯了扯嘴角,笑了一笑,周身阴郁的气质也随之一扫而空。
    “娣表妹,你莫要听你妹子胡说。”
    吴承泽眼中的暖意并非作假。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气质阴郁,不苟言笑的表哥一直对她不错,甚至比对简露还要好上两分,这也是导致简露讨厌她的原因。
    吴承泽虽然是吴氏舅舅那边的,但因为没赶上今年春闱,便干脆留在京中求学,准备三年后的会试,所以一直寄居在姑父,也就是简泉家中。
    “我知道,二妹毕竟还是个孩子,爱胡闹了些。”
    对于这个对原主很好的表哥,简娣表现得挺有礼貌的。
    吴承泽淡淡一笑。
    两人并未将简露放在眼里的行为,气得简露脸色变了又变。
    她气冲冲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但茶水一下肚,顿时面色更差。
    “这是什么茶?!”
    第55章 暴娇
    “砰”地将茶杯砸在桌子上,简露借此发作,挑着唇角冷笑道,“就拿这种粗茶来招待客人?今天收拾这儿的贱奴是谁?我今日非得扒了他的皮。”
    吴承泽淡淡地瞥了简露一眼,“茶不好换新茶便是,表妹何故发这么大的火?”
    简露冷笑,“我不发火?表哥有所不知,有些人就是贱骨头,我不发火,还不知道这些贱奴就给客人呈上这样的茶,倘若有人来我简家做客,还不定怎么看我简家,觉着我简家败落了。恐怕正是败主人家的名声,肥他们自个的腰包。”
    “早晚有一天要好好整治他们!不然还反了天了,”简露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身边伺候着的丫鬟,“没眼力见的家伙,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我屋里那太湖的碧螺春拿来,赶快换上。”
    简露在家中倒是积威甚重,倒霉被她点上的丫鬟,心里叫苦不迭,但却不敢说什么,忙低着头赶快就换茶了。
    吴承泽知道简露就这个吃了□□一样的坏脾气,说了一句也不插手,只垂下眼睫,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看向简娣,“娣表妹,你打算在家中多留几日?”
    简娣想了想,“我也不知道,等回头见了我爹娘再说罢。指不定还要住挺长一段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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