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是女儿一位好友。”
    “既然是你朋友,为何之前没听你提起?”
    简娣很无奈,“这又叫我如何平白无故地提起他?”
    她总不能闲着没事和简泉讲我交了个朋友。
    可能简泉也觉得她这话有道理,勉强认可了她这个理由,脸上没表现出明显的不满。
    “阿娣,”简泉看着她,眼中的冷硬一点点地软化了下来,他眼珠没有青年人的清澈,有些浑浊,但也正因如此,显得温慈。
    就像一个寻常父亲教训孩子一样,简泉喟叹一声,语重心长地道,“阿露和阿尧这几个孩子中,我最宠爱的是你。”
    简娣没有吭声。
    或许是因为补偿心理,简泉对原主确实挑不出什么错处,不过家中大事都由吴氏一手主持,简泉他也很少过问。
    “一晃十多年都过去了,当时你还小,眼下都成了个大姑娘了,也有了自己的心思。当初你要嫁给姚鉴我依了你,可这桩姻缘究竟如何,你我也明白。”
    “为了再替你寻个好人家,日后能有个依仗,我和你娘费尽了心思。这回,我已下定决心不能再都依了你的心意,婚姻大事,本该由父母决定操办。你也不用担心,我既然生了你,”简泉道,“便不会亏待于你。”
    处于顾忌,简泉话说得很含蓄,点到即止。
    “爹,是不是有人在外面说了些什么?”简娣问。
    简泉避开了她的视线,闭口不言。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那叫卢仲夏的好友,毕竟男女有别,日后还是不要再来往。”
    “我不知道你和他究竟是何关系,你将他视作朋友,他却不一定将你也视作好友,既为好友,行为处事定当有所顾忌,也知晓女儿家重名声。他既然未曾在乎你的名声,想来也并非什么君子,不过和当初姚鉴一样,实属一丘之貉。”
    “你已经在姚鉴那儿栽了跟头,浪费了最重要的年岁,却还不知晓吸取教训?看不清他人的为人?”
    听到卢仲夏被简泉当成了和姚家一个德行的人,简娣一时半会儿还真无法反驳,只好在心里默默地给卢仲夏道了个歉。卢小哥,真不是我不想替你解释,只是如果不想再多生事端,这时候她只能保持沉默,安安分分地听简泉教训。
    “同其他人家相比,”简泉顿了顿,缓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我太过纵容你和阿露,这段时日,你和阿露别出门了,正好,你姨母过两天要来京,借这几天收收心,学学别人家的女儿是如何处事的,免得到时吓到你姨夫姨母。”
    简泉虽然不怎么管家事,但他到底是一家之主,他说出去的话,语气不算重,只不过看样子已经没了商量的可能,简泉这是下定决心要掐断她和卢仲夏的往来。
    这更勾起了简娣的好奇心,姚鉴究竟传了些什么。
    但这事惊动了简泉,下人管教的严,竟然一点口风都没透露出去。
    简娣没有任何挑战简泉权威的想法,也没有企图解释点什么,老实地接受了简泉变相禁足,她只是在从简泉那儿回来后,经尝试在吴承泽那儿探探口风。
    吴承泽当时正在看书,听到简娣的询问,他停了一会儿,指腹擦过书页,“此事也是姨夫对你的保护,既然姨夫不愿让这事干扰你的心神,那表妹你最好还是不要知晓。”
    “但……但这毕竟牵扯到我,”简娣不满地嘟囔道,“我至少得有点知情权吧。”
    指尖翻过书页的细微摩挲声响起,吴承泽眉眼平淡,“有时候,有些事还是装聋作哑更好一些。”
    眼看吴承泽有意隐瞒,她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简娣只好放弃。
    她唯一得到的信息还是因为在简家闹得有些大的时候。听说有个丫鬟嘴碎,好死不死偏偏让吴氏撞见,挨了一顿板子。
    简娣她虽然不知道这倒霉的丫鬟究竟说了什么,但能肯定这事和她有关。吴氏她信些佛,又因为小门小户没那么大规矩,对待下人一直很和善,要不是和她的事有关的话,吴氏她也不至于会罚得如此严厉。更何况,这事发生后,府里的下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躲躲闪闪的,
    简娣郁闷了。
    说实话,这时候她无比怀念现代那发达的信息技术,在禁足和封口后她竟然一点有价值的消息都探听不到。其实她也可以找几个丫鬟小厮威逼利诱一下,不过要是让吴氏发现了,她不会有什么风险,倒霉的还是他们,她自己的事,简娣还不想心安理得地连累他们,让他们给自己买单。
    她这么做导致的后果就是,她只能摸瞎,待在家里等着那未曾谋面的三姨母一家上门,到时候有亲戚在家,规矩自然而然也就松了。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哪位亲戚来家里做客。
    二月份末三月初的时候,简家终于接到了那三姨母一家上门的消息。
    来送信的是个小厮,只说时间晚了,不好他们打扰一家,已经找了间客栈暂歇,等收拾齐整了第二日再来拜访。
    能再见到这个远道而来的妹子,吴氏喜上眉梢,用膳的时候提了好几回。
    “三妹来到家中,定不能怠慢了,明日记得吩咐厨房多做几个好菜。我前几日叫人收拾的屋子可空出来了?”
    “本以为玉儿身子弱,此次上京,长途跋涉,不一定能来,没想到刚刚听那报信的下人说,这回三妹同妹夫,还有荣儿和玉儿全都到了。细细想来,已经有三五载未曾见过荣儿和玉儿,荣儿定已经长成个俊俏的小相公了。”
    不过,高兴的好像只有吴氏一人,简泉偶尔附和几句,同吴氏一道儿商量明日的事。
    三姨母一家上京不知道要待多久,但肯定是暂住在简家一段时间,吴氏好几天前就已经收拾妥当,该添置得也都添置了。
    不同于吴氏的欢喜,吴承泽和简尧神色很疏淡,简露看上去更是不大高兴。
    简娣挑了一筷子饭,塞进嘴里,边吃边想,看简露和简尧的反应,这三姨母一家恐怕没那么好相与啊。
    用完晚饭,各自回屋前,简露更是特地追到她跟前来,喊道,“大姐,你等等。”
    “怎么了?”
    她问了,简露反倒面露难色,犹豫了半天,慢慢地退了回去,“没……没什么。”
    “你有话要对我说?”
    “也没什么要紧的话,时间不早了。”简露神情看上去有些慌乱,“这些话明日再说也不迟,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第117章 并蒂莲
    话说到一半却不说了,这是件十分坑爹的事,只不过在简娣再三逼问下,简露就是坚决不开口,简娣也拿她没办法,只好等明天。
    第二天一大早,三姨母一家还没上门,府里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天没亮就被吵醒,简娣仰躺在床上,绝望地看着青纱帐外倒映着的人影。
    花枝一手捧着个小灯台,探着头,轻声喊道,“姑娘,醒醒,该起了。”
    “知道了知道了。”随口应了一声,简娣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在床上痛苦地挣扎了一番。
    虽然冬天过去了,可起床依然没比之前轻松一点,更何况,今天要比之前都要起早得多。
    她刚坐在床边趿拉了一双鞋,花枝已经兴致勃勃地问她今天穿什么。
    “今日,有贵客来,姑娘定要好好打扮一番。”
    “随你怎么来吧。”简娣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花枝年纪虽然小,但她的审美简娣还是放心的。
    小姑娘兴冲冲地应了,埋头在柜子中一连翻出了好几套衣裳,笑嘻嘻地征求简娣的意见。
    等被摁在镜子前打扮完了,走出房门的时候,屋外的天也在此时泛起了白。
    和简露一块儿喝茶嗑瓜子瞎扯了半天,到巳时的时候,才瞧见有下人来报,说是詹姨母一家到了。简娣忙扯扯衣角,端正了态度,跟着简泉他们一大帮子去迎。
    在门口,简娣终于见到了让吴氏盼了数十天的三姨母。
    因为行礼都放在了客栈,故而詹姨母一家只租了几辆马车。
    几辆马车停在初春冷冷的寒风中,拉着车的黄鬃马打着响鼻,呼出一团团的白雾,只见一个手揽缰绳,衣着暗纹团花长袍,脚蹬青靴,身系着大红色的披风的青年,正跨坐在一匹高头骏马上,四下张望着什么。
    等看见吴氏和简泉,青年脸上一喜,忙翻身下马,披风滚作了一道一道大红的波浪。
    还没等简娣反应过来,那青年就已经快步走到了吴氏和简泉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荣儿见过姨夫与姨母。”
    这就是詹荣?
    简娣愣了一愣。
    面前的青年五官端正,行为举止也算有礼,除了脸上搽了点粉,显得有些油头粉面的,并没有简露说得那般不堪,不过简露就算再讨厌一个人也不至于颠倒黑白,简娣还是打算再观望看看。
    “荣儿?”
    瞧见这行礼的青年,吴氏面上又惊又喜,忙仔仔细细地又瞧了一遍,“荣儿?真是你?才这几年不见,你就长这么大了?”
    “快,”吴氏喜不自胜地道,“抬头让姨母好好看看你。”
    青年嗳了一声,乖乖地抬起了头,笑道,“姨母!这么久没见,荣儿好想姨母。”
    “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在你姨母面前撒娇,害臊不害臊?”
    一道润丽的女声隐含笑意,恰在此时传来。
    与声音一同出现的是个个年约三十多岁的貌美夫人,她正打开车帘,由丫鬟和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女扶着,小心翼翼地步下车。
    美妇人面含笑意,站定在车前。
    她身石兰色暗花纹褙子,下着如意云纹长裙,头插珍珠八宝发簪,穿金戴银,面颊微丰,很是富贵雍容。
    而吴氏一看到这美妇人,往日里镇静的神色顿消,眼中流露着见到娘家亲人的真情,竟然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三妹。”
    简娣微微诧异。
    毕竟这么长时间,吴氏一直保持着当家主母的威严和端庄,她几乎就没怎么看到过她情绪外露过几次。
    既然那美妇人是三姨母,至于站在美妇人身侧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三姨夫詹士英,他蓄着短须,看上去倒和寻常中年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扶着詹姨母的少女,身姿纤弱,衣着藕荷色竹叶纹的对襟长衫,下着曳地的霜白色绣梅花纹的长裙,看上去有些清高,她脸上神情让简娣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人。这应该就是詹姨母的女儿詹玉。
    吴氏和詹姨母甫一见面,就亲亲热热地寒暄到了一处去,那少女也上前行礼。
    吴氏拉着少女的手,惊讶地问,“这是玉儿?”
    詹玉面上露出了些淡而雅的微笑,“姨母。”
    “上一次见你年纪还小,如今都长成个标志俊俏的大姑娘了。”吴氏微笑着感叹,随即便摸出个翡翠手镯来,轻轻塞到了詹玉的手心,“看你这般瘦弱,这玉我带了许久,最是滋养人,你把它带上。”
    詹玉并未推辞,笑着应了,“多谢姨母。”
    “屋外冷,还是进屋再说。”吴氏怜爱地看着詹玉,“你看荣儿和玉儿的脸都冻白了。”
    詹姨母在一旁笑道,“荣儿他日日在外胡混,哪里还怕这些,也就瞧见大姐你了,知晓大姐你疼爱他,便在你面前装装相。”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吴氏笑道,“荣儿这孩子素来就乖巧。”说着,便拉过詹姨母的手,
    亲密地道,“我已吩咐下人备上一桌好酒好菜,为你们接风洗尘。”
    长辈们说话没小辈们插嘴的份,简娣就跟着他们一道儿往府里走,默默打量这一家子。
    “这是阿娣、阿露两位妹妹吗?”
    路上詹荣朝她们露齿一笑,笑容没什么架子,言语间很是亲昵,“许久未见,都有些认不出了。”说着,又伸手在胸前比了比,“阿尧也长高了不少,当初离开前,阿尧才到这儿哩。”
    简露和简尧的反应很冷淡,詹荣好像没看出来,也不恼,兀自笑着,不过眼神却丝毫不避讳打量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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