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吴氏的意思还是要关她关到服气,这才一晚上就把她放出来了?
    “是不是外面出什么事了?”简娣脚步没动,隔着段距离远远地看着。
    “出事?”婆子愣了愣,回过神来后笑吟吟地连连摆手,“没出事,只不过府里来了几位贵客,太太喊你过去。”
    简娣还想在问点什么,那婆子和她身后的丫鬟已经一拥而上,簇拥着她往外走。
    等简娣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按在了梳妆台前。
    简娣精神恍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间有点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中。
    铜镜中映照着个形容邋遢的女人,刚睡醒油光满面,双眼无神。
    可能她这幅样子其他人也看不下去了,简娣见那婆子吩咐了一句,便有小丫鬟端了盆水上前,另一个丫鬟拧着巾子,为她擦脸。原主待人宽容,简娣她自己也没什么主仆架子,故而这些丫鬟对她都颇为亲昵。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擦干净了她脸上的灰,小声道,“大姑娘真好看。”
    她长什么样,简娣心里还是有些数的,原主容貌只能称得上秀丽。
    不过有人夸自己,简娣心里也高兴,纠结了一晚上的阴郁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替她擦脸的姑娘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和后世初中生不同的是她两只手上已早早地生了茧,指节粗大。阳光从屋外照进来,洒在她脸上,映衬地她脸颊透明中泛着些血色。
    望着面前亲近她的小丫鬟,想到詹荣的所作所为,简娣刚刚才好了一些的心情,又一点点地回落了下来。
    几个丫鬟,有帮她穿衣服的,有为她梳头的,有忙着为她上妆的。
    让比她小的姑娘给她穿衣服,不管过了多久,简娣都没办法习惯。
    一通忙活完,又让她们牵着来到了婆子面前,由她过目。
    婆子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走罢,免得让人等急了。”
    一觉醒来,她仿佛和这个世界脱节。
    步履匆匆地跟在婆子身后,简娣打量着身边经过的下人们,那一个个从她身侧路过的下人,虽然没说话,可眼神却隐隐往她身上飘。
    那所谓的贵客,肯定和她有关,否则干嘛慌慌张张地把她拽起来,好好打扮一番。
    简娣心里算不上轻松。
    前面究竟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那婆子一路带着她去的方向是正厅,简家会客一般只在偏厅,这在正厅,还很少见。
    离正厅还有一截路的时候,从屋里出来了个丫鬟,急忙往她俩的方向走来,“大姑娘来了?”
    “来了来了。”婆子忙不迭地应道。
    丫鬟目光落在简娣身上,悄声提点道,“姑娘快进去罢,太太支我出来瞧了好几回了。”
    “这里面是什么人?”
    她摇摇头,神情复杂,“是两个年轻的相公,婢子也未曾见过。”
    两个年轻的相公?
    来找她的,简娣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卢仲夏,只不过,碍于礼教,卢小哥应该不会就这么贸然上门。更何况,这段时间,为避嫌她和卢仲夏就没再见过面了,连书信都未曾通过。就算来找她的真是卢仲夏,那另外一个又是谁?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简娣小心翼翼地步入了正厅。
    刚迈进屋,屋里好几双眼睛似有所觉,纷纷都转向了她。
    在满屋的视线中,唯独有一双瞳仁干净温润,眼底闪着细碎的微光,瞧见她走进来,那眼中又亮了一亮,眼睛的主人弯起唇角,无声地对她露出了一个软和的微笑。
    卢……卢仲夏?
    简娣惊讶地愣在了原地,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怎么会在这儿?还跑到简家来了?
    还没从见到卢仲夏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打前方又传来了一道视线。
    美目微挑,略含促狭,风流蕴藉。
    不是谢朗还能有谁?
    这回,简娣她彻彻底底地陷入了震惊中。
    卧槽,谢朗为什么会在这儿?还是和卢仲夏一起的?
    这一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这一觉睡醒,到底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了简泉的声音。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简娣视线匆匆掠过,正厅中坐着的不仅有卢仲夏和谢朗,还有简泉和吴氏,简露和简尧,吴承泽甚至詹家人也都到了场。詹姨母看她的眼神微冷,而詹玉看她眼神却格外复杂。
    在简露旁边,特地为她空出了一个座位。
    这一阵势看得简娣云里雾里,她晕乎乎地往自己座位上走去,对上简露的视线,简露嘴角略含了些骄傲的笑意。
    还没等她坐稳,端坐在她对面的卢仲夏轻轻地抿起唇角,拘谨而羞涩。
    简娣懵逼地回望,眼神示意你在干什么?
    卢仲夏却轻轻摇了摇头,紧跟着他便突然起身,不再看她,只面朝简泉行云流水般地行了一礼,垂在鬓后的巾带晃了一晃。
    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眼神不卑不亢,温和有礼,“简姑娘既已到了,不知简大人对于在下的请求考虑得如何?”
    “在下……”他眼睫一低,“是真心实意想要求娶简大人掌上明珠。”
    第132章 惊怖
    等等!
    简娣惊恐地瞪大了眼。
    一定是她耳朵出了点问题!刚刚卢仲夏他说是来……提亲?
    就像被人对着脑门敲了一棒子,简娣彻彻底底地懵在了当场。
    而那一头,卢仲夏却好似未察觉到她的惊悚,仍温润有礼地缓缓说道,“在下……爱慕简姑娘许久,今日冒昧前来,实则因为简姑娘夙承家学,贞静幽闲,可遇而不可求,恐来晚一步,掌珠为他人所得,这才贸然赶来,失礼之处,还望简大人见谅。”
    这……
    这一晚上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脑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简娣愣愣地听着卢仲夏这一波瞎话,脸倒是不自觉地先涨红了。
    夙承家学,贞静幽闲……这话他也能说得出口。
    简娣她怎么说也是暗藏着些少女小心思的,如今见卢仲夏跑来提亲这阵仗,她自己心里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翻涌,脸一阵接一阵地烧得慌。
    再看卢仲夏他眼神沉静,神色真挚,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的模样,她也不知道是该佩服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好,还是先打断他正在说的话,将眼前这一切先搞清楚。
    眼前这个光景,就算是刚刚再懵圈,这个时候她也反应过来了。
    这事和简露绝对脱不了干系。
    她和卢仲夏已经有许久未曾联系,而她被关在祠堂里的事也只有简家人才知道,他是绝不可能知道的,就在她被关起来的第二天,他就上门来提亲,恐怕是简露昨天找到了他,说了些什么。只是因为卢仲夏突然来提亲,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她身上,一时半会儿,简娣还找不到机会逮着简露问个明白。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展开让她有点措手不及,她也没那个心思再去追问已经发生的事。
    卢仲夏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是真的打算娶她,简娣明白他不会拿这事开玩笑,既然此刻说了,就必定会做到。
    在她来之前,他和简泉吴氏似乎已有过一番交谈,简泉听了这话,没显露出任何吃惊之色,只是神色凝重,一手抚须,沉吟了半晌,“你言辞倒也算诚恳,只不过,阿娣她既来了,这事还得问过她自己。”
    卢仲夏点了点头,面颊微红,“这是自然。”
    从简娣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嘴角轻轻一弯,勾勒出月牙儿一般的弧度,如同挂在柳梢的弦月,满洒着莹润的清辉。
    她很久没看到过他这般笑容了,真正的发自内心,并非出于礼节。
    卢仲夏他好像真的很高兴……
    简泉话刚说完,吴氏却突然插了进来,她正襟危坐,竖领袄子上的玛瑙扣扣得紧紧的,整个人也如同一张绷紧了的弦。
    指尖抚上了椅把,吴氏脸色说不上多差,只是问出口的话却显得有几分冰冷,“你既声称爱慕阿娣已久,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今日仓促前来,也无冰人说合求亲?”
    昨日她才同简娣提及她与詹荣的亲事,今日便见卢仲夏上门前来,其中缘由绝不可能是巧合。
    想到这儿,吴氏的脸色又难看了半分。
    这些日子,她为简娣的婚事她已付出太多心力。她这女儿即便并非她亲生,也有着自小抚养长大的情谊。荣儿有时候荒唐归荒唐了些,但也不是那些没脑子的纨绔。他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将简娣嫁给他,有亲戚情谊在,总归比嫁给旁人放心。简家不是什么大家,再加上如今简娣名声在外,二嫁还想物色个好人家极难,詹家无疑是最可靠的选择。
    她都已和詹家谈拢,却没想到横空又跳出来这个卢仲夏。
    其实卢仲夏倒不算仓促前来,简娣一眼就看到了角落摆着的几口红木箱,他又拉了谢朗过来,显然是做了一番准备的。
    卢仲夏脸上红晕转淡,神色和刚才相比也显得镇静了不少,吴氏这么说,他也未显慌乱,“此事确实是晚辈孟浪了。”
    “实乃翰林馆试将临,晚辈这些日子一直在家中温书,今日才听闻大人欲为简姑娘说亲,听闻此事,一时慌乱,匆匆向先生告了假回府打点,本也想托冰人前来说亲,只是,一来,这仓促之下,恐不能觅得好媒人,唐突了简姑娘。二来,托媒人上门自己心中总归有些不放心,不如自己亲自前来,更显恳切。晚辈没带上冰人,并非不重视阿娣,更是因为太过珍重,才想自己亲身前往。”
    “虽无冰人,但晚辈还请了一位翰林同僚一并前来。”
    卢仲夏转过头,略一颌首,谢朗便笑吟吟地缓步上前,仪态风流地行了一礼,“晚辈谢朗见过简大人。”
    吴氏没听过谢朗的名字,不代表简泉没听过。
    她对卢仲夏本就心怀不满,情绪难免也迁怒到了跟着卢仲夏一块儿来的人身上。谢朗上前,她正欲说些什么,却不料被简泉拦下。
    谢朗这个名字在朝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个好爹,更因为他还自己努力考了个状元。之前见到这陪同的年轻人简泉心中已有些疑惑,这时候听他自报家门,得知这人竟然就是谢阁老幼子,今科的状元时,心中不由得一震,仔仔细细地又将眼前这位气质清贵的年轻人打量了一遍。
    “你……便是……?”简泉踌躇着问道,“谢阁老之子?今科的状元?”
    谢阁老?吴氏一愣,心中恼意因着一怔,顿时散了泰半。
    “晚辈不才。”口上说着不才,但看谢朗的表情,却没几分谦虚的意思,“卢相公一时半会儿找不着适合的媒人,”他悠悠地笑道,“便请晚辈前来且充作这说合的冰人。”
    “晚辈同卢相公与简姑娘都有些交情。”谢朗嗓音轻扬,轻飘飘说出来的话却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人耳侧,而当事人依然恍若未觉,有条不紊地说道,“卢相公对简姑娘之爱慕倾心,晚辈亲眼目睹,这些日子我见他辗转反侧,一筹莫展,可不正是相思刻骨?”
    “简姑娘蕙质兰心,卢相公翩翩少年。卢大人也在朝为官,家中书香,更遑论卢兄年纪轻轻已中了进士,日后更是前途无量。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虽说在朝中做官,但简泉官卑位低,平常也就在官署打打卡上班,除却有召集百官的大事,否则是无缘面见天子的。但这谢朗不同,谢阁老自从四十入阁,几十年来一直跟在皇帝身边服侍,虽有个张孟野横插在前,但他和皇上间关系之亲近,旁人难以想象。谢朗含着个金汤勺出生,比旁人多了不知多少倍的气运,自小便能踏入这显贵圈子中去,同那些龙子龙孙们交情匪浅。
    这时候看到谢阁老最宠爱的幼子竟然主动上门拜访,简泉不可不谓讶然,虽说他比他大个几十岁,也不是谢朗来提亲,但这震动已经够让他心中翻江倒海好几回。
    他知晓自家闺女同眼前这个卢仲夏有交情,哪里晓得她和谢阁老的幼子也有些交情?惊讶的不止有他,连喜怒向来不形于色的吴氏,也由不得吃了一惊。
    简泉惊愕的同时,被谢朗一通说道,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合适,肚中的话滚过了千百回,却怎么也到不了喉咙口。
    此情此景,卢仲夏微微一笑,伸手探入左手衣袖中,“晚辈这儿还有一封信,想要交给大人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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