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鼻尖有点泛红:“言言,你知不知道?你这声‘白前辈’是让我相信自己血缘的唯一支撑。”
    言言问她:“你哭了?”
    “我没有。”
    “言言在这里。言言喜欢你。你不要伤心。”
    白琅跟她紧紧依偎,低着头差点在人潮中哭到不能自已。
    白沉忧本来是被派来解决当街杀人事件的,但他远远就看见一高一矮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第一反应是,琢玉也太厉害了,老婆跟情人关系搞得这么好。后来再看看又觉得这两人实在亲密,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女人不会是勾引琢玉出轨之后,还想顺手泡人家漂亮妻子吧?
    渣到她这个程度还真是少见。
    他看见两人进了客栈,于是也想进去抓个现行。
    但他步伐未迈开,就有一男一女先跟进去了——这两人就是当街杀人的天殊宫魔修,一位是圣妃魔姬,另一个多半是虚极天尊座下首徒解轻裘。
    天殊宫最出名的三位魔君里,人们对夜行天、衣清明都是好坏参半的,只有对解轻裘是一边倒的痛骂。因为天殊宫的魔境内战大多是他挂帅,暗杀要人这类不入流的事情也是他做,就连为宫主掳掠圣妃,都是由他出手。
    其实稍微了解一点神选内情的人就知道:夜行天、衣清明是上一代圣尊洞阴极尊的弟子,跟这一代三圣尊平辈,所以三圣尊用他们还是有顾忌的。而解轻裘是虚极天尊自己带出来的,棘手的活可以优先交给他,不怕他心生间隙。
    解轻裘从不自作主张,他这次来荆谷一定是奉三圣尊之命行事。
    也不知道他是冲灵虚门来的,还是冲言言来的。
    白沉忧想到这儿,立即紧随其后进入酒家。
    这时候白琅已经上楼,她感觉很不妙。
    这家店人气全无,仿佛被什么清过场,四周笼罩着死寂。林小鹿十分机敏,能分辨不同人的脚步声,她听见白琅上楼会立刻起身准备开门。但是现在白琅接近门口,还是没听见房内任何动静。
    白琅未动声色,步伐流畅,直接越过林小鹿这扇门,推开了隔壁空房。
    她还冲言言抱怨一声:“荆谷的客栈怎么都这样?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
    然后立即拉着言言进了房,在门上布下重重禁制。她取镜立于八方,成八卦阵型映出林小鹿房间的景象。
    房内狼藉一片,只有桃木柜子是合上的。
    上次林小鹿就用某种异法藏进了木板里。
    白琅皱眉,正想入镜把桃木柜子拖过来,这时候一男一女两人出现在她视线中。男人虽然外披鹤氅,但里面那件天殊宫黑红道袍实在是太打眼了。女人的容颜之美实属罕见,在浓丽的妆容之下,白琅居然看出几分玉成音的轮廓。
    这两人是天殊宫的魔修,看样子似乎还没找到林小鹿。
    解轻裘站在房间中央说:“方才两人……?”
    “那个高挑些的女子是不临城城主,不要节外生枝。”
    言言在十绝境也很出名,被认出来一点也不奇怪。
    “你说她们有没有可能藏匿宫主失物?”
    姽婳姬略一思索:“看起来似乎是刚到荆谷的,但是未免也有点太巧。”
    这时候解轻裘正好目光一转,看见桃木柜子:“这个柜子之前是合上的吗?我怎么记得我打开来翻过两三遍?”
    白琅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万一林小鹿就躲在里面,那他们一开柜门不就直接一尸两命吗?
    她立刻回头交代言言:“你御剑先走。”
    她可以随时通过入镜脱身,还能召请折流。但言言神志不清的,往这儿一站实在危险,所以让她离开总没错。
    可是言言不答应。
    白琅只好轻声哄道:“去找琢玉,让他过来跟我们一起玩。”
    言言眼睛一亮,用力点头,脚下剑光似红叶,眨眼消失不见。言言走后,白琅松了口气,开始认真思考对策——首先,要把林小鹿藏身的桃木柜子弄过来。
    “谁?”
    剑遁动静太大,原本准备开柜子的解轻裘直接抬手破壁,整面墙连带着上面那层楼都坍塌崩溃了。白琅还没发出什么动静,姽婳姬就惊叫起来,解轻裘这才想到自己带了个没有战斗力的,只好又回身帮她挡下坠石。
    他这一回头的功夫,白琅瞬间入镜把整个桃木柜都拉走了。
    “啊……我的天,我以为我就死这儿了,没想到你这么聪明!”林小鹿渐渐从桃木柜里显出身形,她大口喘着气,抱紧肚子,“怎么办?我可能要生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紧要关头林小鹿居然要生。
    “你忍一下,不解决这两人恐怕走不了。”
    墙壁被毁,两间房彻底打通。林小鹿一抬头就傻眼了,因为姽婳姬和解轻裘都在隔壁漠然看着她。
    “你确定你干得赢解轻裘?”她没底气地问。
    白琅有什么办法,她只能安慰林小鹿:“没事,我们各自带了个不能打的。”
    第101章 援军已至
    他们各自带的那个不仅不能打,还不能受伤。
    这样一来解轻裘就比白琅被动多了, 他只擅攻, 白琅却完全偏守, 镜像防护固若金汤。八面银镜呈八卦形排布,每次解轻裘试探着攻去都只击碎镜影,而且很快又有新镜补上。
    姽婳姬一见局势僵持, 立即道:“你不必管我。”
    这话说得解轻裘只想翻个白眼, 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姽婳姬,就算避战也不能让她受伤。
    “你站开点。”
    另一头镜阵内,林小鹿崇拜地看着白琅:“这手可以啊,我们无敌了。”
    “不能这么说。水月虚像而已,看多了总能看破关窍。”
    林小鹿觉得自己是看不出,那个解轻裘肯定也不比她聪明。
    白琅捧镜闭目, 眉心间擎天心经微微闪着光。
    现在就像下棋, 八镜为八点连八线, 解轻裘破她一手围空, 她就立刻接一镜包抄。这个局越拉越大,最后将整个客栈半空都给覆盖,无数镜子连成三十六条纵横线, 或是完好或是破碎, 越发像一局未完成的棋。
    白琅与林小鹿高居天元,解轻裘和姽婳姬被逼至边线。
    还没怎么出手就突然成了劣势,这样的局面解轻裘已经很久没有遇上过了。
    不远处,白沉忧看见解轻裘动武, 本想现身制止冲突,但白琅这手实在是太让人惊艳了。
    之前她在谷外一步不动就逼退封萧,只能说天权甚伟,用得也炉火纯青。但此时她在空中摆纵横线,强行让解轻裘一边打,一边下一局荆谷所有人都能看见的指导棋,这已经不是天权的问题了。
    她在确定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前提下,向对手降下了压制性的惩罚。
    难怪当初涉身幻境的封萧要叹一声“天威可怖”。
    姽婳姬退开之后才看清局势,银镜、碎镜不知不觉已经摆成了这副模样,活脱脱是一盘棋。解轻裘在边角上,被围得几乎没有突破口。
    白琅看着他的位置,局中再落银镜一枚。
    她低声道:“无解珍珑。”
    解轻裘经验丰富,并不怕劣势。他这时候反应过来,不能跟眼前的谕主慢慢推拉,最好是用强击直接破她的守势。这家伙好像不会使阴招攻击姽婳姬,他倒是可以找机会抓那个孕妇。
    “法文召仪,元命赤箓!”
    一道赤色从解轻裘指尖脱出,他凌空画符,真气离体后在空中凝滞成赤色玄箓。这张玄箓完全看不出是由真气凝成的,它色泽素净古朴,花纹却绮丽繁复。玄箓之上透出浩荡荒远的气息,野蛮与正气混合,不见一分污浊魔意。
    林小鹿紧张起来:“十箓召仪术,是天殊宫的符箓道绝学,和丹道绝学妙通五行术齐名……”
    林小鹿话还没说完,那头解轻裘眨眼已经绘出另外十道符箓。符箓分别用古老魔纹写出“甲子乙丑丙寅丁卯戊辰”十字,这些字再排列成对应的天干地支阵型,各色光芒顺次亮起,那个“元命赤箓”上瞬间爆发出一道强光。
    “清微天太清太阳君,听召!”
    白琅忍住没挡视线,而是更努力地映镜看清光芒中的东西。
    那是一座顶天立地的恢弘圣像,而且不是一般的圣像,是仙道典籍传说里常出现的太清太阳君。只不过此时圣像眼中泛着残暴的红光,已经被彻底魔化,那十字符箓环于圣像周身,将它牢牢制住,役使它一点点向前碾过镜面。
    它不受肉眼种种桎梏,直接看破世上乱象,直至本真,快步朝白琅踏来。
    白琅拉着林小鹿入镜,从天元移至对角。
    只是一个短短出入镜的时间,那头解轻裘又起“己酉庚戌辛亥壬子癸丑生”十字符箓,召出“禹余天太玄通阳君”圣像,从两对角线朝中间压来。
    斩首大龙,分制三方,拆分四路,强破珍珑。
    白琅眨眼就看清局势,心下有些惊异于解轻裘的战斗天赋……至少他没跟衣清明一样一通乱追。
    圣像从后方暴起,看都没有看白琅一眼,直接扑向林小鹿。
    林小鹿惊叫不已,试图到处乱跑,白琅连忙把她拉住,再度入镜回中央天元。这里处于对角线交叉点,早晚会被两头圣像逼死。
    想赢就必须进攻。
    “你站在这儿别动。”她叮嘱林小鹿。
    “你疯了,那两头东西不得把我碾碎?”
    一面面银镜凌空立起,稍稍阻隔圣像步伐。白琅孤身消失于镜中,再度出镜是在那块“元命赤箓”旁边。她咬破指尖,血雾洒出化作符纸,写上弯弯扭扭的魔纹。
    “五浊俱净,八景光明!”
    一点黑光销入“元命赤箓”中,白琅用妙通五行术真气破法。她很快就感觉到谕主真气对解轻裘的压制力确实小了点,至少不能完全侵蚀洞穿。
    但元命赤箓是操纵圣像的关键,它被侵蚀,那剩下的局面就控制住了。
    圣像眼中狂暴的红光熄灭,立于局中停滞不前,林小鹿坐在天元瑟瑟发抖。
    解轻裘不是没看见白琅忽然现身动手,而是实在太惊讶了。天殊宫有哪些功法他还是知道的,这代修丹道的大多学妙通五行术正篇,讲究阴阳通融。而逆篇这样比较极端的阴性功法,只有夜行天一人修行。
    眼前这姑娘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魔君,速战速决!”这时候姽婳姬提醒道。
    解轻裘立刻抬手,几道黑雾笼上周围的镜子,将白琅退路阻断。
    可白琅手中还捧了一面镜子,它镜面一黑,天目开闭,瞬间照破重重迷雾指引正确方位。
    解轻裘见白琅再度消失镜中,只得挥散迷雾,重立符箓,再次役使圣像。只不过这次他的目标不再是林小鹿,而是白琅。
    他感觉有点棘手,如果不杀谕主,就破不开镜像,很难拿下她所保护的孕妇。但是放着这个孕妇不管,谕主又能随心所欲发挥,没有后顾之忧。两头分神兼顾,最可能的是被她牵着鼻子耗死。
    只能逼紧一点,看看能不能抓住空子。
    那头打得正激烈,白沉忧却忽然感觉到一丝不详的气息。他尤擅藏行匿迹,此时却仿佛被什么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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