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直接跟他说,他的前世,今生,来世,过得都不好,全是苦命!这辈子只能活到35岁,下辈子还得受苦!”
    “他听了后什么反应?”老贾问。
    “他接受不了,跑到雪地里发疯。发完疯后,他红着眼睛,样子有些吓人地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他的命。我告诉他,人的命都是天生的,是注定的,改变不了,不过,我又跟他说,他的命象有点特殊,好像有两条命脉,我不明白是为啥,只知道那第二条命脉,指向一个地方,到了那地方,或许可以改变他的命。他问我那地方在哪,我老实告诉了他,但我提醒他,那个第二条命脉既污浊又混乱,充满了恶念,我劝他考虑考虑清楚,谁知他根本不听我的劝,直奔那地方去了。那地方……你们多半已经猜到,就是古方长寿村!”
    黄婆停顿一下,说:“后来的事,一半是他讲给我听的,一半是我算出来的……”
    张南打断道:“于之言又见过你?”
    “嗯。我们再碰面,是在今世了!”黄婆满脸的忧伤。
    “他来找过你啊?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要去……”
    烟鬼急着问,却被李光明喝止道:“娘的别打岔,听人家慢慢说!”
    黄婆续道:“于之言离开我家后,马上去了云南,那一路上真的苦,他基本是走过去的,差点就要饿死。到了长寿村,他见村里人生活居然还不错,没怎么受饥荒影响,但他向村里人求救,村里人却嫌他来历不明,不愿意帮他,连一碗饭都不给他吃。眼看快活不下去了,他在树林里面乱晃,结果找到一条瀑布,瀑布的山上有座土菩萨,长寿村的人管那叫长寿和尚,那个长寿和尚,就是他想找的人!”
    张南发现,黄婆是以“人”来形容长寿和尚,意味着生命的象征。
    “长寿和尚,到底是个什么?”张南问。
    “土菩萨啊,还能是什么?”黄婆奇道。
    “是过去遗留下来的灵魂,还是一股精神力量,或者是其他的异变之物?”
    “都不对,它是种意志。”
    “意志?”
    “明朝末期,就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一样,各个地方灾害不断,瘟疫横行,那时候出现了一批修命的苦行僧,这个修命,就是锤炼身体,用火烧,水淹,绝食,流血等等残酷的方法,让身体变得强硬,还能延长寿命。当时呢,有个叫黄狐的苦行僧,是个从日本西渡来的奇人,他头顶长着一只角,最久绝食了八十八天,活了140年,所以人送外号‘长寿和尚’。他的晚年,生活在一片山林里,苦苦钻研永生的秘密,而后他发现,自己虽然可以长寿,可以绝食,但还是避免不了一死,所以他死了以后,整个人化作一座菩萨,菩萨包含了他的意志,经常去拜祭他的人呢,会活得长寿一些。这就是长寿和尚的渊源。”
    了解这段渊源后,张南终于明白长寿村的人为何长寿,黑皮更是惊叹道:“我早听说长寿村的人是喜欢拜啥菩萨才长寿的,我是不信,原来是真的啊!改天咱哥几个也去拜拜!”
    “现在那地儿你敢去?张先生他们几个人差点死在那地儿!”李光明吓黑皮。
    “照你的说法……”张南继续问黄婆,“长寿和尚就是于之言要找的人,那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于之言拼命给长寿和尚磕头,得到了黄狐的意志。所以可以这样说,黄狐是于之言要找的人,于之言也是黄狐要找的人,他们一个想改变自己的命,脱离苦海,一个想找继承人,两人正好凑到一块。再后来于之言走进了瀑布后头的石洞,那座石洞你们也进去过,石洞里面,摆着一口人形的棺材,那是黄狐给他的继承人准备的,不过在躺进棺材前,于之言下了一道血咒,把他和人形棺材保护起来,树林里的树全变成了血树,这就是血树林形成的原因。最后呢,于之言躺进人形棺材,他的肉体消失,灵魂封存在那口棺材里,等待转世。”
    张南不禁想象当时的画面,一个被命运抛弃,凄惨落魄的年轻人,成功见到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迫切强烈的生存意志和妄图改变命运的愿望打动了对方,令对方觉得他是最适合的继承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两人真可谓一拍即合。
    沉思片刻,张南忽地心头一动,问道:“于之言下血咒,应该不只是为了保护他和人形棺材吧?”
    “是的!”黄婆粗声应道,“他还为了报复那些对他见死不救的村里人!”
    “可报复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他为什么不直接了当地把那些村里人全部弄死,非要等上那么久呢?仅仅是为了让那些村里人陷入长期的痛苦中?”张南对此有些存疑。
    “这我不知道!”黄婆低下头,脸色一僵。
    “还有一点,黄狐既然选择于之言做他继承人,应该不单单是帮他改变命运那么简单吧?于之言转世的目的是什么?作为继承人,我想他一定是继承了黄狐的某种意志。”
    “黄狐的意志,我前面说过,归纳起来四个字……”黄婆重新抬起头,“永生不死!”
    “永生不死……”张南重复一遍,“这个高度太高了!”
    “黄狐让于之言成为他的继承人,为的就是实现这个目的!”
    “怎么实现呢?”
    “我不知道!你不要事事都问我!”
    “很显然,孙玉梅充当了于之言转世的工具,那么于之言转世之后,他又做了什么,或者说,他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
    “你又不知道?”
    “我岁数大了,能力早已经退化,所以我讲给你听的事,统统是我年轻时候的,现在的事,你干脆别问我了!于之言转世后他做过的事,我一点都不清楚。而且他命象混乱,哪怕是我年轻时候,想要看破他的命象也很困难。”黄婆苦楚地说。
    “你的意思是,你只愿意告诉我于之言转世前的事。”张南说。
    黄婆先是沉默片刻,随即发作道:“什么叫我只愿意告诉你?我刚说了,我现在基本失去了占卜的本事,你们走!走走走!我累了,不要再来问我!”
    说完黄婆甩甩手,满脸堆怒,引起的轻风吹得桌上两根蜡烛扑扑闪烁。
    “黄婆,你别气嘛,他也是随口一问,没啥事,你不要往心里去。”胡健劝道。
    黄婆又坐下身,嘴角的肌肉微微搐动。
    平静了会,张南致歉道:“不好意思,是我用词不当,您别介意。我想最后再问一件事,转世后的于之言,他来找过你,对么?”
    “对!”黄婆冷冷回道。
    “找你的用意是什么?”
    “来瞧瞧我。其实是为试探我,看我还知道他多少事。”
    “那他为什么又放过你?”张南想起了胡健的父亲,于之言逐个拜访曾经的故人,俨然是为灭口,让他的秘密永久沉埋。
    “他看见我身上长满了毒疮,马上要死了,而且我也没有了以前的占卜能力,才放过我。”黄婆说。
    “我想您再确认一下,于之言找你的时候,是以什么身份,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在说“身份”两字时,张南故意加重语气。
    “是他原来的样子。”
    张南深吸一口气,心想:看来当时的于之言,还没有换取任何肉身。
    “阿婆,真的谢谢你告诉我们那么多事,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走吧!”张南站起身。
    胡健瞧着黄婆一脸的毒疮,怆然说道:“我们先走了,黄婆,你自己保重身体啊!”
    黄婆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张南挪步到门口时,黄婆突然说:“慢点!”
    张南回过头,发现黄婆站了起来,手指向暗处木柜上的一个玻璃鱼缸问:“我这个鱼缸,看见了吧?”
    “哦,这还有个鱼缸啊,太黑了,我倒是没看见!”李光明笑道。
    张南在黑暗中的视线异于常人,所以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鱼缸,鱼缸的造型像一口棺材,里面的水很浅,并没有鱼。
    “看见了。”张南回答。
    “我给你们说,我这个鱼缸挺怪,以前养过一条鱼,结果不知怎么的,有天变成了两条,一条鱼变成两条鱼!更奇怪的,是后来那两条鱼……全游出了鱼缸,不知道游去了哪里!”
    黄婆漫不经心地说完这段话,两眼一直盯着张南。
    张南愣住了,沉默了好久。
    黑皮忍不住笑问:“说的是啥呀!我咋懵圈了呢?鱼能莫名其妙变成两条,还从鱼缸游出去?”
    烟鬼也轻声附和道:“扯淡吧!”
    又隔数秒钟,张南说:“再见。”迈步离开了房屋。
    他们回到车上,李光明开车下山。
    老贾问张南:“阿南,黄婆最后跟你说的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还能有啥意思啊!我看那老太婆是疯了!说的啥鬼话!”黑皮叫道。
    “不会不会!黄婆没疯,她说的话,一定有道理的。”胡健反驳道。
    “有个鸟毛道理!”黑皮叱道。
    张南反问老贾:“你相信她失去占卜能力了么?”
    老贾摇头道:“猜不出来,你觉得呢?”
    “她身上的毒疮,不停地提醒她死期将至,之所以她长满毒疮,原因就是她泄露了太多天机,几十年前的那些事,可能早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但于之言转世后的事,她明显不敢再说出来,大概她想活得更久一些吧!”张南说。
    “对,我也觉得那死老太婆是不想说!”李光明说。
    “于之言转世后,肯定还发生了很多事,事关重大,反噬可能会直接要了她的命,她不愿意说可以理解。不过她还是想告诉我一点什么,所以她用了比较隐晦的暗语。”张南说。
    “暗语?是不是她说的关于她那两条鱼的故事?”老贾问。
    张南点点头说:“那个故事毫无疑问是假的,为的是暗示我一件关键的事情,不过我还没猜透。”
    “哦,是吗?原来那死老太婆在跟咱们玩心机啊!”李光明笑了笑。
    张南开始琢磨黄婆的话:“一条鱼,有天变成了两条……又一起游出了鱼缸……”
    很快他们回到江桥的公寓,此时已近凌晨三点,众人都感疲惫,李光明让胡健睡一晚再走,胡健死活不肯,李光明没辙,只好派两人开车送胡健去昆明。烟鬼又给张南腾出一间房,让张南先休息一晚,明早再回杨鹏的建材厂,张南欣然接受。
    张南决定,等明天回建材厂,跟老袁等人会合后,就出发去长寿村。
    一大早,张南叫醒了李光明,说要回建材厂。
    李光明相当佩服张南的干劲,睡眼惺忪地说:“兄弟,你才睡几个小时啊?不多睡一会啊?”
    “说真的,我睡不着。”张南笑笑。
    没多久老贾也起床了,李光明再把烟鬼和黑皮叫起床,对张南说:“你今天还准备去长寿村吧?我多招呼点人,跟你一块去,人多好办事!”
    也不等张南回应,李光明即对烟鬼和黑皮说:“安排些靠谱的兄弟,你们先去沥县,我们马上赶来。”
    随后,李光明,老贾,张南三人赶赴杨鹏的建材厂。
    回到建材厂的厂房门前,李光明把车一停,张南忽然感觉有些异常。
    他走下车,问李光明:“怎么那么安静?”
    李光明看了眼手表,说:“是啊,现在都九点多了,按理说他们该起床了,咋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李光明跟杨鹏很熟,知道杨鹏不爱睡懒觉,向来有早起的习惯,而且杨鹏老婆早上通常会在厂房旁边的水池洗衣服。
    老贾也说:“我们上去看看,尽量不要发出声响。”
    三个人都察觉有些不对。
    进入厂房,他们踏上铁梯,张南顿感厂房内的气氛异常压抑,好像有个不知名的物体正在四周游荡,他一颗心砰砰直跳,并不是害怕这种场景,而是担心老袁和程思琪姐妹等人陷入危机。
    昨晚王自力和王慧率先离开,然后再是他和李光明,留守厂房的有生力量,除了小伍和杨鹏,其他全是老弱妇幼。也是由于杨鹏的建材厂足够隐蔽,所以他离开时并未太担心,但若真被进犯,后果不敢想象。
    慢慢上楼时,张南又记起一件事,心头一阵刺痛。
    他回想起来,程秋娜的邪咒虽然去除了,但隐藏在暗处的那双眼睛至今未发现。若那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他们的行踪,一直暴露在那双眼睛的视线范围内的话……
    张南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后背窜起一股恶寒。
    倏地,响起一阵孩子哭声。
    张南站住脚步,凝神屏息,分辨声音的来源。
    “好像有个孩子在哭。”老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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