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那条红色的线说:“这是龙,”他又指着黄色的线说:“这是人类。”
    他最后指向蓝色的那根线:“这是神在神话中住在世界树上层的国度,享有着一切光明,龙是痛恨神的,他们永远被禁锢在冥界,而通向三界的桥梁由神界掌管,他们到达不了神的国度,但人类处在中间,可上可下,却上下不能。所以龙类希望和我们并肩作战,或者只是希望我们如此孱弱的种族不要就此消失。”
    包括一直吊儿郎当的庞贝在内的所有在座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就是我差点死掉换来的情报,你们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楚天骄是被谁杀死的了,楚子航这么做当然有理由,如果你见到了一个比你思维中至今认识到的危险更加值得害怕的东西,那你曾经的危险只能作为战胜它的垫脚石。他巴不得杀死的是奥丁,不是龙,是那个尼伯龙根里的玩意。我们是时候明白了,艰难的只是被命运赋予责任的少部分人,所以他们该去战斗,我们只是附属品,战场始终都属于他们。”
    “到过此国的人,最终会回到此国。”昂热平静的说:“我们无权插手,往后的那些,都是神的战场。他是了解的最多的人,但他败了,这是个轮回,现在第二个人出现了,投个票吧,你们愿意帮他,还是信任我们人类本身。”
    “不过先说好,他掌握的不止中国分部的主要命脉,年轻人嘛,目的明确的话办法总是很多的。”昂热看了看那个至始至终空出来的最后一个位置,是长方桌的最尽头的主位,校董们的分级极其明确,虽然他们始终站在同一荣誉战线,但绝不是那种中世纪“圆桌骑士”的理念,哪怕在战线上也要分个你前我后,最前的被授予最闪耀的勋章,但也最接近死亡。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长桌真正的顺序其实应该从被空出来的位置往后数,坐在那里的人才配拥有最闪耀的勋章。
    女孩走到取款机前,从一张卡里分批取出了很多钱,又转进了另一张卡,她三年里第一次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她妈,语气极差。
    “欠你的八千还你了,剩下的钱当是你后悔生我给你的精神赔偿,我走了。”没等那边回答她就挂断了电话,抽出了电话卡掰断。
    很多人也许还在等她更新,刷着她的微博或者什么其他的社交账号页面,她把手机格盘清空,顺着往前的路走到了钱塘江边,风特别大,江边堆得雪很厚,没人夜跑了,她像是没看见地上那些滑滑的薄冰一样,径直踩着被掩掉的路走到了栏杆边,把手机丢进了江水里。
    她原路返回,看着黑黑的天幕,一点点飘下来凝结出的白色晶体,她伸出手,有雪花落在她手指上,明明是在她那个靠北的城市每年都能见到的景色,她却驻足了许久。然后她慢慢的走,走向了那个在风雪中依然就着一腔热血的年轻人们花天酒地的酒吧,脱下了厚重的外套。
    “哎哟,今天来这么晚?你这是不是还要被扣工资?”还没晋级成陪酒女的接待小妹酸了她一句,她像是没听见一样。引擎声呼啸而至,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酒吧门口,叶淑盲目的回头,又盲目的向前走着,昨天那个踢了她一脚的男的也在,坐在吧台前喝酒,看她来了抬眼扫了一眼她,给了她一个玩味的眼神。
    酒吧内的温度骤然低了下来,女孩没有抬眼,她周身尤其冰冷。
    “怎么,兄弟,你们见过?”一个声音在叶淑身后响起,一双手轻轻地从腰侧把她搂向怀里,看似轻佻,其实并没有碰到她露在外面的肌肤。路明非搂着女孩向前走了几步,低下头对着坐在那的男人挑了挑眉,“袁征,你在这混的不错啊,你爸知道吗?不知道吧,介不介意我们透露点什么?都说虎父无犬子,我看你家例外了啊。”
    那个被称作袁征的男人一下站起来,强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回瞪着路明非:“你他妈谁啊,这婊子我上都上了还轮得着你来插手?”
    “我是谁不重要,你是谁才重要,要是你跟你爸没关系,那黑太子的投资就和贵公司也没关系。”路明非扶住叶淑的肩膀,他感觉到叶淑在袁征开口的瞬间就想逃走了。“这我女朋友,你他妈是没长眼睛?说谁婊子,她脾气好不发飚,不代表我——”路明非一把拉过袁征的胳膊,膝盖直接顶在他肚子上,他一条腿压在袁征背上狠狠地往下踩,右手顺势卸了他的胳膊,“脾气好。”
    “妈的,滚。”路明非一脚踢在他肚子上。
    袁征屁滚尿流的爬走了。
    室温好像又被大功率的中央空调吹的有那么一点回暖了,但是仔细看,酒吧里的人在慢慢的越来越少,只有梦龙乐队的《Demons》在摇滚着。
    路明非放开了扶住她肩膀的手,楚子航才从黑暗中走出来,他腰间别着的两把刀实在醒目,其中一把刀鞘是镂空的,外刃都快尖的能戳破空气了,但也奇怪,这两把刀都是双刃,使用者竟然还能游刃有余。
    叶淑依旧低着头,她自己把头发剪短了,跟周葳蕤的很像,只是发梢不是全黑的,还带着一点黄色,那个戒指在她的小拇指上,很闪耀。
    “你们来杀我?”她说起来像是问句,但其实很肯定。
    路明非这次也沉默了,他只知道自己需要来,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是跟这个人生观价值观爱情观全面崩盘的女孩说你其实是我的骨头做的,现在我要救一个人,需要取回你的骨头,还是说看你这么没杀伤力,我决定救你,回去跟那帮老东西解释,让你作为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看起来哪个都合情合理,但哪个他都说不出口。
    “不是……”路明非挠了挠头,刚刚果断的气势完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毕竟是因为我你才会醒来,我总要负点责任来看看情况,你又没变为龙的形态,没必要杀你。”
    叶淑盯着楚子航腰间的长刀,又转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
    “那只是时间问题,等这场雪下完,我会冰封所有海域,然后是陆地……”叶淑坐在吧台旁边,“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雪,我觉得特别漂亮。”
    楚子航调了杯白色的饮品放在她手边,“你的言灵是霜印,你没见过雪?”
    叶淑拿着杯子对着光,看着那些调和出的晶体,像是雪花一样。
    “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她抿了一口,“就像你看不见火,你就是世界上唯一一只活着没有意义的飞蛾。你挥出去的每份力量,你只看见有人死去,你却看不见杀死他们的是什么。”
    路明非凑上去说:“我看你挺清醒的啊,话说雪什么时候停。”
    “我不知道,复仇的邪魔涌动时,轮回将被毁灭。”叶淑叹了口气,“你杀了琳达,可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比起你,我感觉我更偏向当时杀了她的是楚会长。”
    “可你明明是学生会的哎!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是被琳达强行修改的吧,我更喜欢楚会长一点。”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一把拽过楚子航,“那行,把他送给你吧,你别毁灭世界了。”楚子航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幺蛾子,只好配合。
    “真的假的?”叶淑笑着问。
    “假的,他是我的。”路明非又把楚子航拉开了。
    叶淑笑着喝了口度数挺低的饮料酒,“行呗,反正我羡慕你,羡慕死了。”
    楚子航问:“长话短说,如果你控制不了自己,你必有一死,你的双生子应该就是周葳蕤了,那你对龙族和奥丁有什么了解。”
    叶淑似乎没有想到楚子航会知道奥丁的存在,她有点惊讶:“我觉得我不知道什么你意料之外的了,我接触到的这个戒指是琳达的心脏,我脑袋里好像闪过了我曾经活过的一千多年,每一世,都有她,也有我,她也许被人杀了,也许老死,但我从来没有拿到过这个戒指。”
    路明非想到了老唐说的那个“契机”,开口道:“可能这就是唯一的变动,上天注定你该醒了,所以让我把戒指给你了……算了我不吹了,复仇的邪魔又是什么意思?”
    “我要是知道的这么清楚我就能活下去了,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毁灭轮回开启新生,我们只负责轮回,是要被毁灭掉的,只有这样奥丁才不会主宰这个世界。”叶淑点了根烟,“你是不是没跟哪个龙王这么好好聊过,你说对了,我脾气特别好,好到吓死你。”
    路明非讪笑了一下,“那新生到底是什么?”
    “黑王,殿下会复活,他是最后的一战之力。”叶淑慢慢说:“我们醒过来如果没被杀掉,那我们就毁灭这个世界,连渣都不会给神剩下一点点,但如果我们被杀掉了,那说明杀掉我们的一定是王。”她吐了个烟圈,“所以我在想,到底是你,还是他,谁会杀了我。”
    “其实我们……都比较希望你能活下去。”路明非摊了摊手。
    “希望也只是希望,其实你知道是不可能的。”叶淑从她的Prada黑色杀手包里拿出那个化妆袋,“有啥想问的吗,没啥就等我一下呗。”她走向洗手间那面大镜子前的洗手池。
    “其实我知道,路会长你是黑王,虽然有点不相信,但这世界上突如其来的我不相信的东西太多了,我是不是该庆幸一下,不是楚师兄,不然我的白月光一下破灭了,但我对他……我恨不起来。”叶淑开了水,等着它变热,她拿出化妆棉,又拿出分装的卸妆油,慢慢的倒在那些正面粉色反面白色的小绵片上,一圈圈的滴出来的卸妆油把棉片浸湿。路明非和楚子航站在她身后的门框边,整个酒吧空荡荡的,两人都把手机调了静音。路明非曾经听过的那首《Demons》不再播了,而是换上了一首《Say Something》。
    “Say something I\'m givingon you——”
    “I\'llthe oneyou wantto.”
    “Anywhere I would\'ve followed you.”
    不打算挽留我吗,我正踏上和你分别的道路。尽管你一招手,我就会回头,尽管我一直追随在你左右。
    “我们轮回一族其实没有见过你,但你和我们一样,也在无尽的轮回。我对你就不用敬语了,反正见也没见过,我们只是残次品。”叶淑慢慢的把脸上的妆擦掉,然后抹上洗面奶,动作就像流水线上一天无数次重复一个步骤的工人一样熟练、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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