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灯向江心越飘越远。
    迟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直到孔明灯变作嵌在天际的小小光点,她才回过身:“我们回去吧。”
    “迟暖”,顾宁姿说:“你想放孔明灯么?”
    迟暖摇头:“我不信这个的。……我就是想起高中时期,和他们一样,也来这里放过孔明灯。”
    顾宁姿:“和谁?”
    “……”迟暖睫毛轻颤着:“喜欢的人。”
    “高中时期喜欢的人”,顾宁姿继续问,“我没有你和人恋爱的印象,所以是发生在我离开一中之后?还是之前?”
    迟暖被她问得一怔,语焉不详道:“嗯,没有说起过,大家也都不知道。”
    顾宁姿:“听上去无疾而终了。”
    迟暖摇头:“不是这样,我们一直没有分手。”
    虽然不在一起了,你也不记得,但是没有提出分手,在我心里,你就还是我的女朋友啊……
    顾宁姿镜片的眸光一颤,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开车往鹤南山去。
    ……
    那夜之后,迟暖等了两天,终于等来顾妙言的电话。两天时间,足够顾妙言去了解她想知道的一切,就像她当初调查她的身世一样。
    顾妙言开门见山地约迟暖出来聊聊,因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迟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也有事,想问顾妙言。
    见面地点是在一间花艺工作室,迟暖到的时候,顾妙言已经在了。没有旁人,长桌上铺陈着各种鲜花,顾妙言优雅地修掉白色桔梗过长的枝条,比划着插入花瓶中。
    迟暖定了定神,向她走去。
    顾妙言听见脚步声,抬头看是迟暖:“来了?我月末有时装秀,定的主题是‘四时花开’,别的收获没有,却对插花入了迷。……迟暖,好看吗?”
    迟暖道:“好看。”
    顾妙言笑了笑,示意迟暖坐着说话:“其实也不知道要和你从哪里聊起,好多年没见了。”
    迟暖说:“六年。”
    顾妙言洗了手,擦干,走去迟暖身边坐下:“那天见到你,说真的,我吓了一跳,我没想到你现在是阿宁的生活助理。”
    所以真的是调查过了吧,迟暖静静地看着顾妙言,好一会儿,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张卡,放在长桌上:“我没有动过,现在见到您了,应该还给您。”
    顾妙言语塞:“你……”
    迟暖平和道:“姐姐,您肯定知道我和顾宁姿没在一起了,或许您知不知道,顾宁姿不记得我这件事?”
    顾妙言狐疑道:“……不记得?你说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迟暖:“我和她发生过什么,她都忘了。”
    顾妙言:“你是说她的记忆还存在缺失的部分?这不可能!她的记忆虽然丢失过一段时间,但那只是车祸后的应激反应,后来记忆回来了,主治医生也说她恢复了,当年我全程陪着她,她——”
    顾妙言猛然顿住,惊道:“……她在国外那么多年,始终没有找过你,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姐姐”,迟暖眼中闪动着波光:“能不能告诉我,从云城回去之后,顾宁姿发生过什么?她为什么会出车祸?我等了她六年,她什么都记得,却唯独忘记了我。”
    顾妙言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心情复杂道:“……那时候爸爸发现了你们的事,他们从来没吵得那么凶过,因为你,还有妈妈,爸爸彻底被阿宁激怒,不仅关了她禁闭,还禁水禁食,几天后,阿宁直接从禁闭室送去医院抢救。”
    迟暖伪装的镇定,听到这里如同碎片般瓦解。
    顾妙言:“她的精神状态在妈妈过世之后就不太稳定,禁闭室里那几天,熬到完全崩溃,出院以后每天都要靠大量的药物来维持,身边24小时需要人看守,我们不敢有任何疏忽,就怕她……”
    迟暖疼得心如刀割,去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尽,眼前模糊一片。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电闪雷鸣的暴雨夜里,她趁着陪护人员交接,偷偷从房间窗台跳了下去。”
    顾妙言闭眼呼吸,思绪沉入那个暴雨夜,忍不住打颤:“二层,她摔伤了膝盖,瓢泼大雨,忍痛开车闯了出去。我那天就在本宅,一路尾随她,不敢逼她,不敢靠她太近,只能猜想她会去的路线,联系警方按路段设障拦她,可是甚至没到第一个路障,她就撞上中央隔离带,整车都翻了。”
    “那时候她记忆混乱,昏迷前一直喃喃着……”
    迟暖手背抵唇,沉闷地呜咽中,听见顾妙言的声音:“要去面包店里找你,明天就是七夕了,还没有告诉你,喜欢你。”
    ……
    第81章
    顾妙言递来手帕, 迟暖压在眼皮上哭了好久。一直都在问,明天是哪一天,顾宁姿为什么不来找她……她不是不来,哪怕记忆出现混乱,膝盖摔伤, 心心念念想的,也依然是去找她啊…
    直到迟暖渐渐收了抽泣声, 顾妙言才带着轻微鼻音,再度开腔:“我不知道今天对你说这些,你会心痛, 还是怎样。我在意的只是阿宁,如果你是阿宁记忆链上缺失的那一环, 那你会不会对她的情感恢复起到良性作用。——车祸之后,阿宁被诊断为PTSD,不管是对家人,还是曾经的朋友, 她冷漠地就像个陌生人。虽然她也积极配合治疗,但是……她很多年没有回过本宅了,爸爸也拧着不肯说软话, 父女间的关系, 说形同陌路也不为过。我反复在想,如果当年他们两个人能各退一步, 阿宁不去揭爸爸的疮疤, 爸爸也能客观地看待你和她的感情, 说不定矛盾就不会爆发地那么激烈,那些让人悲痛的事情也都不会发生了吧?”
    “……阿宁车祸后爸爸受不了打击,身体也垮了,国外这几年,阿宁又和蔺家走的那么近,爸爸更是郁郁寡欢,去年才刚动过心脏上的大手术。他嘴上不说,可是我知道他想阿宁,阿宁留下来的猫,他亲自养在身边。……这个世界上的人这么多,可家人只有这几个,如果哪天爸爸真的走了,阿宁想喊一声‘爸爸’,也没有人会应她了。”
    顾妙言的话让迟暖想起迟青川,眼泪忍不住又汪出来。家人,亲情,永远是她绕不过的心坎。
    顾妙言倒来两杯水,转换了情绪,她再度坐下:“迟暖,你能不能跟我说说,阿宁近来过得怎么样?”
    迟暖睁着湿润的眼睛,犹带着哽咽,从顾宁姿拔智齿开始,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选了一些告诉顾妙言。
    交谈中,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临别,顾妙言指着迟暖来时她摆弄的那个花瓶:“送你的,迟暖,我们下次再见。”
    ……
    迟暖把车开到公司大楼的地库,再次从镜子里确认自己。她补过妆,除了眼皮还有些浮肿,脸上几乎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
    抱着花瓶进了专属电梯,电梯门徐徐闭合间,顾宁姿与何真一前一后出现在迟暖的视野,她们从云初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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