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伊池呢,方伊池去哪儿了?”紧接着,风里飘来焦急的叫喊声,“把方伊池给我找出来!”
    被点名的方伊池捂着嘴咳嗽两声,在警卫员和对方起争执以前,出声询问:“我是方伊池,您……”
    “哎哟,方伊池!”他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一道花花绿绿的身影急匆匆地扑过来,“你可吓死我了。”
    来人实在时髦,方伊池愣了半天才缓过神细细打量——烫着卷发,穿着旗袍搭坎肩,鼻梁上还架着副又圆又小的墨镜。
    一双狭长的凤眼正从镜片后似笑非笑地望向他。
    “您是……”方伊池不觉得自个儿见过这样的女人。
    “嗐。”她笑得直不起腰,“我是贺老六的姐姐,贺雨慧。你们俩的喜酒我去喝了,结果中途我那不成器的丈夫家里出了急事,只得赶回去,所以你没见着我。”
    方伊池一下子惊住,红着脸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姐姐”。
    “唉。”贺雨慧喜滋滋地打量着他,“早该让老六把你接回家,这样式儿的养在屋里,多好。”
    贺家人还没有像贺雨慧这般接受男妻的,方伊池知道原因,却还是紧张:“姐姐,您怎么在找我呢?”
    他心虚,因为出来抢钱没知会贺作舟。
    贺雨慧不知他所想,也不知道他怀孕,单纯以为方伊池是不想嫁了,带着人跑路,所以才从上海着急忙慌地赶来帮弟弟拦“弟媳”,如今也回过味儿来。
    要是方伊池真要跑,哪里会带这么一堆警卫员?
    “我当你不想嫁给我弟弟呢。”贺雨慧发觉自己闹了个笑话,也不恼,欢欢喜喜地将他送上船,还把自个儿带来的人送他,“原是要给我弟弟抢钱。”
    “那敢情好,有钱不抢,傻呢,更何况那本来就该是你的钱!”贺雨慧说起话来,比贺作舟私下里还不着调。
    小凤凰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瞧着贺雨慧把整艘船包下,又真的让跟着自己的人来保护他,顿时坐不住:“姐姐,不用。”
    “用得着。”贺雨慧听见轮船的汽笛声,遗憾地挥了挥手,走了两步回到车上,又很快带着个皮箱子回来,“成婚那日我走得急,忘了把这个给你,你切莫推托,这是我做姐姐的一番心意。”
    说话间,船已然开动,贺雨慧灵巧地翻下栈桥,站在码头与他挥手:“保重!”
    “小姐!”与此同时,码头边停下一辆车,里面蹿出一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接的电报,六爷拍的,说……说他房里的方伊池怀了孕,让您见着就拦下来。”
    “什么?”贺雨慧脚下一个踉跄,再一回头,载着方伊池的船已然开远,差不多成为波涛中的一抹黑点了。
    “小姐?”
    “罢了。”贺雨慧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追不上了,你让他自个儿去追吧。”
    说完,脚步微顿,咬着唇轻叹:“坏了,我不知道他怀孕,还给了那样的礼。”
    贺雨慧给方伊池的箱子里除了钱和貂,还有十几盒子洋货精油。
    精油是用来干什么的,小凤凰一瞧心里就有了数,羞得心脏怦怦直跳,连双腿都情不自禁地绞紧。
    说起来他一直不大放得开,所以洞房那晚六爷还是用了精油,依旧是那款玫瑰味的,香香甜甜,他很喜欢。
    如今又多了这么些,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使完。
    方伊池坐在船舱里,忧愁地叹了口气,然后把贺雨慧送的貂拿出来瞧了瞧。
    毛色一顶一地好,油光水滑,就是南方天热,不太适合穿了。
    方伊池犹豫片刻,还是搭在了肩头。他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吃得也少,晚上还特意叫万福灌了好几个汤婆子塞进床铺,现如今有貂,穿着也好。
    于是下船的时候,比下火车时还要声势浩大,穿着貂的方伊池身后不仅有警卫员,还有贺雨慧留下的十几个练家子的打手。
    这么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杀进城,方家那边终于有了反应。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贺老六:嘛呢,咋还送貂呢???????老子都没想到??????? 小凤凰迅速穿上·jpg 隔壁开了个小短文,金主x小明星,大概就是继子死了以后我继承了他的小娇妻←这个套路,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看。
    第六十六章 开枪
    方伊池也没打算收敛,他抱着抢钱的念头,想着万福说过,贺六爷遇上难缠的家伙都不会多话,直接掏枪,连忙在下榻的饭店练了好几次拔枪。
    他不会用枪,只好对着镜子演来演去,想象着冲进方家,对天放一枪的架势,不停地比画,结果把敲门进来送热茶水的万福吓得差点跳起来。
    “小爷,枪不能玩儿!”稳重的万福也经不住冷汗直流,“您拿着就成,到时候开枪的事情交给我们。”
    “我没玩儿。”方伊池遗憾地收手,坐在桌边端起热茶小口小口地抿,“我就是想快点完事儿。”
    先生还不知道他来南方呢,得赶紧回去,要不然先生生气起来,又要执行家法。
    现在倒是不疼了,就是累得慌。
    方伊池想着想着,发了会儿呆,窗外飘来几声吆喝,是卖馄饨的。万福见他不说话,主动走过去喊:“卖馄饨的,端上来一碗!”
    “给警卫员一人买一碗。”方伊池现在有了钱,也有了底气,见搁馄饨的桶不大,就直接买了整桶,“我们进城的事,方家肯定知道了。”
    他还挺忧愁:“万福,我没抢过钱,六爷平日里都是怎么做的?”
    说完,哑然失笑:“嗐,我先生哪儿抢过钱?”
    万福却说抢过:“之前先生去剿匪,把匪窝里的钱全抢回来了。”
    方伊池瞬间来了兴致:“怎么抢回来的?”
    “就是拿枪顶着匪徒的脑袋,钱就这么来了。”
    他恍然大悟,歇了一晚,直接打道去了方家。
    方家财大气粗,在城里搭了个好几进的院子,门前也砌了石狮子,狮子脖子上还系着红绸缎,瞧着喜气洋洋,是为了方伊池回来专门准备的。
    方伊池坐在万福现买的车里,身后的警卫员全骑着马,气势汹汹地赶到门口,瞧见方家一家老小都来到了门前。
    他晃了晃腿,抱着汤婆子撇嘴,实在提不起劲儿和方家的人虚与委蛇,又惦记着自己的钱不能被抢走,只好强打起精神,弯腰爬出了车厢。
    四下里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方正北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扶他的胳膊。
    到底是父子,眉目间有三分相似。方伊池一眼就把自己的亲爹认出来,然后默默地抽回了手。万福也带上车门,走到了他身边。
    “方伊池,我可算见着你了。”方正北眼含热泪,假装没意识到他疏离的态度,引着他们往前走,“你可不知道,当年我们找不见你,有多着急!”
    说话间,站在门外的方家人迎面而来,方正北连忙向他介绍,他没听到心里去,揣着手走神,直到模模糊糊地听见了方均南的名字,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下巴:“方均南在北平住得不错,启程迟了些,要比我晚半日才能到呢。”
    方伊池这话说得含糊,且不说他来南方来得突兀,就算方均南真的住得不错,回程前怎么也得拍封电报才是。
    可偏偏方伊池带着兵带着枪回来,谁也不敢问,只能笑着将心底的疑虑压下,哄着他往宅院里走。
    方伊池并不害怕,他抬腿就往屋里走,觉得方家哪儿哪儿都没贺六爷给他买的四合院好,心下越发烦躁。
    也不知道怎么的,方伊池近些天总是心口烧,想联系先生,又怕自个儿在南方的事儿暴露。
    不能让先生忙铁路的时候,还担心着他。
    方伊池想着想着,已经跟着方正北走到了前堂。
    方正北的态度已不如在门前时那么恭敬,没了外人,男人眼底便闪过算计的光:“去给你娘磕个头吧,她死前一直念着你。”
    方伊池低头攥着手腕上领证那日贺作舟给他的佛珠,低低地应了声:“好。”
    是该去,他娘不容易。
    当年方伊池被拍花子拐走压根不是他娘的错,方正北却将一切归咎在一个女人身上,实在可恶。
    方正北不知方伊池心中所想,只当他听话,当即挺直了腰杆儿,得意地引着他往祠堂走。
    “小爷,您慢些。”万福尽职尽责地陪在方伊池身边,轻轻扶住他的臂弯,小声道,“警卫员没能全进来,就喜财和爱钱带着十来个人跟着。”
    “够了。”方伊池先前草草地打量了一圈方家的下人,已经看出他们没几个练过家子,一点也不慌,“我娘实在无辜,我得去见见。”
    哪怕只有一个牌位,他也得磕三个头。
    祠堂在宅院的最里侧,方伊池走了许久,都有些累了,方正北才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个门前长了杂草的屋子:“就是那儿。”
    他捏了捏眉心,强打起精神:“走吧。”
    祠堂里面已经布置好了,牌位前专门摆好了蒲团。方伊池进去先是擦手,继而上香,最后毫不犹豫地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最后的时日过得有多苦,可看方正北站在一旁不耐烦地打量精致的怀表,就依稀能猜测到当时的情景——丢了儿子,还连带把正房的嫡小姐丢了,他娘的处境可谓是艰苦万分。
    方伊池被拐走时年纪太小,一点也记不起来娘亲的面目,此刻却红了眼眶,在心里道了声:娘,我来迟了。
    袅袅升起的烟被门外倒灌进来的冷风吹散,方伊池直挺挺地跪了许久,有万福在,方家人无人敢出声提醒他起来,只是方正北的焦躁太过明显,方伊池就算低着头,也能听见自己亲爹频繁的跺脚声。
    他暗暗冷笑,扶着万福起身:“有事?”
    方正北轻咳着指了指门外:“出去说。”
    “当着我娘的面,有什么不能说的?”方伊池却没出去的打算。
    方正北的脸色僵了僵,瞧模样是不习惯被忤逆,更何况方伊池还是他的亲儿子,眼瞧着就要绷不住发火,又因身在祠堂不得不忍耐:“当着你娘的面说这些不好。”
    “哟,您还知道不好啊?”方伊池浅浅地笑,“甭扯了,就搁这儿说,你要是不说,我出了门也不会再听!”
    “你……你!”方正北当真恼了,顾及着身边的人,只得压低了声音,“你是我儿子,怎么能这样说话?”
    方伊池不为所动:“你说不说?”
    他即将拿到的是一笔连方家都忍不住心动的钱,方正北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怒火,凑过去试图与方伊池耳语。
    方伊池偏头躲过,还后退了半步。
    “你娘给你留了一大笔钱,”方正北只好硬着头皮说,“在她娘家人手上。如今你来了,是时候去把属于自己的财产拿回来了。”
    “好。”方伊池迟早会去拿,此刻也懒得和方正北掰扯,“还有什么事吗?”
    方正北噎了噎:“我晚些时候与你说。”
    “晚些你可就见不着我了。”方伊池压根不打算在方家住,他包了家不大不小的饭店,带着警卫员和打手一起住。
    “方伊池,你莫要如此……”方正北忍到最后,终是爆发,“你不过是个嫁给贺六爷的男妻,日后六爷再娶旁的女子,你没有我们的支持,在贺家根本站不住脚!”
    “我明白你的意思。”方伊池又去转手腕上的佛珠,“你不就是想说我是个生不了孩子的男人,以后贺六爷要子嗣,只能再往家里抬人,等那时候,我没你们做靠山,在贺家就活不下去了。”
    他爹以为他想通了,颇为欣慰:“所以你拿到钱,得记着方家。”
    方伊池转佛珠的手一顿,抬起头,似笑非笑:“您怎么就那么笃定贺六爷会往家里头抬人呢?”
    他在心里道,贺作舟压根儿不会为了子嗣娶旁人。
    退一万步讲,不就是生孩子?
    谁不会!
    此时的方伊池还不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正得意:“有没有孩子,我都不需要你们。”
    “我是四九城的方老板,和你的方家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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