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请好好照顾君上。”拂柳在房间门口停住了脚步说,声音里都带了一些同情。
    想到记忆里的画面,牧弯弯凝重的点了点头,抖着手推开了房间的门。
    第2章 两条龙
    刚推开门,鼻尖腐臭的气息便浓重了许多,还混杂着一些不知名的香味和血腥气,饶是牧弯弯有了些心理准备,也还是忍不住面色有些发白。
    偌大的房间里点着暖色的灯,寂静无比,牧弯弯看着不远处绘着繁图案的厚重幔帐,掌心微微出汗——
    暴君,就在这幔帐后面。
    按照记忆,原身之前被暴君吓哭了一次后,之后的几晚,虽然被迫进了房门,却都是将就着合衣在椅子上睡的。
    牧弯弯之前在祠堂的时候,就想过以后要怎么办。
    已经不幸的穿成了下场悲惨的女配了,她也只能接受现实。根据对那本的零星记忆,暴君最后是会醒的。
    牧弯弯也曾想过要不要逃跑,但根据原身的记忆,这片大陆非常非常危险,修士魔物并存,原身只有微弱的木系异能,战斗力约等于0。
    在这个大陆,又没有什么法律可以保障她的人身安全。且暴君树敌无数,她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嫁入了暴君府,一旦逃跑,就算没被敖钦发现,出去后也是一个死。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路就只有一条,好好呆在暴君身边照顾他,等他醒来后就麻溜滚蛋,不耽误他和女主亲亲热热,说不定她还能活命。
    牧弯弯虽然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但当她真的走到幔帐旁边,抖着手掀开帐子的时候,还是被面前人的惨状吓到了——
    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生物躺在玉床上,他上身赤裸着,纵横交错着伤疤,手臂和脸上都蔓延着可怕的纹路,他下身是一条长长的龙尾,从半截的地方就已经腐烂了,尾巴断了半截,小尖儿也没了。
    他紧紧闭着眼,半张脸上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还是怎么样,虽然没烂,但也丑的不忍直视。原本应该是光滑的额头上有两个狰狞可怕的断角。
    除此之外,暴君露在外面的部位还时不时会浮现一些枯黄的鳞片,床上被他的污血弄的乱七八糟,从床上蜿蜒滴到地上,牧弯弯还眼尖的看见了一些不知道是寄生虫还是什么的黑色小东西在他的伤口上爬来爬去。
    她没忍住往后退了两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额上已经全是冷汗了。
    她实在没想到暴君的样子会比原身记忆里的样子还惨。
    明明在书里,暴君虽然是残疾丑陋的,还是植物龙,但女配和女主刚刚嫁进来的时候,是有人每天服侍他的,但现在……
    牧弯弯看了眼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断掉的角和缺失腐烂的尾巴,又回想起之前丫鬟拂柳的态度,突然有点同情面前这个曾经天凉王破,纵横大陆的大反派了。
    一朝落败,人走茶凉,一条龙被扔在寂寞的房间里没人管没人问,昏迷的时候被人塞了一个冲喜而天赋低下的媳妇。好不容易醒了,好好一条俊美无双的龙,因为没了尾巴,龙角也断了,被喜欢的女人屡屡嫌弃,而且喜欢的女人还和他好友一起给他戴绿帽,问题是他还不知道……
    这……太惨了,简直是龙生惨家。
    牧弯弯同情的看了眼瘫在床上的某龙,可能是因为同情加成,他的样子竟然也不是那样可怕了。
    她看着他身下蜿蜒的污血,不再犹豫,寻着记忆,拿了几条干净的帕子,本想找人打点热水,但找遍了整个寝宫都没看见一份守夜的仆人,只好又跑到寝殿外面专门储水的地方打了一盆冷水,回到了房间。
    牧弯弯有点吃力的把盆放在帐子前,眼前都有点发黑,她立刻对现在这具身体的虚弱程度有了新的认识。她把帕子放在水里浸湿后又拧干,深深呼出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到玉床边,沿着污血边缘开始擦拭,尽量不碰到暴君那看着就渗人的半截尾巴。
    她清洗的时候动作其实有点大,但暴君一直毫无反应,如果不看他身上时不时有一些鳞片变化,牧弯弯都要以为他死了。
    她一点一点的清理,污血很脏,里面混着不少小虫子,有的地方还干涸了,清理起来十分遭罪,牧弯弯擦洗到头皮发麻,忍不住低低说,“我这么不嫌弃你,以后你醒了,就算和女主在一起了,也千万别看我不顺眼把我杀了啊,你说不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说完就觉得有点好笑,现在暴君只是一条可怜的植物龙,什么知觉都没有,她这样做约定,算不算乘人之危?
    牧弯弯擦了半天,还是不可避免的碰到暴君的龙尾,触感很奇特,有点滑溜溜的,但是又很粗糙。她努力了半天,才把靠近床外边的这半面清理干净,水换了很多盆,原本白色的帕子也已经染成了血红色,怎么都洗不干净了。
    牧弯弯腰疼腿疼,头脑发晕,实在是弄不动了,她看着暴君那脏兮兮的伤口和还瘫在靠床里面的半截尾巴皱着眉。
    长长的看起来很糟糕的龙尾,上面的鳞片枯黄,呈现出不健康的颜色。她看着那些散发着腐臭气息的烂肉,心里发慌,她有点庆幸现在是深秋,气温不算太低,也不会像夏天那样容易感染,不然这条可怜的龙,恐怕情况会比现在更糟糕。
    “呼。”牧弯弯之前清理的时候,尽量避免去碰他的身体,但现在,还是决定先把他挪个位置,先让他脱离那些她还没来的及清理的污血再说。
    牧弯弯有点紧张的走到床前,两只手小心翼翼的抱住了他没有受伤的龙尾,艰难的朝外面拖动。
    “嘶……”
    牧弯弯觉得和他鳞片相接触的地方传来尖锐的疼痛,但她又不能把人粗暴的扔下,只好忍着疼,努力了半天,才把他下身的龙尾拖到了半个干净的玉床上。
    “疼。”牧弯弯抽出双手,望着上面一道道血口子欲哭无泪。
    明明擦洗的时候碰见鳞片的时候,只是觉得有点粗糙,并没有很疼,怎么一抱起来,就划伤了手。
    牧弯弯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把暴君的上半身也挪了个位置,才扶着辛苦劳作后疼痛的老腰坐到了椅子上,没管渗血的手掌,趴在桌子上准备凑合着先睡一觉。
    虽然她很想睡床,但暴君身边的半张床还没清理,他身上的伤口也还没有处理,床上也没被子,看起来好像和椅子也没什么区别……
    按照脑海里对书的印象,每天清晨拂柳会来给原身送一些食物,然后带她去祠堂,等到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再将她接回来。
    在中,临近傍晚的时候,敖钦曾经来祠堂找过一次原身,但原身当时因为答应了要和白水瑶一起逃跑,早早的便从祠堂里走了。
    她现在已经决定不跑了,明天一定要抓住这次见敖钦的机会,想办法给暴君弄个大夫再弄点药,如果能再要到两个丫鬟来和她一起照顾就更好了……
    牧弯弯睡着前,模模糊糊的想。
    第3章 三条龙
    牧弯弯本觉得趴在椅子上一定会睡得很不踏实,但她实在太累了,几乎一放松下来,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自然便没有注意到,在她完全睡着后,原本完完全全闭着眼,毫无动静的龙先生,睫毛轻轻颤了颤。
    自那场战斗后,他体内的那一颗原核被打到破裂,龙先生便一直沉溺在无边的痛苦之中,九成九的神识用于压制体内的能量,剩下的一点能让他每天恢复神志十几分钟。
    今天醒来,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
    断尾的疼痛依旧,但却明显没有之前那种沉浸在血污中的粘腻感,身下的被人垫了一层柔软一些的垫子,让他不在那么难受了。
    今时今日,竟然还会有人照顾他么?
    暴君心底嘲讽,从他落败的那一天起,身边的所有人都变了。
    原本以为值得托付的好友,在他受伤后半月,便拿着他留给他的信物,急不可耐的接手了他手中近乎所有的权利。
    为了面子,随便从领地里找了一个天赋低下的人给他做冲喜娘子……
    他是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的——
    漂亮莹润的龙角被妖族首领砍断,潇洒威武的尾巴被巫族腐蚀,半身腐肉,曾经算的上俊美的面容上全是深渊魔物的诅咒印记,他已经是一个废物龙了。
    所以当那日拜堂时,难得清醒的他,听见冲喜小媳妇惊恐害怕的绝望哭声时,并没有任何意外的情绪。
    甚至连一颗潮湿阴暗的心也没有任何波动,接下来几日,他有时会在那人醒着的时候恢复意识,耳朵里全是她哭哭啼啼的骂声,只觉得无比厌烦,恨不得一爪子让她丧命。
    可今日,为何感觉有些不同。
    暴君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忍着剧痛抽出一缕神识,在房间里扫荡了一圈,终于在椅子上找到了目标。
    竟然是那个冲喜进来的人,心底那丝刚刚升起感动瞬间破灭。
    他收回神识,心底嘲讽,她一定是被迫的吧?这几日她的谩骂他一点都没忘,敖钦又是个要面子的,他居然因为有人照顾他而感到有些欣喜,真是太讽刺了。
    暴君脸色苍白,从他出生到现在,就从来没有碰见过真心对他的人,怎么现在受伤失去了一切,反倒幻想起有人愿意不嫌弃他、对他好呢?
    看着吧……
    她是被迫的,最多不出三日,便会嫌弃他的,便会因为他反复化脓腐烂的尾巴厌恶他的……
    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剧痛到失去意识前,龙先生讽刺的想。
    ……
    对于昨天夜里被某人用神色扫了一遍的事情,牧弯弯一无所知。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白水瑶有些粗暴的叫醒的。
    “弯弯,弯弯。”耳边传来娇怯的声音,白水瑶手掌按在她肩上,毫不客气的摇晃。
    牧弯弯疲惫的睁开了眼,对上白水瑶那一双有点红肿的眼睛,“白水瑶?”
    “嘘,”白水瑶瑟缩着把人拉出了寝宫,眉宇间藏着对暴君腐肉气息的嫌弃,“你居然能在那个寝宫睡着。”
    牧弯弯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什么事?”
    白水瑶说,“我求青叶画了一副暴君府的地图,傍晚的时候,你到这个地方和我会和,我们有青叶帮忙,一定能逃掉。”
    牧弯弯本来还很困,但一听她的话便来了精神——
    青叶是暴君府里负责巡逻的侍卫,她们嫁进来的时候,敖钦为了面子,也是给她们配了几个侍卫和丫鬟。侍卫头子是青叶,丫鬟头头则是拂柳,虽说青叶和拂柳两人的实力都不过二阶中期,但对付对付两个一阶出头的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敖钦给他们的任务是监视她和白水瑶,定期对敖钦禀报一次便好。
    说来奇怪,这青叶平时据说是对任何美色都无动于衷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女主光环特别强大,从他见到白水瑶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可自拔的爱上了白水瑶。
    也正是因为他的照拂,白水瑶才能在暴君府里混的如鱼得水,作为陪嫁丫鬟,可以完全无视原身这个小姐,也无视她名义上的主上暴君,日日游手好闲。
    现在,她竟然哄的青叶冒着生命危险帮她们逃跑,牧弯弯都有点佩服白水瑶了。
    白水瑶咬着红润的唇,把地图掏了出来上,“你看,我们现在在最深处,傍晚换班的时候,你到这里和我会和……”
    牧弯弯却看着那张简易的地图,眉头皱了起来。
    她对中女配死的地方是有印象的,就是在偌大的暴君府的后门处,而且暴君府里不少地方都设有机关,暴君虽然不擅布置阵法,可也从外界买了不少,都藏在暴君府的各个地方。
    但这张地图里却只字未提,青叶一个小侍卫头子,多多少少也会知道一些,看来,他根本就没准备帮白水瑶逃跑,这个图八成也是为了哄她画的,信不得。
    牧弯弯叹了一口气,“我不跑。”
    白水瑶一听她的话,心里的怒意便有些抑制不住了——
    从昨晚开始,牧弯弯就一直在反驳她的意见,明明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有爹爹在,这人一直唯唯诺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才嫁入暴君府多久啊,没爹爹给她撑腰,牧弯弯这个她名义上的小姐就抖起来了。
    她不想跑,那刚刚听她说了那么多,是在看她笑话吗?
    白水瑶脸上浮起一抹愤怒的薄红,一憋嘴,看上去就是要哭,“弯弯,我也是为你好,你要是带着这里,一直伺候那个残疾暴君,一辈子就完了。”
    她哭的梨花带雨,婊里婊气。
    牧弯弯心底冷笑,昨晚她没心力和她互装,今天可不会再任由她在自己面前表演,她那么多宅斗可不是白看的!
    看谁比谁恶心。
    牧弯弯暗暗掐了掐大腿,面上却似乎被她感染,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哭腔,“瑶瑶,你别说了,我知道的。”
    她上前握住了白水瑶的手,“我知道你最关心我,对我好,但是,我现在不能走啊。”
    “我想过了,你我代表牧府被送进来,你是丫鬟,就算跑了也没什么事,不会连累父亲,可是我如果跑了,他们大概率也不会放过你。”
    “横竖你一个丫鬟,跑了也没什么,还能保全你的人生和父亲的颜面,我不跑,也是为了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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