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郎已经是一脑门子汗,扶着杜三娘的手一松,结结巴巴的说道:“三大王,刚……刚才……”
    姜砚之将杜三娘往王七郎怀中一塞,“先送她回杜府。”
    王七郎颤抖着手,将杜三娘塞进了马车,他此刻已经六神无主,自然是姜砚之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到这里,闵惟秀心中暗道不好,她的猜想成真了。
    之前她看到那三花狸猫的动作,就觉得它的动作不像是一只猫,倒像是一个人。
    人是用脚走路的,突然换到了一只猫的身上,自然是别扭得很。
    而眼前的杜三娘,行为举止却像极了一只猫。
    他们的灵魂互换了。
    猫变成了人,人变成了猫。
    闵惟秀摊开手心,那木头猫儿被她的汗渍了,握起来暖暖的。
    “那只三花狸猫不见了!”闵惟秀皱了皱,快步的朝着之前那猫儿摔倒的地方跑去,但是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别说猫儿了,连猫毛都见不着一根。
    姜砚之跟了上来,有些艰难的说道:“闵五,杜三娘第一次摔倒的时候,我瞧她就有些神魂不稳,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的,这一次,我瞧见她身体里有只猫。”
    闵惟秀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原来他不光能够看到人死去的鬼魂,便是连生魂都能瞧见。
    她原本以为姜砚之瞧得见她上辈子的灵魂,是因为她已经死了。现在想来,并非如此。
    她体内的魂魄都换了一个,那么杜三娘与猫互换,好似并非那么难以接受了。
    “咱们快去找那个赵离,杜三娘身上也有他送的木头黑猫,而且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他在演猫妖记,一个活生生的小娘子,就变成了猫。”
    姜砚之一把从闵惟秀手中夺过那只木头黑猫,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这个你不要拿着。”
    安喜瞧着,心中勉强安慰了几分,这三大王好歹知道自己个给小娘招了祸,哼!
    两人说着又往场内走去,但是里头的已然灯火通明,皮影子戏已经演完了。
    闵惟秀眼尖的瞧见那个端着铜锣的小童,忙招呼了他来,“我们想见赵离,赵离在哪里?”
    小童摇了摇头,“哥哥每次都是匆匆来,演完了便匆匆而去,这会儿应当已经家去了。”
    “那他家住在哪儿?出大事了。”
    小童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晓,我们这班子,原本也是演皮影子戏的,今年春日的时候,赵离带着他的黑猫来了,一演就红透了半边天,旁的事,班主也没有多问,我们就更是不知了。”
    “那这木头黑猫,是赵离让你给的?我回回来,也没有得过一次黑猫,闵五一来……”
    小童迟疑了一会儿,姜砚之是常客,他知道他是三皇子,在这开封府混,你可以不知道爹是谁,不知道娘是谁,但是绝对不能不知道哪些贵人是惹不起的。
    “是赵离让我给的,说黑猫同这位娘子有缘分。每一次,他都会挑出三个人来,送出三只木头黑猫儿。我同你说,这黑猫儿可灵验了,朝南放着,能镇宅,邪魅都不敢靠近的。”
    “那你记不记得,三个月前,送给了谁?其中是不是有一个人是承恩侯府的杜三娘。”
    这承恩候杜家,乃是当今太后的母族,家中子弟并无多大出息,但架不住太后乃是孤女,并无亲近的血亲,官家怕太后觉得不好看,便寻了一姓杜的远亲,封了侯作为太后娘家,只有虚爵,并无实职。
    在这开封府中,有些不伦不类的。
    小童点了点头,“的确是有。三个月前的时候,杜小娘子同郑国公府的二夫人一起来的,小的送了她黑猫儿,她都激动得落泪了。另外两位,有一个是开封府城东头住着的陈百万,是个豪商;还有一个小的不认识,应当是外地来的过路人。”
    郑国公府的二夫人,便是那王七郎的母亲。
    闵惟秀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赵离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标准来选人的,再问那小童,也问不出什么事儿了,赵离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一时之间,竟然无计可施。
    姜砚之叹了口气,“咱们还是先去寻那只三花狸猫儿吧,里头是杜三娘的魂魄,若是那狸猫儿不慎被人踩死了,那杜三娘可就真的死了。我想着它到底是个人儿,人遇到可怕的事,最先想的就是回家求亲近的人相助,咱们沿着去杜府的路,寻将过去吧。”
    开封府的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好似那么恐怖的事情,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阿福将车赶得很慢,众人分了两侧,仔细的搜索着那三花狸猫的踪迹,但是寻了多时,也不见任何踪影。
    一直行到了杜府门前,也一无所获,开封城这么大,那只猫儿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安喜上前扣门,扣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前来应门。
    “三大王,还请救我家小娘一救。”姜砚之见天色不早了,正准备送闵惟秀回府,就见一个穿着灰色裙衫的丫鬟急匆匆的从角门跑了出来。
    “三大王,还请救我家小娘一救,我家小娘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把那只叫黑佑的猫赶出府去的!可没有想到……一定是黑佑回来报复了!”
    第三十章 黑猫(四)
    姜砚之听闵惟秀对视了一眼,果断在附近寻了个茶楼,听这位名叫春雨的女婢说故事。
    话说这杜家的三娘子,名叫杜薇,她的父亲杜江乃是承恩侯的次子,之前一直在应天府为官。
    杜江只得薇一女,疼爱有加,在杜薇六岁那一年,杜江夫妻生了一场重病,眼见着已经不好了。
    杜薇在庭院中哭泣,突然就在院墙之上,瞧见了一只黑猫。
    关于这黑猫,大陈各地均有不同的说法,在应天府,黑猫乃是吉利之物,杜薇以为是机缘来了,便抱养了那只黑猫,给它取名叫黑佑,意为,黑色的猫儿,请庇佑我的双亲。
    说来也是奇了,自打那黑猫儿来了杜府,杜江夫妻的病竟然一日好过一日,就这样一直活到了杜薇九岁那年。
    杜江夫妻出门为劫匪所杀,只留下了杜薇一人。
    于是年仅九岁的领着一个丫鬟春雨,还有一个刘婆子上开封府来投亲。
    一地一风俗。
    杜薇父母双亡,原本就是重孝入门,又怀抱黑猫儿,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
    寄人篱下的日子,格外的不好过,虽然没有人明着苛待于她,但是各种绊子,下人捧高踩低都是常有的事。
    好在杜薇乃是聪慧之人,为了讨好府中之人,将黑佑留下来。
    她每日都悄悄的训练黑佑,像什么黑猫钻圈儿,模仿人作揖,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最让府中之人惊叹的便是,不管她怎么走,黑佑都能在她的腿间穿插出花儿来,像是她的腿间原本就长着一只猫儿似的,浑然天成。
    杜薇凭借这一手绝活,又对府中的老夫人小意伺候,这才在杜家站稳了脚跟子。
    春雨说着,眼泪哗啦啦的流,“我家小娘,从来都没有把黑佑当成是一只猫儿,她常说,是因为黑佑来了她身边,她的爹娘,才多活了三年。我们从应天来开封的路上,吃了许多苦头,但是小娘但凡兜里有银子,就没有少过黑佑的鱼。”
    “进了杜府,他们要赶走黑佑,小娘抱着黑佑在雨中给老夫人磕头;后来好不容易留了下来,黑佑也是与小娘同吃同睡,便是待亲弟弟,都不过如此了。可是后来,到了小娘十五岁的时候,也就是去年冬日。”
    杜薇从小就同郑国公府的王七郎定下了亲事。
    承恩侯府原本就是借着太后才有今日风光,但是太后年事已高,谁知道还能够活多久,因此侯府的衰败,简直就是肉眼看见。
    杜薇又是父母双亡的孤女,这样的小娘子,王七郎的母亲怎么可能瞧得上?
    于是王家一心一意要退亲,而杜家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门高攀的亲事,自然是不愿意退亲,杜薇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那王七郎的母亲,也不知道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知道了杜薇同黑佑感情深厚,便提了一个条件,杜薇必须把黑佑赶走,才能进王家的门。
    杜薇哪里愿意,拿了定亲的信物,便自己个要上门退亲,可在那王家门口,她遇见了王七郎。
    杜薇原本腾起的火气,在那一瞬间就熄灭了。
    那日,她没有能够迈开腿,跨过那道门。
    “小娘当真不是想把黑佑赶走的,可是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在杜家能够活得像一个人样子,就是因为身上有这么一门亲事,若是退了,那日后哪里还能够嫁得什么好人家。”
    “杜家的人,只会随随便便找个人把她嫁了啊!王七郎心地好,对小娘也十分的好。王夫人认为黑佑不吉利,克死了小娘的父母,才不让它进门……”
    闵惟秀听到这里,摇了摇头,这个春雨是个看不明白的,王夫人压根就不是觉得黑猫不吉利,她不过是逼着杜薇退亲罢了。
    “于是小娘想出了一个办法,先假意的将黑佑赶出去,然后刘嬷嬷会在不远处等着,又把黑佑抱回来,让它住到小娘的小庄子上去。可真的即是那么一会儿功夫,就是那么一条小巷子,黑佑就不见了。”
    “小娘大病了一场,病一好,就悄悄的出来寻黑佑,可是怎么寻都没有寻到。一直找了半年,都找不着,只好作罢了。三个月前,小娘同王夫人看皮影子戏,得了一只木头雕刻的黑猫儿,小娘便常说,她觉得黑佑好像已经回来了。”
    “王七郎只当是小娘思念黑佑,今日还特意来带它看猫妖记,可是谁想到……黑佑再好,那也是一只猫儿啊,猫哪里能够同人相提并论呢?”
    春雨说着,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就在刚刚,小娘缩成一团,被送了回来。奴瞧王七郎吓得不轻,府上的人,也嘀咕着说,小娘是妖怪,要寻道士来做法,若是再不得好,便把她送去做姑子。若是旁人知晓了杜府有这样的妖怪,旁的小娘子都嫁不出了。”
    “你们,求你们救救我家小娘吧,小娘绝对不是妖怪啊,说是做姑子,谁知道是不是要烧死她呢。”
    姜砚之听着,摸了摸袖中的那个木头猫儿,“你且等上一等。”
    春雨无计可施,只能喋喋不休的说着黑佑同杜薇的情谊。
    她越说,闵惟秀听得越发的难过,姜砚之都瞧见黑猫的鬼魂了,黑佑想必早就死了。
    它便是死了,也像是活着的时候一样,跟在杜薇的身边,在她的脚下钻来钻去的。
    杜薇久而久之,会被夫君儿女家事填得满满当当的,但是黑佑,已经独自停留在了过去的时光里。
    等了好一会儿,便见路丙走了进来,“三大王,闵文的案子都处理好了。小的刚寻人打听了,说最近开封府有不少丢猫的事情,有街坊听见,五丈河的小横桥附近,常有人听到猫叫。”
    姜砚之皱了皱眉头,“刚才那个小童怎么说的,那个豪商陈百万,住在城东头。小横桥,不就是在城东头么?走,咱们去那里看一看。”
    姜砚之说着,看向了闵惟秀,“闵五,我先送你回去,再去小横桥,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若是再不回去,你爹爹得手提狼牙棒,将我锤死了去!”
    “哼,你还知道啊!我告诉你,我阿爹已经在家气得锤烂了九个木头人了,那第十个,怕是你的脑袋。你们去小横桥做什么?我告诉你姜砚之,你敢带我阿妹去那等地方,明天就等着听三大王在象棚与猪共舞的消息吧……”
    闵惟秀的一口水差点儿喷了出来,闵惟思这话啥意思,姜砚之今日是去了象棚,但是旁边坐的是她啊,难不成她是猪?
    姜砚之一愣,“小横桥是哪等地方?”
    闵惟思翻了个白眼儿,“莫要装啦,咱们都是一丘之貉,老子知道的,你能不知道?小横桥的野味馆火着呢……”
    第三十一章 猫尾巴不一定长猫身上
    姜砚之无语的看着闵惟思,舅兄啊,你能不拖后腿吗?我咋就同你一丘之貉了,我连小娘子的小手都没有拉过呢!
    再说了野味馆就不是吃肉的地方吗?
    吃个肉咋就不正经了。
    闵惟思见姜砚之同闵惟秀都是一头雾水的,神色缓和了几分,“我陪你们去小横桥,但是不要乱跑,小五你要是敢乱跑,看哥哥不打断你的狗腿。”
    闵惟秀吐了吐舌头,闵惟思就是一张嘴巴硬气,因为他们是双胎儿,闵惟思便格外的爱摆哥哥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比她早出生那么一刻钟一般。
    “知道了。”
    闵惟思见她乖觉,得意洋洋起来,话都变多了,“嘿嘿,你不知道,明儿个开封城里的人便都知道,我家祖母给别人养了几十年儿子,气得中风了,如今一激动便尿裤子,她决定一心礼佛,再也不出门啦!”
    “谁敢给她下帖子,邀她出去玩儿,那就是在指着她的鼻子笑话她呢!谁敢帮那冒名顶替的一家子人,就是同她过不去呢!”
    “阿奶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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