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说了许你无罪,把话说完!”
    “是!”张德抹了一把冷汗:“现在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猜测老侯爷是被陛下下毒赐死的,毕竟是杀父之仇,只怕侯爷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楚凌昭表情怔忪,是啊,毕竟是杀父之仇啊。
    “张德,你在父皇身边伺候了多少年?”楚凌昭问,许是心里烦闷无人可诉,这会儿他的话格外多。
    张德猛然被这么一问,报不出具体年限,掐指数了一会儿才回答:“回陛下,老奴七岁入宫,十二岁便到了御前,从先帝登基到先帝薨逝,一共三十年。”
    “你觉得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先帝文韬武略,是个明君!”张德斩钉截铁的回答。
    这话楚凌昭听得多,史官们在史书上写得也多,先帝的丰功伟绩,先帝的英勇谋略,在他心底树立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形象,遮掩了这背后的血雨腥风。
    “你说,若是父皇面对现在的局面会如何抉择?”
    楚凌昭又问,眼底浮起一丝迷茫,好似走在迷雾之中,需要一盏明灯作引。
    张德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低垂着头,脑袋里思绪翻涌交织。
    虽然楚凌昭说了免他无罪,可这个问题太敏锐,若是说错了,绝对讨不到什么好。
    犹豫许久,竟有一滴冷汗汇聚到下巴处滴落。
    啪嗒一声,像按下什么机关,张德咬牙开口:“若是先帝在,会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便是杀了楚怀安。
    如当年老侯爷,明明身体病弱,稍有好转,先帝便迫不及待的动了手,更遑论楚怀安如今看似纨绔,实则并非废物呢?
    摩挲着玉玺的手顿住,楚凌昭睁开眼睛,眸底迷雾散尽,只剩下一片清润。
    不再有任何犹豫,楚凌昭拿起玉玺盖下玺印。
    “陛下?”
    张德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楚凌昭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将圣旨丢给他:“让人传旨!”
    “是!”
    张德收好圣旨连忙退出御书房,神色匆匆的朝内务府走去,宣旨官刚刚睡下,听见敲门声立刻惊醒开门,张德面色凝重的将圣旨递过去。
    宣旨官双手接过,打开圣旨,借着清幽的月光看见圣旨最后缀着‘杀无赦’三个字,眸子微微睁大。
    “这是陛下刚下的旨意,连夜出府宣旨!”
    “是!”
    宣旨官收好圣旨,穿好外袍立刻出宫,然而刚通过两道宫门,就被御林军拦下,捂了唇鼻押到帝王寝殿。
    寝殿黑漆漆的一片,并未点灯,楚凌昭只着中衣坐在床榻之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御林军从他怀中搜了圣旨呈给楚凌昭,楚凌昭打开看了一眼,随后将圣旨丢到地上,明黄的圣旨滚落在眼前,杀无赦三个字尤其显眼。
    “谁把这道圣旨给你的?”
    “是……是张总管亲手给奴才的!”宣旨官如实回答,声音颤抖着,显然被今夜的变故吓得不轻。
    张总管的圣旨不是从陛下这里拿的吗?陛下这又是闹哪一出?
    楚凌昭没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寝殿门被敲了两下,七八个暗卫带着一身血涌入寝殿。
    “陛下,方才出宫送信,果然有人拦截!”
    “何人?”
    楚凌昭问,暗卫不言,奉上一枚银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
    海棠花染了血腥,艳丽异常。
    三个时辰后,太后寝殿。
    “碧梧!”太后轻唤,从噩梦中醒来,口干舌燥。
    “碧梧!”
    太后又拔高声音唤了一声,仍是无人应答。
    天已经有些亮了,只是屋里还漆黑一片,细听之下竟是一片死寂。
    太后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连忙下床,屋里出现一个红点,下一刻,烛火被点亮,楚凌昭冷峻的脸被照亮,不知道已经在屋里坐了多久。
    “鸿熠,你怎么在这里?”太后惊诧的问,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却还端着太后的架子没有失仪。
    “时辰尚早,母后怎地醒了?可是做了噩梦?”
    楚凌昭问着,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茶水还是热的,冒出热气。
    太后接过来喝了一口,噩梦的余悸尚未消退,心脏反而更加不安。
    “确是做了噩梦,哀家梦见又回到那日宫乱,有人杀到这里,将哀家身边的人都杀完了。”太后低声说,脑海里浮现出刚刚梦里的血腥画面,不由得又喝了口茶。
    然而这口茶尚未咽下,便听见楚凌昭沉声道:“母后,那不是梦。”
    “什么?”
    太后眼皮一跳,寝殿门忽的被人推开,浓郁的血腥味奔涌进来,冲散殿里淡雅的安神香味道。
    茶杯脱手而出,从桌面滚落,摔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四裂开来。
    太后像是被这碎裂声惊吓到,猛地站起来,御林军统率跪在寝殿门口高声禀告:“启禀陛下,太后寝殿伺奉的二十三人已悉数处决!”
    “皇帝!”
    太后厉喝一声,呼吸变得急促,她没有想到一觉醒来,自己宫里的人竟然会被全部处决!
    这是她的人,楚凌昭连说都不说一声就把人杀了,这算什么?还当她是太后吗?
    楚凌昭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他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温吞吞的喝下,然后才不疾不徐的开口:“母后,朕上次跟你说过,后宫不得干政。”
    “哀家何时……”
    太后还想辩驳,楚凌昭将那枚银色令牌放到桌上:“母后的人好厉害,连朕的暗卫都敌不过。”
    看见那枚令牌,太后失了言语,肩膀陡然垮了下去。
    楚凌昭掀眸定定的看着她:“母后的人是外公留下的吧,这么多年可是安家的人在帮你挑选训练?如今母后手中握有多少兵力了?”
    太后手上有人,这是楚凌昭早就知道的事,当初先帝离世之前曾让楚凌昭问太后要了这批兵力,但楚凌昭并未按照先帝当时说的去做。
    一来那时楚凌昭和太后的母子关系还算亲厚,二来那时他初登帝位,还不能与太后闹得太僵,便一直拖到今日。
    “鸿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难以置信的问,身体微微抖动,因为滔天的怒火,她一心为了楚凌昭谋划,如今却只换来这样的结果!
    太后眼底满是失望,楚凌昭却没有任何的触动,他挺直背脊坐在那里,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开口:“如今朝中局势不稳,请母后交出手中的兵力,以帮儿子巩固皇位!”
    “鸿熠,哀家一心为你,如今你就是这样对哀家的?”
    太后质问,只觉被亲生儿子戳了心,楚凌昭垂眸掩下眸底的情绪:“母后对儿子的好,儿子都记在心里,但谋害皇亲是重罪,况且陆戟乃国之重臣,母后如此戕害二人,恐怕会背负天下人的骂名,儿子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后犯错。”
    “犯错?鸿熠觉得哀家做错了?”太后气得眼睛发红,眸底浮起血丝:“为了你,哀家连安家最后的子嗣都抹灭了,你如今竟然为了外人如此指责哀家?”
    “谨之是朕的表弟,不是外人。”
    “那陆戟呢?他敢擅离职守,先斩后奏,提赵飞扬首级来见你,你就这么相信他没有狼子野心?”太后反驳,不等楚凌昭回答又继续道:“他与谨之若真的心中无愧,为何要在浔州城滞留,迟迟不肯入京?”
    “父皇常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楚凌昭低声说,俨然已经打定主意要相信楚怀安和陆戟,太后气得表情微微扭曲狰狞:“好!好!好!”
    她连说了三个好,手抖得不像话,发了狠笑起:“早知如此,哀家就不该让他们安全回来!”
    某根神经被撩动,楚凌昭敏锐的看向太后:“母后在此之前,还对他们下过手?”
    太后像是没听见他的问话,怒其不争的训斥:“鸿熠你如此心软,如何能受此重任?这两个人只是带着四十人就能杀死哀家的八十精锐,若是他们真的有心谋反,一旦与反贼沆瀣一气,仅凭皇城这点兵力,根本抵挡不住,到时你难道要将皇位拱手相让吗?!”
    八十精锐!
    楚凌昭抓住关键,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胸腔被怒火灼得发疼。
    他根本不知道太后什么时候派出去了八十精锐,更不知道楚怀安和陆戟带去的人伤亡了多少!
    难怪使臣团到了浔州却不肯入京,哪怕他发出皇榜用楚刘氏作为要挟,也还是迟迟不见启程的消息传来。
    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太后还想再说些什么,楚凌昭猛地拍桌站起:“来人!看着太后,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任何人与太后接触!”
    说着话,楚凌昭大步朝殿外走去,身后,太后气得把殿里的东西砸得粉碎。
    御林军统领紧张的跟在楚凌昭身后:“陛下,现在要如何……”
    “立刻调二十精兵!”
    “是!”统领连声答应,复又迷惑:“陛下,调二十精兵去哪儿?”
    “随朕连夜出城!”
    “是……啊?”
    统领惊愕的瞪大眼睛,连夜出城?随陛下一起?陛下在这种紧要关头要出城?!
    ……
    凌晨,浔州驿站,天还灰蒙蒙的,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一队轻骑悄无声息的入城,入城前马蹄被布匹包裹住,大大降低了马蹄的声音。
    一行人全都穿着黑色披风,与夜色完美融合,径直朝城中驿站奔去。
    及至驿站门外,一人下马亮了腰牌,驿站的官差立刻恭恭敬敬的打开大门将人迎了进去。
    两人护着其中一人进了驿站,其他人则将驿站严严实实的守着,不容任何人靠近。
    在官差的指引下,三人来到二楼一个房间,其中一人拿了匕首正要撬开门栓,旁边的房间门忽的打开,来人动作极快的抓住拿匕首那人的手。
    “什么人……”
    陆戟低喝,被护在中间的人抬起头来,两人视线交织,陆戟整个人僵住,楚凌昭顺势拉着陆戟,进了隔壁房间,两个护卫如影随形,进门后关上房门。
    “陛下!”
    陆戟压低声音喊着就要跪下,被楚凌昭拦住:“不必多礼。”
    “陆戟怎会到此?”陆戟诧异的问,脑子被楚凌昭震得有些难以思考。
    京都离浔城快马加鞭也足有三日的路程,眼看使臣马上就要进京,楚凌昭身为天子怎么会贸然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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