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戟比任何人都知道顾漓有多爱苏湛,相同的,陆戟比任何人也都更清楚自己有多爱顾漓。
    剖腹取子这样的事,对顾漓的尸身意味着什么,他也比任何人都更明白。
    这件事只有他能做,也只能他去做。
    没有人知道亲手剖开刚刚死去发妻的肚子是怎样的感受,他知道,那滋味就像是将自己的心脏放在火堆上反复炙烤灼烧,痛得灵魂都撕裂尖叫,却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亦或者分担一丝半毫。
    整个过程漫长到好像将一生都走到了尽头。
    他脑海里的发妻有多娇软明艳,现实中落在那尸身上的每一刀,都一点不落的落在他身上,似要将他凌迟活剐!
    无论苏湛最终活不活得下来,这件事都是陆戟心里永远都过不去的坎。
    不用扈赫提醒,这五年,他自己心里日日夜夜都在受着煎熬折磨,这惩罚不比任何诘责来得轻松!
    “所以呢?现在你要如何?眼看自己打不过了,把这个孩子拉出来做挡箭牌,希望我网开一面?”
    “阿湛是顾家唯一的血脉了,我不需要你饶过我什么,我希望你饶过你自己,不要再与胡人沆瀣一气!”
    饶过你自己。
    扈赫被这五个字惊了一下,被乱发遮挡的眸子微垂,多年前在边关荒漠肆意驰骋的画面突兀的出现在脑海。
    他已经很久没有记起这段回忆了,久到他觉得这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饶过自己?他如何能饶了自己,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苟且的活下去?
    顾家被灭的时候,父母将阿漓交付与他,他说过会护着阿漓平安无忧的长大,阿漓最喜欢追在他身后软软的叫他哥哥,全身心的相信着他依赖着他。
    可他最终却没能护好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受尽凌辱而死。
    顾家只剩下他了,若他都不替阿漓报仇,这世上还有谁会记得替她报仇?
    “呵!”
    扈赫冷笑出声,他直勾勾的看着陆戟:“五年不见,将军的口才也变好了不少呢,这话你说给自己听就是了,说给我这种在炼狱里挣扎求生的人来说只是浪费口舌!”
    真的是浪费口舌么?
    那为什么每一招都留了余地,没有切中要害?
    陆戟眼睛一眯,脑袋用力一磕,和扈赫硬碰硬的撞了一下,头骨传来嘭的一声声响,扈赫后退两步,陆戟拔出短剑拼着还未完全被麻痹的身体袭向扈赫。
    “我会替阿漓报仇,但不会以你这样殃及旁人的手段,阿漓泉下有知也不会喜欢的,忽可多这次没有来,日后在战场重逢,我会亲手取了他的首级!”
    陆戟的动作很快,扈赫一步步向后退去,很快被陆戟逼到铁栏边。
    陆戟没有对他用剑,只横握着剑,用手肘抵住扈赫的脖子将他压制:“告诉我,胡人和安家是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京中渗透了多少胡人的势力?他们此番进京意欲何为?”
    陆戟接连发问,句句戳中要害。
    扈赫也伤得不轻,他没急着反抗,笑盈盈的看着陆戟:“将军,你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告诉你这些?”
    “你帮着胡人将远昭倾覆,远昭将民不聊生,我宁愿战死,绝不会投诚,到时阿湛也会深受战火荼毒,他还那样小……”
    “那是你的事!”
    扈赫拔高声音,抬手在陆戟肩膀打了一拳,陆戟一寸也没有往后退,稳稳地站着,更加用力的压制着扈赫,最后再问了一遍:“你当真要与胡人为伍,祸乱远昭?”
    “君王昏聩,乃忠臣之悲,百姓之哀,为何不能倾覆?”
    “那你觉得忽鞑取而代之以后,会比现在更好?”陆戟的声音有了一丝发颤,他已经完全认不出眼前这个冷漠嗜血的人了。
    许是为了让他更加认清现实,扈赫勾唇一笑:“我身已死,好与不好,与我何干?”
    既是如此,那便看谁能活下去吧!
    陆戟斩断思绪,不再想其他,挥剑劈向扈赫!
    第99章 保证他活着!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殊死搏斗。
    两个都是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的人,又曾一起并肩作战,对彼此的心思都很了解,进攻和化解都是瞬间做出的判断。
    陆戟中了好几剑,伤口的麻意一点点蔓延到四肢,动作渐渐迟缓,而扈赫刚刚被陆戟击中胸腔,动作也不如一开始迅猛了。
    两人拳来脚往,每一招都力争将对方置于死地,观看台上的人渐渐没了声音,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的战况。
    这两个人太强了,不仅是武功,体力,还有强大的意志力。
    身体里有一股强大的意念,让他们不肯认输,无论如何都不肯倒下。
    那种意念不是源于怕死,而是源于某种执念。
    怕死后,还有什么事无法完成。
    那是要倾尽生命也一定要做的事!
    嘭!
    扈赫一拳揍到陆戟脸上,把他揍到在地,胡人发出欢呼,嘴里嘶吼着难以理解的胡语,陆戟立刻站起来,然而还没站稳,扈赫已袭至眼前,抓住陆戟的肩膀狠狠压下,同时屈膝上顶。
    隔着那样远的距离,苏梨却好像听到陆戟肋骨断裂的声音。
    扈赫这一下太狠了!
    陆戟终于不支倒在地上,扈赫半跪在陆戟身上,用膝盖顶着他的胸膛将他压制,然后从鞋里抽出一把短小的匕首。
    那匕首做得很是精巧,刀刃极薄,折射着冷光,是削铁如泥的好东西,不知为何却没了刀柄,只简单用粗布包住,这时如果有人凑近些观察,可以看见刀身上刻了一个小小的漓字。
    “还认得这个吗?”
    扈赫喘着气问,看着匕首眼底闪过一丝极难得的温柔。
    陆戟当然还认得这匕首,这是他送给阿漓十六岁的生辰礼物,也是定情信物。
    这匕首的刀柄原该十分漂亮,镶嵌着红色和蓝色的宝石,宝石被上好的工人切割成细小的好看的形状,乍一看好像镶嵌着星辰。
    阿漓很喜欢这个礼物,几乎从不离身。
    “知道吗?阿漓当初就是用这个自杀的。”扈赫一字一句的说,陆戟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还能从那匕首森寒反光的刀身看见当初阿漓无尽的绝望。
    “她一直在等你,她其实差一点就等到了……”
    只差一点。
    却永远都等不到了!
    话落,扈赫的手高举起来,锐利的刀尖对准陆戟的心脏,与此同时,观看台上,苏梨抬手,瞄准扈赫。
    她一直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知道那个叫扈赫的人叫顾炤,和陆戟也许是旧识。
    陆戟一开始没对扈赫下杀手,这其中必然有她不知道的隐情,然而她袖中的箭上有剧毒,无论射中哪里,扈赫都必死无疑。
    真的要杀了他吗?
    苏梨犹豫了一下,微微侧身,瞄准了扈赫手里的匕首。
    “去找她吧,黄泉路太黑,她一个人会怕!”
    扈赫怜悯的说,手里的匕首猛地插下,在他身后,一支短箭呼啸而至。
    铮的一声脆响,短箭正好与匕首相击,匕首在莫入衣服半寸以后脱手而出。
    扈赫猛地回头,还没看清观看台上发生了什么,脑袋被陆戟打了一拳,陆戟一跃而起,用手肘将他死死压制。
    这是极好的机会,只要陆戟再稍微用力一点,扈赫的脖子就会被他折断。
    只需要再多一点点力气而已,但陆戟却迟疑了一下。
    扈赫呼吸不畅,眼睛因为缺氧而迅速充血。
    他瞪大眼睛看着陆戟,没有再说话,只勾唇露出一抹挑衅的笑。
    好像在说:来啊,杀我呀!
    陆戟正要动手,却见观看台上一阵慌乱。
    “侯爷!你怎么了?侯爷?”
    “叫御医!快叫御医!”
    赵寒灼扶着楚怀安大声命令,顾远风拉着苏梨藏着暗箭的手紧紧站在赵寒灼身边,楚怀安在吐了一大口血之后昏迷不醒。
    周围嘈杂至极,苏梨脑袋有点乱,她偏头想看场上的情况,被顾远风按住脑袋:“别乱看!”
    顾远风压低声音警告,紧紧的抓着她的手,用力到让苏梨的手腕都有些发疼。
    苏梨抬头,看见他紧紧绷着的下颚线,严肃冰冷,是与平日的温和有礼截然不同的。
    他在担心她。
    他看见她刚刚出手射向场中的那一箭,哪怕她什么缘由都没告诉他,他也在第一时间保护着他。
    “古牧郎,上!”
    在众人无比慌乱的情况下,忽鞑厉声命令,他很清楚,扈赫败了。
    一个输了生死局的人,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价值。
    陆戟不想动手,那忽鞑只有让自己的人动手。
    他看得分明,陆戟已经是强弩之末,杀了扈赫,下一个,就该是陆戟!
    只要杀了陆戟,远昭必定元气大伤。
    “所有人都不许乱动!”
    楚凌昭冷冷的开口,御林军立刻拿着长刀冲入校场,将陆戟和扈赫拉开,那些胡人也全都被围了起来。
    忽鞑扭头看向楚凌昭,气势全开:“陛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逍遥侯突然吐血,朕怀疑有人欲图不轨,谋害我朝皇室宗亲,请王上及手下的人委屈一下,配合调查!”
    楚凌昭站起来,语气坚定的说,没有一丝一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忽鞑哪里是这样容易妥协的人,当即也跟着站起来,刚要说话,一个宫人急匆匆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只碗呈到楚凌昭面前,碗里是一碗血,只是血色呈现不正常的黑色。
    “启禀陛下,侯爷中毒了!”
    中毒,此事自然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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