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已见过他连楚凌昭的脸子都敢甩,也没觉得有什么,自己贺了喜自己又喝酒。
    这一轮封赏结束,宫人跳过楚怀安先念了苏梨的名字。
    “苏氏阿梨,上前听旨受封!”
    话落,苏梨提着裙摆起身,缓缓走到大厅中央。
    第137章 我咬人可凶了!
    转眼已经快到四月,天气暖和起来,夜里没再烧炭火,夜露降下以后,地砖微凉,跪在上面没一会儿便硌得膝盖发疼。
    苏梨端端正正的跪着,两手交叠放在膝上,仪态极佳。
    这是她之前被赵氏和祖母罚的时候练出来的,最厉害的时候,她和二姐可以跪上一个时辰纹丝不动。
    “臣女听旨!”
    苏梨高声说,声音清冽明晰,从容淡定,毫不露怯。
    女眷区的妇人全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窥她的真容,一些新提拔上来的官员也都好奇的看着她,不知道这个女子怎么也能获得封赏。
    “苏氏阿梨,命里不凡,先远昭开先河自立门户,后出谋划策对抗外敌,乃远昭第一奇女子!”
    宫人先念了一下苏梨的功绩,楚凌昭抬手打断那宫人的话,温和的笑看着苏梨:“阿梨可有所求?”
    他问,声音轻柔,叫一众女眷羞红了脸,能被陛下这么温柔以待,该是多大的圣眷啊!
    苏梨宠辱不惊,并未觉得这对自己来说是怎样的恩宠。
    她刚要说话,陆啸忽的开口:“陛下,老臣有一不情之请!”
    陆啸的表情严肃,起身还未走到中间跪下,陆戟却先他一步,沉声道:“启禀陛下,苏县主性情奇佳,深得父亲赏识,父亲一生只有臣一个儿子,总觉得遗憾,臣请求陛下让苏县主认臣的父亲为义父,也好了解父亲的一桩心愿!”
    陆戟说得很急,明显是想堵住陆啸没说完的话,陆啸脸色发沉,还要再说些什么,陆戟一头磕在地上:“求陛下成全!”
    他那一下磕得十分用力,决绝异常。
    连不知内情的人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陆啸抿唇,绷着脸看了陆戟良久,最终还是顺着他的心意叹息道:“确实如此,请陛下成全!”
    苏梨表情未变,只是交握的手暗暗用了几分力。
    她猜到陆啸刚刚约莫是想替陆戟和她牵个红绳,陆戟本可以想个委婉的方式推拒的,可他却顺势把这绳剪断,彻彻底底断绝了这种可能。
    他刚刚对顾漓有多深情,就衬得这一刻对苏梨有多绝情。
    其实苏梨没有想过要纠缠不放的,他这样做,反倒有种避犹不及的嫌弃之意。
    众目睽睽之下,苏梨有种被人打了一巴掌的感觉。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微笑着俯身谢恩:“国公大人垂爱,是臣女之幸,臣女愿认国公大人为义父,认镇边将军为义兄,日后定孝顺兄长,关爱晚辈!”
    苏梨说话向来妥帖,陆啸没好气的瞪了陆戟一眼,这事,这混小子实在做得欠考虑了!
    楚凌熙也觉得陆戟这话未免欲盖迷彰,伤了苏梨的面子,有心想帮苏梨找补,便小声提了一句:“阿梨认了国公大人做义父,这也是极好的,如此一来,她的身份便与谨之……”
    楚凌熙是想先铺垫一下楚怀安和苏梨的门当户对,正好让楚怀安说出婚书一事,好促成一段好姻缘,旁人便不会乱想苏梨是不是曾倒贴陆戟。
    然而他话没说完,就听见楚怀安低声道:“淮阳王这话什么意思,本侯交朋友看的是品性,何时嫌弃过阿梨的出身?”
    楚凌熙:“……”
    刚刚也没见你丫喝酒,你他妈现在说的哪门子的胡话?忘记自己当初在漓州是怎么死皮赖脸求来的婚书了吗?
    楚凌熙一脸无语的看着楚怀安,若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真想冲过去揍他丫一顿。
    楚凌熙的撮合之意表现得比陆国公要明显得多,众人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但楚怀安开口把苏梨和他的关系定义在朋友层面,这个意味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女人向来喜欢八卦,一群女人在的话,那八卦产生的速度简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短短这么一瞬,女眷区的人便想明白了后面的因果,多半是苏梨曾先后对镇边将军和逍遥侯献殷勤,旁人要做媒,结果当事人根本不愿意,所以这会儿才啪啪打脸。
    有人记起苏梨当初在京城不好的名声,顿时笃定她是因为自己名声不好,所以耍尽心机想要攀高枝,甚至还脚踏两只船,这下被打脸了吧??
    众人原本艳羡的目光顿时变成幸灾乐祸的看好戏。
    这些目光落在苏梨身上,像牛毛针一样扎得人生疼,这种感觉对苏梨来说毫不陌生,六年前苏梨承受过,如今自然也能面不改色的受着。
    苏梨没看楚怀安,脸上挂着清浅的笑:“侯爷抬爱,既然他真心拿我当朋友,我自然也诚心相待,可为他两肋插刀。”
    顾远风一直在旁边听着,见苏梨一个人跪在那里,身形瘦弱无助得紧,不由得皱眉开口:“苏县主性情极好,不止与侯爷、将军有交情,下官也诚心拿县主当朋友,若是有人插县主两刀,下官就算插不回去,也能替县主挡一刀的!”
    顾远风直白的维护,他虽然比苏梨年长七岁,但风骨犹存,虽已是朝中重臣,一身朝服也掩不住广博的学识与儒雅,仍担得起第一才子的称号。
    一众女眷瞧得羞红了脸,咬着手帕欲看又不敢看,却又听见一个冷硬刻板的声音道:“下官也是县主的朋友。”
    循声望去,是那平日话不多,冷脸古板的赵大人也帮忙发声了。
    赵大人这么高冷的人什么时候也与苏梨有交情了?
    一众女眷不解,见远昭几个出众的男子都或多或少和苏梨有些牵连,便不甘起来。
    凭什么呀,那个叫苏梨的有那么好吗?招惹了这么多男子,定是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吧。
    女眷生出嫉妒,百官之中有聪明一点的已看出顾远风和赵寒灼是在替苏梨解围,全都纷纷开口:“苏县主聪慧过人,乃女中豪杰,能与苏县主结识做朋友,是我等的荣幸!”
    有这么多人帮忙说话,苏梨心里那点难过被压了下去,她俯身跪好:“诸位大人过誉,臣女不过是市井小女子一个,陛下既然问了臣女有何求,臣女便斗胆向陛下求一件事!”
    众人默了默,没想到苏梨没有顺台阶就下,还真有那么大的胆子问楚凌昭要赏赐。
    她一个已经自立门户的女人还能要什么封赏?无非就是些首饰……
    “阿梨但说无妨。”
    “臣女想奉旨行商,请陛下赏赐臣女一些地段好些的铺子、便于耕种的良田还有足够担负盈亏的黄金白银!”
    苏梨一口气说完,众人全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这……这女人疯了吗?
    国公大人和将军才是行军打仗之人,他们的功劳最高,都没有要田地钱财,你一个女人哪儿来这么大的脸面要这些?
    “铺子,良田都不是问题,阿梨想要,可自行去挑选,然后到礼部登记便是,只是这黄金白银,阿梨觉得要多少合适?”
    “十万两白银!”苏梨平静的说:“臣女之前并未接触过此类事宜,一开始多半会亏损失败,所以需要多点银钱学习经验。”
    “……”
    众人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十万两白银!你这女人还真是胆大包天,一点都不怕闪了舌头!
    你不知道远昭刚打完了一场恶战,陛下都带头减少开支了吗?国库如今空虚着,你还敢要钱,不怕陛下摘了你的脑袋?
    众人腹诽,然而楚凌昭并没有发火,他只是微微眯眼,狭长的眸子透出一分危险的算计,颇为讨价还价道:“若是十万两白银都赔光了阿梨要如何是好?”
    刚刚还是封赏的喜气,这会儿被他一问,莫名有种离奇的对峙气氛,楚怀安和陆戟都隐隐猜到苏梨可能要说什么不好的话,然而来不及开口阻止,苏梨清冷的声音便响彻整个宴会厅:“那臣女就提头来见!”
    “你觉得你的头值几个钱?”
    楚凌昭问,语气颇为不屑,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她赔光了爷替她还!”
    “国公府愿替义妹承担此责!”
    “臣弟愿出钱保阿梨一命。”
    “下官愿替阿梨作保。”
    “下官也愿意替阿梨作保。”
    逍遥侯、镇边将军、淮阳王、当朝太傅以及大理寺少卿全都开口替苏梨做了担保,这风头,别说当朝无人可及,就连史书上都鲜少有女子能有此殊荣。
    众女眷原本还想看热闹的,这会儿听到这里,只剩下恨恨的咬手绢的心了。
    当然,旁人看的只是个热闹,忽鞑看到的却全然不同。
    楚凌昭今晚不仅收服了扈赫,安抚了军心,稳定了朝纲,就从苏梨开口要这十万两白银,已经完全展现了国力的强盛。
    十万两白银在忽鞑看来不是小数目,但这些人争先恐后的开口,不是在变相的说,这十万两白银不算什么吗,远昭朝中随便一个稍微有地位的人都能出得起这个钱,由此可以想见国库有多充盈!
    忽鞑的脸色不大好,他之前以为远昭和胡人这一仗,就算胡人没赢,那也是两败俱伤,如今看来胡人这伤,是伤了元气,而远昭则只伤了一点皮毛。
    楚凌昭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情景出现,缓了神色,宽容的摆了摆手,大方道:“罢了,不过十万两白银而已,阿梨若有兴趣,拿去玩玩也无妨。”
    众大臣:“……”
    陛下,你是不是忘了国库没钱这件事了?你真的放心把这么大笔银子拿给这个女人玩?
    众人还惊疑不定,楚凌昭已严肃的下旨:“传朕旨意,赏苏氏阿梨铺子十间,良田百亩,白银十万两,赐行商令,即日起,为京都第一皇商!”
    “谢陛下隆恩!”
    整个宴客厅落地有声,只回荡着苏梨清冽无澜的叩谢。
    这个叫苏梨的女人,不仅是远昭第一位女探花,女县主,如今她还一跃成了远昭第一位女首富!
    在一众女眷恍惚艳羡的目光中,苏梨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行走间,有女眷发现她脸上有伤,可现在那点伤已经完全挡不住她浑身上下那股无比耀眼的财气了。
    她很有钱,有钱到可能一辈子都花不完的地步。
    哪怕她一辈子不嫁人,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有婚后生活不太幸福的妇人全都眼巴巴的看着苏梨,满腔的羡慕都要溢出来把苏梨整个人淹没了。
    苏梨对这些目光并没有特别在意,坐下以后,她脑子里回想的还是陆戟和楚怀安刚刚的反应。
    她被人拒绝了,还是当着文武百官和众多京都贵妇人的面。
    这种事,不比她六年前被毁了名声好到哪儿去。
    这会儿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十万两白银吸引了,等过几日回过神来,只怕京中都会流传出她不讨喜,嫁不出去的传闻。
    心里有淡淡的恼意,苏梨又灌了几杯酒下肚。
    接下来的宴会没什么好玩的,众人该贺喜的贺喜,该吃喝的吃喝,到了后半夜,宴席慢慢结束,众人渐渐散了往宫外走去。
    苏梨喝得微醺,懒洋洋的坐在座位上没动,打眼恍惚看见楚怀安朝自己走过来,抓起酒杯抬手就砸。
    她有些醺醺然,准头却还在,一酒杯砸过去,正好砸到楚怀安脑袋上的伤口,纱布立时浸染出点点殷红的血迹。
    “啊,侯爷,您又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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