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昨日傍晚以后在做什么?”
    赵寒灼回到一开始的节奏问,春月一身衣服还没穿好,胸口和脖子上都还残留着叫人遐想菲菲的痕迹,自是一眼就能看出她做了些什么。
    这会儿这么多人看着,春月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不过赵寒灼到底比***好看许多倍,春月稍微敛了身上那股子媚意,理理耳发轻咳一声娇声开口。
    “奴婢春月是少爷的贴身婢女,昨个儿傍晚伺候少爷吃过晚饭,便一直与少爷待在房中,为少爷研磨,红袖添香,少爷看完书便歇下了,奴婢睡在外间,半夜迷迷糊糊听见窗户被撬动的声音,再然后就……就……”
    春月吞吞吐吐,故意看了张枝枝一眼,张云天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瞪了她一眼:“究竟如何,你若是不想说,老子今日便割了你的舌头!”
    张云天凶得很,春月肩膀抖了下,不敢再卖关子,连声道:“奴婢听见有女子哭泣的声音,起身一看,却是张家小姐爬上了少爷的床,哭求少爷要了她的身子抬她进府,说她如今毁了清白没有人要,自愿进贺家为奴为婢。”
    “放屁!”
    张云天怒骂,恨不得提剑宰了春月。
    张枝枝抓紧赵寒灼披在她身上的外袍喝住张云天:“哥,让她说,赵大人在这儿听着,自有判断!”
    这会儿她冷静了许多,语气镇定,自有一股子不容欺负的气势。
    赵寒灼掀眸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微光。
    “你说有人爬了贺少爷的床,大概是什么时辰?当时贺少爷是什么反应?”
    “当时我太惊讶了,只记得天黑得很,不晓得具体是什么时辰。”春月不敢细说时辰,直打马虎眼,不过对第二个问题却是言之凿凿:“我们少爷饱读诗书,哪能做这等不知廉耻的事,自是义正言辞的将张小姐训斥了一顿,张小姐面上挂不住,就哭着离开了。”
    春月这一番话,直接把张枝枝钉死在没脸没皮的耻辱架上,留下来的下人立刻跟着附和,交头接耳的骂张枝枝不知廉耻,应该被抓去游街示众,最好沉塘算了。
    赵寒灼冷着脸扫了一圈,将嘈杂的议论声压下去:“然后呢?”
    春月面露娇羞,拧着手里的绢帕道:“少爷虽坐怀不乱,但也被张小姐撩起了火,奴婢怕……怕少爷憋坏了,便想用手帮少爷纾解,哪知少爷却……”
    后面的过程实在不好描述,春月一跺脚,咬着唇不说话了。
    一众下人暗骂春月不要脸,贺夫人也狠狠地剜了春月一眼,赵寒灼却追问:“所以贺少爷与你春风一度到了天明?”
    “嗯。”春月含羞带怯的点点头,又指着张枝枝控诉:“奴婢原以为张小姐被少爷呵斥以后会有自知之明,没想到她竟怀恨在心,一直藏在府里,早上趁奴婢离开以后,又潜入房中,欲图勾引少爷,再度被少爷拒绝以后,便恼羞成怒,刺伤了少爷!”
    编了个非常合理的谎言,春月眼底出现一丝得意,仿佛已经看见日后她作为贺少夫人锦衣玉食的生活。
    赵寒灼点点头,看向坐在一边椅子上,捂着脖子不停哼哼的***:“贺少爷可认同你这贴身丫鬟说的话?”
    那簪子还插在***脖子上,他说不出话来,只艰难的点点头。
    贺夫人趁势道:“赵大人,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都是这个贱人的错!她还刺伤了我儿,赵大人还不把她抓进大理寺?!”
    “夫人,本官尚未对本官做出判决,你如此以污言秽语折辱张小姐,本官是可以定你一个有失妇德的罪。”
    有失妇德,这个罪名其实挺小的,被定罪的人不用坐牢,也不用交罚款,只是要被街坊四邻戳着脊梁骨骂,抬不起头罢了。
    贺夫人瞪大眼睛,见赵寒灼一脸肃穆,不敢再随便说话,半晌还是服软讪讪道:“请赵大人恕罪。”
    贺夫人安静了下来,赵寒灼看向赵拾:“外面可有发现?”
    “进来!”
    赵拾一声令下,几个官差拿着砖块和瓦片进来。
    “大人,这是我们在贺府院墙上还有张小姐房顶的瓦片上发现的脚印!”
    第一块砖是整块从贺府院墙上敲下来的,上面有春夏之交连日阴雨长出的青苔,青苔上赫然是一个男人的脚印。
    剩下的几张瓦片因为常年风吹日晒,积了不少尘土,几张瓦片拼凑出一个男人的脚印,与院墙上的脚印分明出自同一人。
    这不可能是张枝枝的脚!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但为了让贺夫人口服心服,赵寒灼还是对张枝枝道:“张小姐可否脱一只鞋给我?”
    之前他和张枝枝几次见面都是把人直接关牢里,或者带回大理寺,何曾这么温柔过,张枝枝愣了一下,张云天先开口:“赵大人,我妹妹尚未出阁……”
    未出阁的女子是不能随便在别人面前脱鞋的。
    然而张云天的话还没说完,张枝枝已经利落的脱了左脚的鞋递给赵寒灼。
    “只要能证明我的清白,大人有任何要求尽管提!”
    赵寒灼接过鞋,放到砖上虚虚的比了一下,那脚印比鞋长了一寸有余。
    “贺夫人可看清楚了?”
    赵寒灼问,特意点了贺夫人的名,贺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咬着牙道:“看是看到了,但这只能说明这脚印不是这个贱……”贺夫人本想说贱人,想到刚刚赵寒灼的警告,话到嘴边才硬生生改了方向:“不是张小姐的,还能说明其他什么问题吗?”
    赵寒灼没说话,仔细观察着瓦片上的脚印,片刻后低声询问:“张少镖主,你们府上可有一位瘸腿的家丁?他身高应该与你我差不多,身材魁梧,若是不仔细看,看不出腿上有疾。”
    赵寒灼这一形容,张云天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咬牙低吼:“是贺三虎?”
    这反应明显就是确有其人了,赵寒灼微微一笑:“麻烦少镖主亲自将此人带来看看呢。”
    “我去去就回!”
    张云天杀气腾腾的离开,贺夫人一听‘贺三虎’这个名字,脸一下子就白了,眼神也闪过慌乱,赵寒灼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不再多言,让这无声的焦灼折磨着在场这些心怀鬼胎的人。
    已经是夏天,赤脚站在地上也不凉了,但这脚印都比对完了,鞋还拿在别人手上总是不大好,张枝枝眼神热切的盯着赵寒灼,期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目光,赶紧把鞋子还给自己,然而赵寒灼却丝毫没有接收到她的信息。
    不得已,张枝枝只能主动开口:“赵大人,那个……鞋子能不能……”
    “这是本案的关键证物,在本案结案之前,不能给你。”
    赵寒灼义正言辞的说着,把鞋子揣进了自己的袖袋。
    一听是证物,张枝枝立刻严肃的点头,恨不得把另一只鞋一起给他,一旁办案的赵拾和众官差眼底却闪过疑惑:这比证都比完了,大人还留着人姑娘的鞋子做什么?
    张云天很快怒气冲冲的回来,原来那贺三虎早就不见踪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没了人证,贺夫人自是会死不认账。
    赵寒灼下令让人张贴告示,悬赏捉拿贺三虎,先将涉案人员带回大理寺,因为***颈子上还插着簪子,不能随便移动,便特许他在家疗养,留大理寺的官差轮流看管着,只带了张枝枝回去,等贺三虎被抓捕归案再做定论。
    张枝枝这回是真的犯了案,本以为要在大理寺的暗牢里关上好些时日,却直接被赵寒灼带回了家里。
    说是家,其实比大理寺的办公房间好不到哪儿去,除了床,桌子,就只剩下满柜子的竹简案宗了。
    “赵大人,这不是你家么?”
    “嗯。”
    赵寒灼点头,进了厨房,撸起袖子往锅里舀水,张枝枝站在门口有些无措:“赵大人你要做饭么?”
    “烧水,一会儿我让人送衣服来。”
    赵寒灼惜字如金,坐到灶前开始生火,张枝枝看着袅袅的青烟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要烧水给她洗澡换衣服。
    这可怎么行?
    张枝枝忙把赵寒灼拉起来,她是自幼习武的,手劲大,拉得赵寒灼一个趔趄,自己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自己来就成,哪能让您动手啊!”
    她手脚快,小臂粗的木柴放膝盖上咔咔两下就折断了丢灶里,火烧得旺旺的,像在自己家一样。
    赵寒灼见她一直有些苍白的脸被火光映得发红,眉眼舒展开来:“这会儿没外人在,倒是对我用上敬称了?”
    “您今天帮我证了清白,对我有恩,况且年纪又比我大,我当然要尊敬您了!”张枝枝没注意他说外人,一口一个‘您’叫得欢畅。
    赵寒灼听得眉头一抽:“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不能吧!”张枝枝拔高声音,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您老看上去起码……”
    张枝枝的话卡住,第一次认真打量赵寒灼。
    这人素日总穿着一身墨绿色朝服,冷着脸不与人说话,留着一小撮胡须,乍一看跟个四五十的人一样,可这会儿没了那朝服,仔细一瞧,却见他皮肤光滑,眉眼之间流转着书卷气,连那胡须都显得年轻起来,顶破天三十出头!
    赵寒灼由着她打量,见她愣住,含笑追问:“起码多少?”
    他鲜少对人笑,这一笑平日那一身冷硬便悉数消散,竟俊朗得不像话。
    张枝枝猛然扭头,认真看着火,脸庞有些发热。
    “我……我眼神不好,看不出来,大人向来不会撒谎,应该确实比我大不了几岁的。”
    她看着胆子大,实则怂极了,这会儿连赵寒灼的眼睛都不敢看。
    赵寒灼没再逼她,走出厨房交代赵拾去买衣服,张枝枝又往灶里添了柴,然后猛然惊醒:既然她不用被关进大理寺,赵大人为什么又把她带回来了?
    张枝枝想不明白,但下意识的相信赵寒灼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朝服对她而言很宽大,在厨房地上扫了两下就脏了,张枝枝洗完澡出来,顺手把自己的衣服和那件朝服一起洗了晾起来,但肚兜被她揣怀里了。
    到底没出阁,在一个大男人家里洗肚兜算怎么回事?
    洗完衣服张枝枝磨磨蹭蹭想提回家的事,被赵寒灼抢先开口:“这个案子虽然不大,但既然大理寺接了,就要按照大理寺的办案流程走,贺三虎一日没抓到,你的清白就一日不能洗清,你是想在牢里待着还是想跟在本官身边?”
    跟在他身边还能四处走动,待在牢里多无聊啊!
    张枝枝当即做出选择:“我可以帮大人洗衣做饭叠被,保证安安静静绝对不打扰大人做事!”
    这个回答在赵寒灼的意料之中,他把张枝枝带到自己的书房,一点也不客气的吩咐:“帮我把这屋里的卷宗分类整理出来。”
    这些卷宗是他为官以来,自己梳理整理出来的,比大理寺存档的卷宗还要更详细一些,足足堆了一整间屋子。
    张枝枝的眼睛瞪大:“全部?”
    “全部!” “……”
    张枝枝默默咽了口口水,虽然觉得任务艰巨,但她自幼受的教导是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既然她之前认了赵寒灼做恩人,这点事自然是不能推脱的。
    “好!我一定会尽快整理出来的!”
    张枝枝握拳保证,赵寒灼放心离开,张枝枝在屋里站了一会儿,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赵寒灼说了要分类整理,张枝枝自然要先把卷宗都看一遍,这一看张枝枝就入迷了。
    赵寒灼的字写得很好看,叙述更是逻辑清晰,比说书先生故弄玄虚的那些话本子要吸引人多了。
    张枝枝看了几卷就看入了迷,对这些案件好奇起来,也隐约找到了分类的诀窍,便找来不同颜色的丝线在卷宗上做了记号,有歹人仇杀的,有亲朋作案的,也有临时起意的。
    她平日看着性子有些咋呼,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事却能安静下来,做事也相当细致有条理,丝毫不会觉得枯燥不耐烦。
    第一日不知不觉过去,还是赵寒灼端着烛台来找,张枝枝才猛然发现天已经黑了。
    张枝枝捧着卷宗蹲在地上和赵寒灼对视片刻,自己的肚子先咕咕叫了起来。
    “大人,你饿吗?”
    “你会做饭吗?”
    “不瞒你说,我做饭可好吃了!”
    半个时辰后,张枝枝端上了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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