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儿自然心虚,慌了神,支支唔唔说不上来。
    仙草却咳嗽了声,堂而皇之地说道:“我们是伺候将军的人,因为见天色晚了,明儿又要及早起身,所以来看看有无可带之物,能带了明儿路上给将军吃。”
    那主厨听了这话,不疑有他,忙换了一副笑脸,奉承道:“姐姐们何必亲自来,叫人说一声就是了。”
    当下忙认真捡了些点心,仙草又忙道:“狮子头也要两个。”慧儿也壮胆道:“有没有酿豆腐?”
    主厨忙特意拿了个食盒,把两人看中的菜都捡了些,临走,仙草看到菜板上放着一只腊板鸭,特意又要了一只。
    这一场秋风打的十分丰美,两个人满载而归,来到仙草房中,仙草说道:“这么多好吃的,咱们也吃不了,索性叫她们起来一块儿吃些。”
    慧儿忙去把宫女们都叫起来,大家有愿意起来的,有睡着了不愿意动的。
    一直快到了子时,大家才都又各自散去,听前头那边也没有曲乐之声,想必宴席也结束了。
    仙草尝过了滁州的美食,心满意足,抚着肚皮在榻上发困,又盘算了会儿心事,终于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次日起程,知府又亲自送禹泰起出了城门,七里才回。
    当下一路急赶,宫女们坐在车内,起初还有兴致在窗户上往外张望,后来都看厌了,便各自靠在一起睡了过去。
    只有仙草半掀着帘子往外打量,看苍山渺远,江山开阔,回想在宫中的生涯,真是如梦似幻。
    这天,队伍好像有意加快赶路,到了晚间本该歇息在小县城里,却偏偏穿城而过,冒着寒风又走了半宿,才终于在一个小镇子上停了脚。
    这会儿早就人困马倦,这些宫女们更是累的累,饿的饿,笑脸都没有了。
    原本仙草跟慧儿还藏了些昨晚上打来的野食,因为路上她们叫饿,早都分着吃了。
    下车的时候,夏叶忍不住抱怨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县城不歇,要多赶这半宿的路。”
    冬芳道:“就是说,饿得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了。”
    这些人虽是宫女,但一个个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从不曾经历过这样的颠簸,也极少有这样挨饿受冻的时候,下车的时候各人的腿都麻了。
    禹泰起的副官走过来,喝令众人快些到镇子的客栈里歇息,见她们慢吞吞地,便呵斥了几句,态度很是粗暴。又惹的众人很是不满。
    小翡不由低声道:“我们好歹是皇上赐给禹将军的,却给这个粗人吆喝。”
    慧儿打了个哈欠道:“我可不管了,只想要快点睡觉。”
    仙草不言语,只顾打量周围,这会儿大概快到子时了,加上又是冬夜最冷的时候,街上竟一个人也没有,到处黑漆漆的,只有客栈门口的两盏灯笼跟浮在半空中一样,显得有几分诡异。
    那边禹泰起已经先行进了客栈,他的那些部下们默不做声地下马,各自安置,行动干净利落,可见训练有素。
    暗夜里除了北风的呼啸声,只有铠甲跟刀柄偶尔交撞发出的响动。
    不知为何,仙草心中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这小镇子既然荒凉,所谓客栈更是马虎,简直四面漏风,客房内更加没有炭炉。
    宫女们叫苦不迭,本来困倦非常,但是到了这个地方,几乎冻饿的睡都睡不着。
    勉强叫小二送了些热水跟热茶饭进来,那水还罢了,饭食却都是粗糙简陋之物,且都半凉不热,连贪吃的慧儿都有些难以下咽。
    小翡忍不住摔了筷子,气道:“这是干什么,当我们是什么?宫内的潲水也比这个强些。”
    慧儿小声说:“这里像是个没名气的小地方,又是深更半夜,自然没有好吃的了,咱们随便垫一垫,早点睡了罢了。”
    夏叶气的冷笑说道:“又冷又饿的谁睡得着?在这里睡上一夜,只怕就死了呢!”
    仙草因为见这客栈简陋,本想跟这些宫女睡在一起,正要进门,却给那副官叫住了。
    仙草随着去后,剩下的几人见状,便撇嘴道:“小鹿姑姑到底是跟咱们不同,这想必是去开了小灶了。”
    也有的酸道:“可不是吗?同样都是皇上御赐的,这会儿又分出三六九等。”
    大家纷纷不平,可要去讨个公道,又着实不敢出头,只得各自多穿了两件衣裳,闷闷地挤在一起睡了。
    仙草给那副官带着,来到了一间单独的小房间里,进门之时她问道:“禹将军在哪里歇息?”
    副官看她一眼,警惕地说:“问这个做什么?”
    仙草笑道:“问明白了,我半夜好去爬床。”
    那副官本来冷若冰霜,听了她这句,又看她笑眯眯的毫无羞愧之色,他反而脸上微红,咬牙喝道:“不要乱来,小心你……”
    话没说完,却又忍住了,把仙草往房间内一推,厉声道:“晚上最好别乱跑。”自己转身去了。
    仙草进了房中,却见地上居然有个炭盆,她走上前烤了烤火:禹泰起明明可以在县城安顿,县城那边必然也有专人接迎,他却偏偏避开了,难道只是为了多赶半宿的路?
    琢磨了片刻,仙草把桌上的一个茶壶捧着放在门口,这才退回床上,和衣而卧。
    外头的风声越紧,吹在窗户上,就像是有人用手拼命地拍打着窗扇一样。
    朦胧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仙草终于在那风声之中入了梦。
    梦境中闪现出许多昔日的情形,自己带着小鹿,周旋于皇后跟先帝之间,其中还有那个给人欺负的走投无路的小少年。
    赵踞的容颜一点点在心底勾勒的鲜明,从小少年摇身一变,成了玉树临风的帝王。
    仙草的身体开始发热,好像置身于电闪雷鸣之中,自己在乾清宫的桌子底下,是他猝不及防地突然吻了过来。
    那是炽热的,令人窒息的感觉。
    但是很快地,那感觉越发真切。
    仙草隐隐察觉不对,她竭力挣扎,身子却软绵绵地,终于她奋力一动,睁开双眼。
    还没看清楚什么,喉头一窒,已经发出了剧烈的咳嗽。
    怪不得窒息的感觉这么鲜明,原来整个屋内雾蒙蒙的,像是起了烟雾,隐隐地又有一股热浪袭来。
    仙草定了定神,很快反应过来,忙大叫道:“走水了!快起来!”才喊出了一声,就又给呛的咳嗽连连。
    只是在她叫了这一声后,房门啪地给踹了开来,把仙草摆在门口的水壶猛然击飞,落地摔的粉碎。
    门口的人影一怔之下,飞身向着她扑了过来。
    仙草早翻身下床,又叫道:“有刺客!”
    隐隐地仿佛听见外头骚动起来,但那刺客却也冲到了身前,仙草倒退数步,把被子掀起扔了过去,却给那人举刀劈落,立刻成了两半。
    仙草见他这样凶悍,忙叫道:“好汉饶命,我只是个宫女,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您可要找对人下手。”
    那人哑声道:“找的就是你。”
    才要往前,却不妨仙草握着旁边的炭盆,用力一掀,那炭火跟灰扬起,扑了那人一头脸。
    仙草趁机起身,撒腿往外跑去,那刺客给阻了阻,抬手擦去脸上的灰:“好个贱婢!”他咬牙切齿,恶狠狠地扑向门口,挥刀向着仙草砍了过去。
    仙草跑的虽快,却哪里比得上这有武功的人,眼见仙草将毙于刀下,却有一道魁伟的身影从门边闪出,他一把揪着仙草揽入怀中,另一只手抬起,竟是赤手空拳地向着刺客的刀击去!
    铁拳对上刀刃,隐隐发出了金石交击的响动。
    刺客虎口剧痛,手竟握不住钢刀,那刀脱手飞出,与此同时门口的人抬起长腿用力一踢,便把刺客踹的往后倒飞出去,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第71章
    这及时现身救了仙草的自然正是禹泰起。
    仙草猝不及防地给他揽入怀中,脸正撞在他的胸口,只觉着将军大人胸前肌肉甚是健硕结实,撞的自己的脸隐隐做疼。
    仙草仓促中抬头,却见禹泰起微微敛着浓眉,一拳将刺客击退。
    他却并不往里去,只是搂着仙草转身。
    “禹将军……”仙草忙叫了声,忍着呛咳说道:“得问问他是什么人指使。”
    禹泰起却并不理会这句话,只揽着仙草的腰大步往外。
    仙草身不由己地跟着他踉跄而行,这才发现原来客栈之中早就烟雾缭绕,他们是在二楼,那火像是从一楼而起的,火光跟烟雾交织之中,又有宫女们的尖叫声响。
    仙草这才觉着惊心起来:“禹将军,其他人呢?”才说了这句,又给呛的巨咳起来。
    禹泰起也不回答,只是撕下一块儿袖子,把仙草的脸兜住:“别动。”
    仙草还反应不过来,禹泰起单手将她抱住,双足点地,身子跃起,竟是从二楼的栏杆前纵身往一楼跳去。
    仙草只觉着身子陡然腾空而起,正要尖叫,又给那浓烟熏得几乎昏死过去,忙尽量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电光火石间,禹泰起已经抱着她落了地。
    仙草感觉双脚踩在地上,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但是惊魂未定,又见周围的烟雾中人影憧憧,传来了刀剑交击的响动,一时竟认不清是敌是友,也不知敌人来了多少。
    禹泰起仍是不发一言,搂着仙草,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这会儿烟雾已经迷了路,且又是黑暗中,仙草几乎分不清门在哪里了,更不知禹泰起到底要如何。
    只得不由自主地随着他,懵头懵脑地行进,突然间脚下给什么绊了一跤,若非禹泰起搂着,几乎要跌倒。
    仙草忙忙地低头看了眼,却见竟像是一具尸体僵卧在地上,看打扮,应该是店小二之流。
    仙草的心怦怦狂跳,浓烟又熏的眼中流了泪。
    正在极难受的时候,身子又给禹泰起抱着跃起,紧接着,一阵风从前方吹来,送来新鲜的空气,这才好过了些。
    等仙草抬头看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给禹泰起带着出了客栈。
    直到此刻,禹泰起才松开手,仙草往后一跌坐在地上,不顾一切地低头喘咳了起来。
    ****
    这一场暗夜来袭,禹泰起这边儿只伤了四五个兵士,来犯者却死了三人,生擒一名。
    最倒霉的是那些宫女,给刺客杀了两个,自己踩空摔下楼梯跌死了一个,还有因为睡得太沉桃之不及的,经过今晚这场,十个人里头如今只剩下了五个人,还有三个受了伤。
    事发的时候正是寅时,等消停之后,东方已经隐隐泛白了。
    禹泰起的副官命兵丁清理了现场,又派一名生还的客栈之人前去报官,其他的人仍然重新整束,再度启程。
    在仙草那一马车内,冬芳在昨晚上身亡,夏叶跟小翡都受了伤,只有慧儿还算好好的,却也因为躲避刺客额头上撞出了一块儿青肿。
    经过这场,劫后余生,大家再也没有力气抱怨了,惊魂未定地上了马车,彼此相看,兀自瑟瑟发抖。
    曙色模糊中,仙草看着前方面目全非的客栈,以及地上的尸身,默然转身要上马车,肩膀却又给摁住了。
    原来正好禹泰起的副将送了披风给他,禹泰起把披风一抖,劈头盖脸地兜在了仙草的身上。
    仙草仰头看了他一会儿,望着这张依旧沉静非常毫无多余表情的脸,咽了口唾沫道:“多谢禹将军。只是我在马车里并不冷,将军自己……”
    禹泰起瞥她一眼:“你跟我一样?”说着便迈步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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