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脸哼了声。小宁令道:“你们的皇帝,真的有那么英明?我怎么听说他的年纪也不比我大多少?”
    徐慈道:“不错,可是有志不在年高,皇上虽然年少,却比许多人更高瞻远瞩,不然的话,又怎会重用禹将军,把你们从原先占了我们的土地上撵出去,且牢牢地挡在夏州之外呢?”
    阴鸷脸拧眉道:“好大的口气。”
    徐慈道:“难道我说的有错?我敢断言,下一次我朝跟西朝开战,西朝必败。”
    小宁令忍无可忍跳了起来:“你敢侮辱我们?”
    徐慈道:“小宁令不信?要不要跟我赌一把。”
    小宁令道:“你想怎么赌?”
    徐慈道:“就赌下一次两国开战,鹿死谁手。若是我们输了,我徐慈这条命给你。”
    小宁令一阵血涌,想也不想道:“好,一言为定,若是我们输了,我的命也给你。”
    “很好,”徐慈微微一笑,起身道:“那现在,请保重。”
    他一抬手:“把人抬出去吧。”
    小宁令一愣,才要张口,那阴鸷脸的男子道:“不愧是清流社的少主,真正巧舌如簧,不知不觉把人绕进去了。”
    徐慈淡笑着看两人一眼:“是巧舌如簧还是真如我所言,就等日后验证罢了。”
    ****
    禹泰起将赵踞的信送到内宅,仙草望着那封皮上的字,心头恍惚。
    原来那给她的信上,封皮上只简简单单地写了一个小篆的“鹿”。
    皇帝的书法很不错,这一只鹿也写得风流俊逸,又隐隐透着华贵不凡。
    天底下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这个“鹿”,到底代表了多少东西在里头。
    禹泰起道:“你且看看,皇上是什么意思?”
    他早就将自己禀明皇帝的事情告诉过仙草,皇帝给他的回信中却只字不提此事,只说正事而已,所以禹泰起有些担心皇帝会催促仙草或者有别的旨意。
    仙草看着那薄薄地信笺,拿在手上,却似重若千钧。
    她几乎就想让禹泰起帮自己看,可是想到赵踞那人……又猜不透他到底会写什么,若是些私密的话,又怎好给禹泰起过目。
    终于将信裁开,里头却是一张小笺。
    仙草将那折着的信纸打开,扑面而来的是皇帝熟悉的字迹: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潆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不必酒醒时候,断人肠。
    这一首《虞美人》,最后一句是“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他却擅自改了。
    仙草看着这一首词,心头一震,无限的酸楚涌了上来,忙把信纸合了,放在一边。
    禹泰起在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此刻便走过来,将信捡起看了一眼。
    见竟只是一首词,禹泰起有些意外:“这个是……”
    仙草的眼睛已经有些泛红,闻声道:“没什么,哥哥不用理会。”
    禹泰起道:“我还以为,皇上会催你回去呢,这又是怎么样?”
    他毕竟是个武将,又不好男女之情,对这些细腻的男女间之事还有些不太通。
    仙草不语。
    禹泰起笑道:“不过我倒是松了口气,你也可以在这里好好地安心调养。”
    这会儿奶娘又抱了小婴儿过来,面有忧色:“这两天小少爷不太喜欢吃奶,也不知怎么回事。”
    禹泰起道:“怎么不早说,大夫看过了没有?”
    仙草道:“昨儿就看过了,说只是身子稍微弱一些,因为太小,也不能吃什么汤药之类的。”
    禹泰起皱眉道:“等我再叫人找几个高明的大夫。”
    仙草将小婴儿接在怀中:“从我来这里,实在是让哥哥操心了。”
    禹泰起看着她浅浅带笑的模样,道:“可知这种操心,我宁肯多些。”他以前是孤零零的,总算得了妹子回来,又多了小外甥,自然喜不自禁。
    仙草一笑,低头打量小孩子,果然见他似乎有些无精打采,恹恹地。
    只是好像是因为知道被母亲抱着,小家伙才睁开眼睛,嘴巴缓缓开合,仿佛在说话似的。
    仙草看的十分有趣,不由也凑过去逗他,小家伙才咯咯地笑了起来,甚是可爱。
    奶娘在旁说道:“到底还是跟着自己的亲娘呢,我们逗了半天,小少爷都不肯笑一笑。”
    禹泰起在旁望着他们母子和乐之态,却问道:“妹妹,是不是该给这孩子起个名字?还是说,得回了京后让皇上起?”
    仙草一愣,继而道:“不必,哥哥却提醒了我,哥哥正好在,你给他起个名字就是了。”
    禹泰起笑道:“这如何使得。”
    仙草说道:“我跟他的命都是哥哥救的,哥哥给起名字,谁还敢说什么不成?”
    禹泰起犹豫了会儿,脸上有些淡色的红:“那我要好好地想想。就当是先给他起个乳名,将来并不耽误起大名。”
    仙草道:“哪里这么麻烦,哥哥一块儿给他起了最好。”又柔声地哄着怀中的小家伙道:“你说好不好啊,舅舅给你起名字了。”
    禹泰起听到最后一句,眼圈顿时又红了。
    正在此刻,徐慈走了进来。徐慈先说了已经摆平了小宁令之事,又问两人在说什么,听仙草说让禹泰起给小家伙起名,徐慈笑道:“我先前也正想提此事呢。如此甚好。”
    ***
    禹泰起给小皇子起的名字,单字一个“拓”,仙草十分喜欢。
    后两日,禹泰起不曾入内宅,只在外头忙于跟李原凛交接之事。
    萧太后此刻也早知道了皇子被擒,特意派了使者前来,协助李原凛跟禹泰起商谈议和之事。
    禹泰起提出划定边境界限,让西朝退军八十里,把之前没有收复的一个小县城也给划归了回来,并且在十年内不许犯境。
    本以为他们不会痛快答应,谁知居然很快便谈妥了。
    当下两国签订了国书,彼此交换,禹泰起这边儿才把小宁令跟其他众西朝人交还李原凛。
    小宁令回营之时,转头看向禹泰起身后。
    原来徐慈也陪同在侧,两人目光相对,小宁令道:“你的话,本王记着呢。”
    徐慈只淡淡地一点头。
    交接完毕,李原凛对禹泰起道:“禹将军的确是个识时务者。”
    禹泰起道:“不然呢,以李将军的意思,是要我杀了小宁令,然后两国开战吗?”
    李原凛向着他一笑:“小宁令是太后的心肝宝贝,我自然不敢让他有什么损伤。”
    禹泰起道:“可是以李将军的为人,当时居然卖了那么大破绽给我,倒是让我不得不多想。你究竟是想让小宁令活着,还是想他死。”
    李原凛的眼中闪出狡黠的光,道:“禹将军何必多想,毕竟如今已成定局。告辞了。”
    他抬手一挥,率领西朝大军浩浩荡荡地调头离去。
    身后,徐慈说道:“西朝原本做主的是李姓皇族,如今却给萧太后把持,萧家也因此在朝中地位殊绝,这李原凛是个将才,他当时只怕是想激禹将军将小宁令杀了,让太后痛不欲生,然后两国开战,或许可以从中得利。幸而禹将军并不是急功冒进之人。”
    禹泰起道:“你说的不错,这李原凛心思深沉,实在是个棘手的人物,也幸亏是徐少主之前安抚了小宁令,不然以他急躁的性子,恐怕事情也没这么顺利。”
    李原凛当然知道禹泰起没那么愚蠢,一定会猜到那些细作里有蹊跷,只是他没想到禹泰起这样眼量长远,居然没有为难小宁令,最后还真的促成了议和。
    两人相视一笑,正欲回城,却见有一匹马从城门中滚滚而出,上前道:“将军快回城,府内说……小少爷有些不好。”
    禹泰起方才面对两国千军万马也自面不改色,这会儿却差点腿软。徐慈也是心头凛然,单臂扶了禹泰起一把:“将军莫要着急,即刻回府一探究竟就是。”
    第180章
    拓儿这两日一直都有些精神不振,起初,大家只以为是寻常的小孩子症候而已。
    不料今日奶娘抱着喂奶的时候,拓儿连一口奶也不吃,十分反常。
    奶娘百般哄劝也无济于事,正想抱给仙草让她哄一哄,拓儿却耷拉着脑地啊,昏昏沉沉,像是睡了过去,又像是晕厥了似的。
    奶娘吓得不知所措,慌忙叫人传大夫。
    恰好夏叶也守在屋内,忙给拓儿把了脉,又探鼻息。
    她一语不发,脸色却很是凝重。
    仙草正是悬心,又看夏叶这般,更是心惊肉跳,忙询问如何。
    夏叶面有难色,半晌才对仙草道:“小皇子看着并不像是寻常的病症,才听他的脉,虽然微弱,但是……依稀跟昔日娘娘的症状差不多。”
    仙草之前曾叮嘱过夏叶小慧等人,让他们不要称呼拓儿为“小皇子”,也只叫自己的名字罢了,但是此刻夏叶关心情切所致,竟然忘了避忌。
    仙草也浑然没有在意,只盯着夏叶问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说拓儿也跟我似的中了毒不成?”
    迟疑着问出最后一句话,仙草心中指望着夏叶会立刻否定自己。
    但是让她失望的是,夏叶看着她,慢慢地点了点头:“多半是这样了。”
    “这怎么可能?!”仙草心中震惊冷绝到了极点,忍不住脱口而出,她甚至是强笑着说出这句的,好像是要表示这不可能是真的,但是在瞬间却已经无法呼吸。
    这一句声音有些大,原本在半是昏睡中的拓儿似乎听见了母亲的声音,突然一抖醒了过来。
    他睁大乌亮的眸子惊惶地四看,看了片刻,哇地便哭了起来。
    仙草心颤,忙俯身将他抱入怀中:“拓儿别怕,娘在这里,别怕。”她抱着小孩子,听着拓儿的哭声,仿佛从哭泣中听出了小家伙的委屈跟痛苦。
    这一刻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中毒时候多经历的种种苦楚,一想到这些苦楚会落在这样弱小的孩子身上,简直恨不得自己当时死了就罢了。
    仙草本还强忍,这会儿再也无法按捺,悲从中来:“好孩子,别哭了……是娘对不起你。”一时之间也随着大哭起来。
    禹泰起跟徐慈两人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传出的哭声,这一时候,连先前还算镇定的徐慈也忍不住雪白了脸。
    两个人心寒彻骨地进到内室,谭伶,小慧,彩儿跟夏叶等都围在床前,小慧跟彩儿都在流泪,夏叶跟谭伶却还在强打精神地劝慰。
    见他们两个人脸色惨白地站在身后,谭伶忙转身过来,把夏叶所诊的结果告诉了禹泰起跟徐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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