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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体型与装饰而言,眼前人让你莫名的想起了那条小金鱼,然而她给你的感觉却与小金鱼全然不同。
    她更安静……而且,和你所见过的人类都不一样,身上有种和七人岬相似的感觉。
    七人岬的几人是人类残魂与海族融合的产物。他们自妖鬼的力量中获得新生,最终从人类脆弱的躯壳中脱离,化成海国的屏障与保护者。
    你总觉得眼前这人并非是完整的人类。尽管她看起来像是处在与你们为敌的阵营,不过你并不在意这些,你挺喜欢她的……把她杀掉的话,或许可以试试让她变成你们的同伴?
    反正那群家伙一直嚷嚷着要找个同伴。
    “……鲛姬,怎么了?”似乎察觉到你眼中危险的情绪,黑发红裙的小姑娘轻声问。
    她正端端正正的跪坐在礁石上,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腿上,你光看着就觉得这姿势别扭极了。
    你直起腰、凑过去扯她头顶的发饰:“在想要不要杀掉你。”
    神乐:“……为什么呢?”
    她微微揪紧了裙子,好像有些不安,又刹那间压下了。
    神乐:“鲛姬并不讨厌我,不是吗?…为什么会想要杀掉我呢?”
    她看起来挺镇定的。
    你发现这个发饰固定的还挺结实的,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特别的法子,居然拿不下来……
    你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学着少主的对你的样子低下头靠在她额头上。人类女孩水红色的眼睛有点像海水中晕开的血,却比那更瑰丽,也更平和。
    “正因为很喜欢呀。”你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喜欢的东西,就要吃掉呀——而且,神乐是人类,我们那里有办法让人类死后作为妖怪活下来哦!”
    “这样的话,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你兴高采烈的说。
    神乐:“……”
    神乐:“……我不知道,那样的自己,是否还是自己。”就像八岐大蛇那件事之后,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是曾经的自己一样,“灵魂这种存在…最好不要随随便便改造比较好哦,鲛姬。”
    她真的很镇定。
    你再次意识到,她和与你朝夕相处的妖怪们都不一样。
    难不成人类都是这样的?你有一瞬间想到某个纯白色的冷肃人影,又满不在乎的将他抛在脑后。…不,不可能啦,被你吃掉的那些人类可和她不一样。
    “你果然很有意思。”你干脆像以前对小螃蟹那样把她按在礁石上,紧紧的抱住她,在她身上蹭了蹭,把整洁的红裙蹭的乱糟糟的才罢休,餍足的说,“既然这样,那,快要死掉的时候,就来找我吧。”
    “我住在铃鹿山——”你撑起身子、另一只手仍环抱着她,长发滑落、投射帘幕般银影,落在她脸侧与黑发交融。
    你注意到她的脸色忽然怔了一下,像终于证实了某个不详的猜测,看起来竟有些忧郁。
    你抽手去摸她的眼睛,低下头靠近她,漫不经心的说下去。
    “——虽然现在暂时出了点问题,但我相信过一阵子……”人类女孩安静的望着你,你于是在那平和的注视中,被同化似的、呓语般轻声细语的说,“……那里会好的。”
    你对她笑起来,看见水红与亮银重叠成轻浅通明的色泽。
    无论海鸣先生的论断有多么荒唐,你都选择相信他。
    只要杀的人和妖怪够多,铃鹿山就会好的。
    因为你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铃鹿山毁灭的未来。
    *
    夜半时分忽然惊醒,他猛地起身,呼吸急促错乱,胸膛起伏间身体一阵发冷,指尖发白的紧紧攥住被子。
    他缓了好一阵子,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冷是冷汗遇上夜风的产物……而被子已经快被他攥破了。
    今天晚上的月亮好像格外圆,也格外亮。
    是因为这轮圆月,还是因为那天匆匆掠过、未来得及下手的银色海妖?……他又一次梦见了年少时、亲眼目睹友人被妖鬼吃掉的噩梦。
    他记得少女海妖仰头病态愉悦的笑声、记得血珠滴在她脸上又被舌尖散漫舔掉的侵略性,记得她用沾满友人鲜血的双手捧着他的脸、又用吞食过友人的舌尖舔过他的眼睛,也记得那口森白的牙齿如何沾染污血,怎样参差尖锐。
    这些年这场景无数次在脑中复现,他甚至已经能细数出那海妖身上的每处细节,因此即便是几天前、隔着密林在数米之外看见一角裙边,他也能轻易的认出对方。
    恨意近乎平静的在胸中翻涌。
    多年过去,他的恨早已没有当初那样炙热肆意,而是沉淀成了一种执念般魔怔的念头。
    他松开手——被子还没破,倒省了修补的工夫——偏头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儿,蓦地想到噩梦中海妖紧盯自己的银瞳。
    同样妖冶的明亮。
    ……他的心情更糟糕了。
    既然能出现一次,就一定会出现第二次。思及几天前出现的银影,他的手不自觉再度紧攥。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海妖的踪迹,然而那妖怪却仿佛他臆想中的存在般,没有留下丝毫蛛丝马迹——结识晴明后,他回忆起当年将她卷走的狂风,专程去找了七角山那位曾经的风神,只得到了模棱两可的「她不在平安京……你在平安京,是找不到她的。」这样的回答。
    不过只要真的存在便好。
    他站起身穿好衣服,把长弓从架上拿下来,又放上箭支、背好箭筒,也不看镜子,就随随便便的把一头长发高束起来,下地出门了。
    只要真的存在,他总有一天会找到她。
    然后,将她亲手杀死。
    他本打算出去散散步,至少把这身冷汗消掉,离开的路上途径神乐的房间,却意外的发现自家妹妹不在房间里。
    他当然没有进去,那样神乐绝对会生气然后好长时间不理他的……凭借过人的五感,对他来说判断一个房间有没有人还是很容易的。
    他倒是没觉得半夜不在房间有什么问题,毕竟他自己也曾经大半夜的和那只蠢狗一起,在院子里盯了一晚上达摩怎么睡觉……
    只是这个时节,海妖四处作乱,早上神乐还听见了来自海上的奇怪声音。哪怕她说那声音是无害的,也没办法让他安心。
    ……况且该说是直觉吗,这次来自铃鹿山、好像凭空出现的大批海妖,让他联想到了幼时遇见的那个妖怪。
    联系到几天前那场偶遇,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妖怪来自海国。
    幼时的遭遇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他一向渴望与强者交战,也热衷于战斗中命悬一线抑或是成败未明的紧张感,然而倘若曾发生在他身上的任意一场战斗出现在所珍视的对象身上,他都会紧张得手脚僵直、无法忍受他们受到哪怕一丁点儿的伤害。
    这也导致神乐相当不理解他的过度保护,并且时常表露出一种微妙的厌烦。
    ……哈、哈哈……妹妹长大了不理解哥哥了也正常……
    他忍痛想,从妹妹门前离开,打算借着散步的机会顺便把妹妹揪回来……这是正当合理的保护!才不是他神经过敏!
    回忆起神乐早上的异常,他没怎么细想就猜到她肯定在海湾的位置,现在可能在干站着吹风吧?晚上的海风可不能多吹,回头得给她泡几杯热茶喝。
    他迎着湿润清新的海风一路走过去,脑袋里不停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却毫无自觉。
    ——直到走到海湾前。
    海的味道之外,又萦绕着种更特别、更腻人的气味。
    他停了步子。
    远远地望见海边一抹亮银。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每一份细节都印刻在脑中。
    那只妖怪的颜色。
    杀意刹那间涌出填满心脏,又伴随平稳的跳动近乎冰冷的注入血脉流淌。
    银色的海妖似乎长大了,外表与那时颇多差异。这很正常,这么多年过去,他自己也成长了不少,倒是前些天她仍维持着幼年体的背影更令人惊讶些。
    这很好,毕竟要他和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妖怪打起来,瞧着也挺没面子的。
    他看见亮银覆盖下一抹恬静安然的红。
    罪无可赦的海妖单手撑着身子、压在少女身上,垂落银发遮住神色,也遮住了身下人的眉眼。
    她裸露的腿弯上有一线细细的鳞片,像流淌的血液蜿蜒的痕迹。
    海妖身下的女孩身着红裙,黑发柔顺。
    ……神乐,有时候也会莽莽撞撞的做出令哥哥担心的事情呢。
    他平静的想。拉开弓弦。
    杀意仍平稳收敛的流淌。
    优秀的猎手们都懂得如何瞒过猎物。他们的杀气只会在箭支离弦注入灵力的刹那融进武器,化成箭尖无形的锐气。
    ……而他倒也称得上优秀。
    所以他也并不担心自己会伤到神乐。
    目光凝在海妖被银发附着的脖颈,脑中构想致命点的位置,他微微调整手中箭尾的角度,尽量确保击中后不会让神乐溅上一身血。
    他听见弓弦绷紧、不堪重负的低弱嗡鸣声。
    ——长箭离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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