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的时候,三夫人王氏回娘家探亲,十几个护卫高头大马拥簇着四辆马车,伴着丫头仆妇的嘈杂,热热闹闹的驶出了江陵府,同时有一辆马车一个护卫从后门出来,安静的从另一个城门驶出了江陵府。
    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更要早点出门。
    帽儿山山岭起伏,山间田地并不多,靠山吃山遇到的多是打柴打猎捡牛粪的路人。
    “从未听过猎先生。”老者摇头,“我们这里也没有大夫,病了就去山上刨草药吃,好了就好了,不好就等死。”
    元吉道谢。
    老者看着一旁停着的马车,马车门窗都垂着帘子严密,如今秋日正是凉爽的时候,是病重的不能见风了吗?
    病急乱投医啊,在哪里听到一句不靠谱的话就找来了。
    “我们这里多是打猎的啊。”老者补充一句,“真没有什么大夫,受了伤也都是自己治一治,这要是算大夫的话,人人都是大夫。”
    元吉再次道谢。
    “走吧。”李明楼在车内听到了。
    方二催马向前,元吉跟在车边。
    是个女子啊,老者避让在路边听到声音,神情惊讶又同情。
    “是不是名字不对?”元吉猜测道,“猎先生是敬称,在乡下村人们另有称呼。”
    这个问题李明楼也想过,毕竟那时候猎先生已经成名,项家极其尊敬,先生这个称呼不是谁都能有的。
    “或许他现在根本不在这里。”她说道。
    关于猎先生的事她知道的太少,只听了个模糊。
    “小姐,那边有山葡萄。”元吉忽道。
    山葡萄?李明楼微怔,是什么寓意?马蹄响动元吉离开又折回,车帘微动手托着一串紫红的果子递进来。
    “小姐尝尝。”元吉道,“我用水冲洗了。”
    “酸不酸。”方二质疑,“都没有人摘。”
    “不能说甜,但酸的也有滋味。”元吉道。
    听着二人帘外对话,李明楼明白了,元吉没有什么寓意,就是想让她顺便散散心。
    人生有百味。
    李明楼伸手接过山葡萄吃了一颗:“是有点酸。”
    “路上有叫卖的那些才好吃。”方二催马轻快向前。
    帽儿山风景算不上优美,但也偶尔有人成群结队来游玩打猎,临近山脚下来往的人更多了。
    元吉依旧去打听猎先生,询问老者也询问年轻人。
    “没有听过。”
    “我们这里没有先生。”
    “哪个大夫能被称为先生?府城里也没有吧。”
    年长的和年轻的都摇头不知,七嘴八舌的议论,路边变的热闹,忽有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伴着斥骂。
    “就是那小子!”
    “别让他跑了!”
    啪啪几声鞭子响,孩童的惨叫随之而起。
    众人惊愕看去,见路上有六个年轻人骑马而来,其中两人扬鞭挥动,在他们的马蹄前有个瘦弱的少年滚地,衣衫随着鞭子飞起散落,惨叫声连连。
    出什么事了?青天白日行凶?
    纵然这六人衣衫华丽非富即贵,年老者不忍心年轻人不能忍纷纷上前。
    打人的当然不畏惧。
    “这小兔崽子骗钱。”其中一人愤怒喝道,手中的鞭子指着地上趴着抽搐的少年。
    另一人从马背上将三只野鸡砸在少年身上:“竟然将烂肉充好猎物。”
    “老子们是好骗的吗?”余者齐声怒喝。
    老子们不是好骗的,是骗不得的,围观者不由都退后一步,更何况靠山吃山,这边多是打猎为生,猎物多数都是去城镇卖了,卖烂肉是不对,而且还累坏了其他猎户的声名。
    “把钱还给人家吧。”
    “小小年纪怎么骗人。”
    有斥责的有劝说的。
    少年的哭声拔高:“我已经还了。”
    已经还了啊,围观众人不由看向那六人。
    “要不是我们追来你会还?”手握鞭子的男人冷笑,“你这种贱民我见的多了。”
    少年从地上抬起头:“不是烂肉,我没有骗人。”
    他的面容跟身形一样黑瘦,没有特别之处,但围观者中有人认出他:“小碗。”
    喊声未落啪的一声,鞭子抽过少年的脸,顿时皮开肉绽面目全非谁也认不出来了,少年惨叫在地上弹起滚落。
    四周惊叫声随之而起,更有胆小的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死不悔改!”鞭子的主人冷冷看着在地上蜷缩惨叫的少年。
    “这等贼送他去官府。”身边的其他人亦是冷冷道。
    送到官府可就死定了,围观者中认识少年的老者颤颤跪下哀求:“年纪小不懂事,家里只有个半疯子爹,大爷们出气打一顿,他知道教训再不敢。”
    都是山里的乡亲,又有人带头,虽然畏惧对方权贵,不少人也跟着相求。
    马上六人对视一眼,握着鞭子的男人眼神闪了闪:“也罢。”将鞭子收了起来。
    几人勒马,马儿打着喷嚏踏踏,荡起一片尘土。
    “下次别让我再遇到。”鞭子男人道,一夹马腹,马儿嘶鸣抬起蹄子。
    围观者们欢喜忙道谢,老者向倒地蜷缩的少年走去准备搀扶,身后有大力袭来将他撞向一旁,什么人?
    人影越过他没有停留,扑向那少年,但没有俯身搀扶,而是站在原地举起了手。
    马儿嘶鸣人声尖叫,噗通巨响地面颤抖尘土飞扬。
    “什么人!”
    惊惧愤怒的喊声四起。
    呆滞的围观者看着一匹马摔倒在地上,马上的人正狼狈又惊恐的站起来,手里还握着马鞭子。
    “打也打了,何必要人命。”方二道。
    要人命?围观者中也有人反应过来,想到先前看到的一幕,那握着鞭子的男人看似转身催马离开,当马蹄抬起后却落向地上蜷缩的少年,太突然了,他看呆了。
    这马蹄要是落下去,那少年不死也残了。
    还好,还好,有人及时出手,这人是.....
    “你可知道我是......”男人愤怒的喊道,因为突然被掀落马背,华丽的衣衫沾染尘土凌乱,身上也因为撞击剧痛。
    他要给这个人一个教训,他要自报家门,要让这个人知道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方二先报了家门:“我是江陵李氏。”
    家门就是用来报的,隐瞒身份是浪费时间的事,尤其是在解决麻烦的时候。
    江陵府姓李的不计其数,但能这样简单自称李氏笃定所有人都认识的只有一家。
    报家门就是比家门,握鞭男人对比一下,比不过,将迈出的脚步重重落地一转:“我们走。”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破门里的半疯子
    六骑绝尘而去再无危险,退避的围观者们涌上前关切这孩子怎么样。
    大概是马蹄落下的一刻又被人掀开,生死之间一口气起伏,少年晕死了过去。
    他的身上头脸都被鞭子抽伤血肉模糊。
    “皮肉伤厉害些,性命无忧。”方二说道。
    打仗伤死见多了看一眼便知道。
    听到他说话四周的人们想起先前那一声自报家门,江陵府李氏,祖上风光遥远忽略不计,这一代李奉安大都督的威名赫赫,虽然已经过世了,但李氏在江陵府还是第一大家。
    方二穿着不如先前那六人华丽,可知是个仆从,众人的视线看向一旁不远处的马车,车旁静立同样朴素的男人。
    车旁的男人向车门靠近几分,似乎车里的人说了什么。
    “将伤药给他些。”元吉听完李明楼的吩咐,对方二说道。
    身为剑南道的兵士随身携带最好的伤药,方二依言拿出来:“你们把这个和他一并送回去,用几天就好。”再看了眼那依旧昏死的少年,“虽然性命无大碍,筋骨还是有些不好,尽快送回去。”
    围观者们你看我我看你,似乎不知道谁来接这个药。
    “善人。”先前那位老者深深施礼,面色惭愧又哀求,“这小儿可怜,家里只有一个疯父,也不知道此时在不在家,找到了来来去去不知什么时候,不知能不能麻烦善人送他回去。”
    这是看他们有车,方二道声不行,这车可不是给别人随便用的。
    出手救人给药已经是莫大的善心,再强求是得寸进尺了,老者自己心里也是知道,面色更加羞惭,连连施礼道歉。
    元吉扬声:“把人抱过来吧。”
    这当然不是元吉的意愿,方二便没有任何疑问应声是,弯身将少年抱了起来向马车走去。
    围观者们这时才反应过来纷纷真诚感激的道谢,不管他们认识还是不认识这受伤的少年,危难时有人相助是每个人的期盼,低贱如他们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遇到危险。
    “善人,老儿给你们带路吧。”老者激动道,看到站在车边的男人对他点点头,他忙加快脚步要跟上,想了想又将地上滚落的三只野鸡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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