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官立刻道:“快请夫人们到县里歇息。”
    李明楼看向妇人,有些为难:“我们要赶路去京城,已经耽搁了些时日,只怕梁老都督担心。”
    “我们可以让驿兵给梁老都督送个信。”将官诚恳道,“武夫人在我们这里受了惊吓,请好好歇息,再让大夫看看,我们一定要亲自护送夫人才能心安。”
    “都是兵士,给你们添麻烦了。”李明楼道,没有再推辞,“既然如此就打扰贵县了。”
    将官大喜忙让官兵们来护送李明楼一行人回城,也谢过了元吉等人继续帮忙:“你们的任务是护送武夫人,这里的山贼就交给我们来处置。”
    将官还让张小千把这些获救的女子们一并带回县城:“她们是山贼作恶的证人,将山贼的恶行说了,县令大人安排她们回到亲人身边。”
    身为县衙差役张小千很熟悉这个过程,挺胸昂首应是。
    将官也没有忘记义勇的村民们:“你们剿匪有功,县令大人必然要见。”
    不求奖赏,能见县令大人已经是很荣光的事,村民们激动的跟随张小千。
    李明楼看着将官井井有条的把这些需要灭口的人们都圈在一起,已经死了的尸首没有人惦记。
    有一个李明楼不能忘。
    “我们有一个婢女。”李明楼对将官道,指着从山上抬下的被害女子们的尸首,“忠勇救主舍身,我们要带走安葬她。”
    将官当然不会为难一个死人,元吉带着人将雀儿的尸首收好,一众人便在官兵的护送下离开这里向县城而去,将官站在山脚下目送,直到看不到人影,他的脸色沉下来。
    “大人,山上没有活口。”一个副将上前低声道。
    虽然是自己人的结论,将官还是要保证万无一失:“人数对的上吗?”
    副将神情为难:“火势太大骸骨已经点不清楚。”
    火势大烧的人都点不清,那些兵器也都被掩盖在火堆之下,这才是最重要的事,亲自查看过后将官的心安稳了很多,也很佩服:“他们能自焚掩盖秘密,不愧是安小都督精心挑选的人。”
    能做出这种安排,就算有活口也是逃出去报信了,只要不落在那些人手里就行。
    副将低声道:“他们真是振武军?”
    将官看向一旁堆积的山贼尸体,上面致命的伤口狠辣利索,这不是一般护卫或者镖师能做到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振武军还好说,京城的梁振不可掉以轻心。”
    梁振也算是名满大周,副将神情几分不屑又好笑:“那个老东西一辈子就是个笑话。”
    将官没有副将这么浅薄,冷笑:“他只是在李奉安面前是个笑话,他节度使身份可不是笑话。”
    副将惭愧应声是。
    “尤其是现在李奉安死了,梁振有了证明自己不是笑话的机会了。”将官沉静道,“这老东西现在就是一只猫,我们可不能让他闻到腥味。”
    副将心服口服:“大人思虑周全。”
    “武鸦儿被梁振一手提拔上来,宠的跟私生子一般,武鸦儿也是仗着梁振在振武军作威作福飞扬跋扈,上司们都很头疼无奈。”将官思索着,“梁振要喝他的喜酒见他的娘和媳妇不奇怪。”
    副将奇怪的是另一件事:“武鸦儿不是孤儿吗?没听过有娘和媳妇啊?”
    将官看着山石,似乎又看到先前坐着的女子和妇人,神情透彻:“一个瞎眼疯子,一个不人不鬼,你要是有这样的娘和媳妇,你也会对世人说自己是个孤儿。”
    他不想再想这些事。
    “他们不是要往京城送信吗,我们派人跟去一探就知道了。”
    暮色降临的时候李明楼一行人走到县城,窦县县令王知已经提前得到消息在县城门口相迎。
    县令出行差役们驱散了街上的民众,李明楼这一行人没有引起围观,清清静静顺利的进了县衙。
    村民们和获救的女子们由张小千协助差役们安置,王知则亲自安排李明楼。
    王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跟小姑娘没有什么话说,跟疯妇也讲不了话,所以应酬的事便交给了元吉。
    王知并不自持县官身份,更没有瞧不起一个武夫,借着表达对梁振的敬意热情的招待了元吉,摆了酒菜表达歉意以及压惊,喝到二人都醉醺醺才散场。
    醉醺醺的王知回到自己的内宅,等候他的不是娇妻美妾,而是一个干瘦留着两撇胡子的文士。
    “真是自作聪明!”文士满脸怒意,“安小都督安排他们来是装作山贼,不是让他们真当山贼。”
    身上满是酒气的王知眼中没有丝毫的醉意:“他们这样做原本是好的,装作什么就要像什么,山贼当然要抢劫掠夺危害乡邻,只不过运气不好,谁能想到随便劫个女人就是武鸦儿的娘和媳妇。”
    文士细小的双眼带着怀疑:“我亲自问过那些被救的女子们了,那妇人跟她们关在一起没有说自己是武鸦儿的娘,只是说自己的媳妇会去叫官府,让大家放心。”
    “我们官府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叫动的吗?能这么笃定自然是心有成竹。”王知心有成竹道,“更何况那是个疯傻子,说的话颠三倒四,听个大概就行了。”
    “杜威说那个家将告诉他,她们是在半路上被劫持,措手不及,只护着那女子逃了,妇人和婢女被抓,他们来到张家庄休整,然后才连同村民上山剿匪救人。”文士伸手捏着小胡子眯着眼,“张小千和村民们也佐证了,这一行人是半夜入村的,那个家将的话可有问出什么?”
    “那个家将对梁振很了解,说的好些事我都没听过。”王知揉了揉脸上的酒气。
    他不知道的事,自然也不知道真假。
    “杜威说他们要给梁振送信,跟去一探就知道真假了。”王知没兴趣再讨论这个,打个哈欠懒懒,“没有探清楚之前,将他们留在县衙,如果的确是武鸦儿的亲眷,就放她们走。”
    “如果不是,她们就不用走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真的没有发现我们这里的秘密。”
    “如果他们知道了什么,别说他们是武鸦儿的亲眷,就算是梁振的亲眷,也别想活着离开窦县。”
    第七十章 我要窦县
    李明楼一行人被安排在后衙的院落,四周是高高厚厚的围墙如同囚笼,围墙外有官兵驻守,保证囚笼里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元吉迈进囚笼,脸上的醉意也尽消,径直来到李明楼的房间。
    李明楼在看舆图,见他进来金桔退出去守着。
    元吉道:“小姐,我们要做什么?这些人不打算让我们离开。”
    李明楼轻叹一口气:“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元吉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被困还是好事?
    李明楼知道元吉的疑惑,她的意思是她本也不想走,但这个意思不能说出来,想也不能想。
    就像她必须借着寻医问药来到淮南,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在说,他们是要去太原府的。
    李明楼没有让元吉疑惑太久,她转过身看着元吉给出了答案。
    “我要窦县。”她说道。
    元吉疑惑未解,更添惊讶,不知道小姐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种。
    窦县不是一个人一个物件,而是一个城池。
    城池往远了说是属于皇帝,近了就是属于知县。
    小姐要窦县,怎么要?当知县吗?
    虽然小公子要到了节度使,看似很荒唐的事也成真,但小姐是个女子,难道能要来七品知县的官身?
    小姐的念头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当知县当然是不可能,就算能她也不会当,李明楼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要掌控窦县,你现在也应该看得出,山上那些假山贼是跟窦县官府是勾结的。”
    元吉点头,虽然他人地界的事他不在意,但官兵为贼祸乱地方,地方官府竟然明知不问,还想将他们灭口,这其中必然有大阴谋。
    “这件事的确是大阴谋。”已经亲眼看到兵乱的前兆伏迹,有些事李明楼不打算再隐瞒元吉,“安康山要谋反。”
    元吉震惊,安康山飞扬跋扈权势熏天人人皆知,但谋反这种事还是很骇人。
    大夏国富民安兵强马壮,边境诸国也都被心服口服俯首称臣,安康山怎么敢?
    这个李明楼就不能再回答,那一世安康山谋反时,很多人也都是这样想,还认为安康山父子是疯了自取灭亡,结果事实上他们父子所向披靡,如果不是遇到了同样疯狂的武鸦儿就会成功了。
    饶是如此,大夏陷入了十年混战,元气大伤。
    现在的大夏已经不是大家心中的那个大夏了,皇帝荒废朝堂十几年,罗氏贵妃一族穷奢极欲卖官卖爵,宰相崔征宦官全海各自为政贪权夺利,官员们随波逐流,看似巍峨金碧辉煌的宫殿内里已经腐朽不堪,外边一把刀砍来就塌了。
    “你知道皇帝派了使者去范阳吧?”李明楼道,“就是因为有人举告安康山有谋反之心,所以皇帝让宰相崔征去查问。”
    小姐怎么知道的?大人告诉她的?如果是大人说的那自然是不需要疑虑的。
    不对,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大人已经过世了。
    元吉脑子里各种念头闪过,但没有发问更不质疑,听李明楼继续说话。
    “这次查问不会有任何结果,安康山已经收买了使者,而这期间,安康山还在扩兵吞势力,北边那些不听从他的节度使都被他软禁,兵马已经全部被他霸占。”
    “窦县属于淮南,淮南附近的浙西…..”
    元吉明白了:“安德忠。”
    所以安康山在北边扩兵抢地,他的儿子安德忠在东南。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李明楼说了。
    元吉道:“这些兵马是安德忠安排的,他要在淮南作乱,然后趁机出兵占据淮南。”
    李明楼点点头:“所以在山上我不能表明身份,明玉才接到旌节,如果被安康山盯上就糟了。”
    元吉明白,安康山为人狠辣心机多端,又深受皇帝和贵妃宠爱,如今李奉安不在了,虽然安康山不能轻易的杀了李明玉,但夺走旌节轻而易举。
    “幸好有梁振。”李明楼道。
    让他出来吸引安康山一众人再好不过。
    大都督在时,梁振被大都督欺压,大都督不在了,大小姐也能随手欺压梁振,元吉忍不住笑了,又想到那个疯盲眼妇人。
    在山上的时候他也发现了青烟报警,带着人赶过来,山下的场面已经很凶险了,就在他要报出身份的时候,李明楼先一步开口说出了让他没想到的身份。
    “她真是武鸦儿的母亲?”元吉问。
    李明楼摇头:“不能确定,毕竟那个妇人的神智不清。”
    妇人的身份其实大部分来自她的直觉猜测。
    而且是与不是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解除了险境。
    “他们不是要求证吗?”李明楼对元吉眨眨眼,“查证的时间够我们做事。”
    这是这么久以来元吉第一次看到李明楼俏皮的动作,裹在黑布下只露出口鼻眼让人害怕的面容变得几分生动,元吉却莫名的鼻头一酸,脸上忙浮现笑:“是的,京城里梁振的家门有谁比我们更熟?”
    李明楼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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