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放下心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琼鸣楼,这里是他母妃住过的地方,早年间她曾颇受宠爱,这里的地面都是用了玉石铺就,剔透而华丽。
    赵珩带着她在殿外脱去了鞋袜,两人踏上了玉石地面,空旷的大殿里说话声都带着回音。
    “我每次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走一走,其实你就是不跟着,善福也知道来这里寻我。”
    未央看他现在这样,哪里还像平日里那个清冷的六皇子,倒像是个淘气的小孩儿一样,她笑了起来,问道:“那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她的眸子里只有纯然的关切,和宫里那些或是谄媚,或是有所求的眼神完全不同,赵珩虽然是个敦厚人,可他对人的感觉还是敏锐的,他只是不在乎罢了。
    “好了。我们回去吧,免得善福回头不好说我,便去责备你。”
    宫廷里的事故层出不穷,而赵珩这里的时光却慢了一拍,他周身有一道特别的气息,把这几座小小的宫殿包裹起来,令这里的日子漫长而又宁静。
    他和未央之间,因为这一晚,也慢慢不同起来。
    他看书时从不让别人在旁伺立,可是却唤了未央进去帮他墨墨。他说要教未央识字,却没想到她磕磕巴巴的,一本书能读下来,也看的懂意思。
    而且归因于课外闲书看的多且杂,未央不时就有惊人而又新奇的言论冒出。有的深刻的话她只是从课本上学过或是偶然听过,可是赵珩这样聪明的人,略微思索就能有更深刻的收获。
    这样的亲密落在他人眼中,只觉得未央要一步登天了,就算是不甚受宠的皇子,他身边侍妾的位置也是不少宫女打破头争抢的。
    他们两个倒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周遭的喧哗和巨变仿佛和他们无关,三皇子上位被封为太子,他的胞弟四皇子成了宫里的红人,因为他还没有出宫建府,端庆宫里的内侍和宫女们对四皇子恭敬有加,而五皇子和六皇子这边就显得格外冷清起来。
    五皇子性格阴郁又暴戾,赵珩早就提醒过未央,见了他必得躲着些,可没想到这天她去领冬衣,还是在路上撞见了他。
    五皇子刚从外边回来,不知道是哪里惹了一肚子火气,走到端庆宫前面,瞧见了未央等人,便厉声喝道:“狗奴才!见了本殿下也不知请安见礼的?”
    他走在众人后边,又恰好是个拐角,瞧不见他绝非故意为之,可他是皇子,这一声暴喝众人哪敢辩解,于是齐刷刷跪伏在地连声请罪起来。
    只未央一个人,她才来半年,骨子里那些平等的想法还没被磨灭,加上在赵珩身边做事,更是被纵的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她愣了愣,慢了半拍才跟着众人跪下,只是这已经落在了五皇子眼里,见她脊背又是板着,手里的衣物也没有放下,好像是敷衍一样,他更是恼怒,左右看了看,抢过一名内侍手里的拂尘,劈头盖脸的就朝她砸去。
    他本就是借机撒气,下手更是没轻重,未央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上就挨了几下,一股暖流顺着额角流下,她伸手一抹,只见一片血红。
    正巧四皇子路过,见状赶忙来劝,拉着五皇子道:“五弟,这是怎么了,何必跟下人们过不去,有什么让她们自去领板子就是了。”他连拖带拽的把人拉过来,五皇子虽然暴躁,见了他倒还知道收敛,于是恨恨的丢下拂尘,指着未央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你就跪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起来!给我看住了!”
    这天赵珩回来的也晚,他出去看府邸了,善福等人堵在宫门口许久,一见他赶紧上前把事情禀了。
    赵珩心一凉,不管不顾的抛下众人就往端庆宫跑,月光黯淡,只见那瘦小的身影在高大的宫墙映衬下,更是马上就要消失一般,他刚才还琢磨着这丫头说喜欢住在水边,到时候建了府他可以给她分个水阁去住,只是问了匠人又说水阁潮气大,女子住着恐怕不好,他想着和她商议一下,是不是夏天住住水阁,冬天要住到暖和些的地方去……
    烧个暖暖的地龙,两个人可以窝在一起看书谈天……
    他还想着得问问她的心意,也应该开口了。
    未央见了他,先是扯出个极为难看的笑来:“我不是故意招惹五皇子殿下的,我……”话没说完,人已经歪软着晕了过去。
    赵珩一步上前,将她揽入怀里,她的额头和身子都是冰冷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股要杀人的怒意,无法抑制,哪怕把这宫墙和天地都捣烂了,也在所不惜。
    未央醒过来之后,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他的变化。以前他的清冷是为了掩盖自己,而现在那冷意里,带着扎人的寒刃,凉意逼人。
    赵珩的内心有一角就此崩塌,虽然未央极力的缝补,掩盖,但是仍旧没办法挡住他往一个坚硬而冷酷的皇子的路上走去。
    他记得未央说,要想让别人重视自己,最好的办法不是去表现自己,而是去寻求对方的帮助。
    于是他便更加勤勉的读书办事,拿着问题去请教皇上,即便被拒绝也毫不在意,反而更加勤奋。久而久之,皇帝对这个儿子开始另眼看待,他教了几次之后,见他贯彻自己的想法是那样彻底,更觉得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承继他想法的儿子。
    他本身是个暴戾而多疑的人,除了赵珩,几个儿子都继承了他的性格,他猜忌着立为太子的皇子,老大和老三都逃不过。
    等赵珩也要出宫建府的时候,他在朝臣的惊愕之中,指了丞相高程的嫡女为六皇子妃。
    高程是权相,其子手握兵权,而朝中半数大臣都是他的门生故旧。这样一道旨意,无疑是让赵珩有了和太子分庭抗礼的资本。
    接到旨意的那天,赵珩在内室里坐了一整天,连未央也不肯见。
    他一直没有明白说出自己的心意,而未央却是都明白的。她第一次喜欢了一个人,在一个异世,喜欢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
    天明的时候,他赤着脚披着头发,仿佛鬼魅附身一样走到了未央的屋子前,一动不动的站着。
    未央没有睡,听到动静便起身打开门。
    赵熙双眼殷红,直直的望着她:“你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去陵水坐画舫那天,阳光那么耀眼,可是两岸的屋宇窗内,看着却是黑黢黢的一片。你告诉我越是耀眼的阳光下,看向暗处就越是黯淡,因为光明和黑暗本就是相伴而生的。”
    “我记得。”
    “未央,我要你一直都在温暖的阳光下,高高兴兴的过这一生,所以我可以走到暗处去,哪怕阳光再也照不到我的身上。我送你出宫去,我会安排好一起,让你无忧无虑的好好生活下去。”
    赵珩说完转身想走,未央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从身后抱住了他。
    她把脸埋在了他的背上,然后轻轻的说道:“我告诉过你我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总说那里多么多么好,但是我自己却是又无知又浅薄,胆小而又贪心,我没法想象自己去做你的妾室,伤害你未来的妻子,你的王妃,可我也没法想象自己离开你,在这个世界有怎样的生活,你又有怎样的生活。所以我想了很久很久,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让我待在你的身边陪着你,如果你失败了,我愿意和你一起死,如果你成功了,我再放心离开。”
    赵珩的身体僵硬起来,他想要拒绝,可是却没法开口,这几乎是他人生里最后的暖意了,他终于还是把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又一年过去了,在众臣的反对声中皇帝坚持再次废黜了太子,新年祭祀的大典上,他望着跪伏在地的众人,最前头皇子们站立的地方空荡荡的,七个儿子如今只剩下老四和老六,还有个小的身体病弱,平常出门都难,其他的不是病死就是被他废为庶人,终生幽闭圈禁。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巡睃,最后终于停留在了赵珩和他身边的王妃身上。
    在年老的时候,武帝的心里终于觉的一个人心软并不是坏事,至少如果自己能心软,那么后悔的事情就能少几件。
    赵珩被立为太子之后,他身体很快垮下去,他一日比一日虚弱,终日沉浸在后悔之中,最后又在这股情绪里离世。
    未央依言离开了,她先是四处游历了一番,路见不平时还像侠客那样救下了一个姑娘,最后在一个宁静的小山村里停留下来,看尽了繁华和争斗,这里简直是十全十美,有吃有喝,山上有果树,还有好些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但就是快乐的无法掩饰的孩子们漫山遍野疯跑。
    她想,这样也挺好的,在这里住一辈子也算是实现了她和赵珩两个人的愿望,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不过没两年,就是这么个荒僻的小山村里,也传来了京城动荡的消息,据说废太子的余孽勾结了高相,而当今皇后本就爱慕前太子,更是在宫里对皇帝下手谋害 。
    她听闻这个消息,惊得手里鱼竿都掉了。
    走商的货郎看着她惊讶的样子满意的一笑,喘了口气才继续道:“不过皇上英明神武,没叫废后害了,她失败后自焚于宫中,听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把整个京城照的白昼一样。”
    未央看着货郎一步三晃的走远,缓缓在石头上坐下,兰岑道:“姑娘,要不回去看看吧?看了就放心了。”
    未央没有说话,望着潺潺流动的河水发起了呆。
    “你说这鱼竿到底哪里做的不对呢,怎么就是钓不起来鱼?你记不记得上次你说是地方选的不对,可是咱们刚一挪开,转眼人家就在这里钓上来了一条大白鲢,哎!”
    “钓不上来,是因为你心不静,心静了,鱼儿察觉不到有人,自然就上钩了。”
    未央惊讶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身边,还穿着一身布衣,悠闲自在的拿过自己的鱼竿,重新放饵,甩杆,一气呵成。
    她看着他,却说不出来话。
    赵珩一手擒着鱼竿,一手握住了她的手,他指尖和以前一样冰凉,但是更有力,也更宽厚。
    “未央,我们终于都坐在阳光下了。”赵珩开口,他的声音轻快起来,“不止是你我,我会让更多的人都站在阳光之下,让你告诉我的那些都一一实现。”
    未央惊讶的看向他:“你要做什么?”
    赵珩微笑着:“你来的地方,你告诉我那里很好,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希望更多的人都过上那样的日子,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会不会做的不够,做的不好,我需要你来帮我,你说你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也许这就是你的意义呢?未央,回来我身边,我们一起完成这件事!”
    ……
    在很多年后,赵珩将玉玺扣在了退位诏书上,这张诏书旁边是一份立后的诏书,上面写着谭宁这个名字。
    已经是贵妃的未央撇了撇嘴,笑道:“你不是说要完成好多事情吗?怎么这么早就退位,还有这份立后诏书,你呀,到底还是个古人。”
    赵珩笑了起来:“你不是告诉我,你们那里五十五岁退休,我算了算,这辈子完成的事情够多了,剩下的时间还是全都给你罢,提前十年不算多。再说巨大的改变不可一蹴而就,总得留下点让儿子去做吧,你难道想他无所事事?”
    “这都是借口,我看你就是想躲懒,熙儿刚出生你就说,好歹是个儿子,以后可不必再生了,一个就够使了。那会儿你就想好了吧?”
    “且不论这个,这个立后诏书,你再看看?”
    “有什么奇怪的吗?不过是死后哀荣。”
    “你看日期,这是我登基那年就立下的,在宗正府里也有一份,我从来都只有一个妻子,我知道你介意这件事情,如果没有高家的事情,恐怕在我死后,这份诏书才能被公布出来,又或者永远不见天日,不过都不重要了,我只想你知道,这就够了!”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的,最后一章,电脑崩了,直到现在才弄好。。。555这篇文最后一次没能按时发布,打滚求原谅啊啊啊啊!
    各位,再度感激你们的陪伴,作者泪奔,写完这些文字我收获良多,希望我下个故事继续为你们带了快乐......和无尽猫毛~~~哈哈!祝大家每天都看文快乐,爱你们!
    然后:新坑求收藏,稳定更新哈~
    问:“坑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答:“这还用问,当然是嫁给他!!!”
    女主版:
    谢黛宁的人生实属低配中的低配,惨淡中的惨淡,父亲不擅做官转行教书,母亲不擅宅斗盛年早逝,祖母叔叔一家子更是阴毒无比......
    不过好在真心待她的是开挂的战斗机群,她成了大耀朝的第一团宠......
    团宠认定读书的没好人,要从揭露她爹虚伪面目的报仇坑爹大战开始人生起步!
    只是为什么最后竟然嫁给了个第一学霸,权臣之首......?
    沈屹:“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嗯?再这样教孩子,封了你的口!”
    谢黛宁:“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唔!!!”
    沈家小学霸提笔记下:学而时习之,身体力行之!读书人封口得用嘴!!!
    男主版:
    遇见谢岱宁之前,沈屹是云岚书院的学霸,俊雅无双,清正自持,号称书院之光;
    谢岱宁出现之后,他多了个烦恼:掰弯自己?再掰弯谢岱宁?
    终于知道谢岱宁原来是谢黛宁,可少年时光易逝,人已经远去。只是无论她还是他,沈屹这一生只肯爱一人。
    基友推文:《烈火生莲》by画歌
    文案1:
    元樱是个不祥之人,逮谁克谁。
    传闻克死生母,克残亲爹。
    她及笄这天,父亲折了一根枯树枝送她。她把树枝栽种在娘亲坟头,树枝一眨眼拔高长大,还跳下一个翩翩公子。
    公子貌相令人垂涎,嘴角噙着桃花,说:相逢即是有缘,你可以许三个愿望。
    元樱眨眨眼,斩钉截铁:我娘复活。
    这个问题太难,公子摇摇头,换一个。
    元樱想了想:让我爹双腿康健。
    公子说:这有违生理,你爹双腿已废,没有恢复的可能。
    这不行那也不行,最后元樱没了兴趣,赶人道: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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