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有。
    *
    后来好像发生过别的事,记不清了。
    傻子嘛。
    她单记得自己稀里糊涂成为上海滩顶有名的小画眉,稀里糊涂被沈先生买下。
    之后便被娇养在漂亮时髦的洋房里,日日吃得精细睡得精细,肌肤剔透莹亮,每根头发丝都透着精细。
    那段日子过得非常好。
    除了功课什么都不用做;
    除了惹沈先生生气之外什么都能做;
    万事皆好,就是不能出去玩。
    去年年初学校还停课,掐住手指头算算。那位沈家表小姐千里迢迢投靠沈公馆时,沈音之已经足足八个月没能出门,几欲发霉。
    当时七爷难得不在家,她想趁机溜出去玩。府里人人劝她安分,几十双眼睛盯得死紧。唯有表小姐天天在走廊上踱步,小声说:
    女子不该依附男人;
    独立自主才是新式女子的追求。
    她劝她反抗,连着好几天没得到回应。
    表小姐大约按捺不住了,那天饭后拉住她,偷偷摸摸又正义凛然道:“表哥限制你的人身自由,这是错误行为!我知道你想反抗,我看的出来你有勇敢的反抗精神!你不要放弃,不要退缩,今晚半夜我就安排你秘密离开这座西洋笼子,帮你重新获得自由!怎么样?!”
    对方语速太快,沈音之脑子跟不上。单听清楚结尾那句话,扑扇着眼睫问:“真的?”
    “当然。”表小姐低回:“今晚十二点,你别睡死。”
    沈音之点了头,表小姐露出诡秘的笑容。
    全然不知这小傻子关上房间门,便拽出床底下的包袱。左右机警地瞧了瞧,手快脚快将抽屉里一套珍珠首饰塞进去。
    再找张纸,提笔落下三个字:我走了。
    好像缺点什么。
    沈音之想了想,大大方方补充说明:珍珠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现在是我的。我走了肯定要带上珍珠,你别找我,不会还你的。
    好了!
    纸张压在留声机下,高高兴兴睡大觉。午夜十二点再准时睁开眼睛,她在表小姐的接应下,提着洁白盛大的裙摆,踩着小皮鞋,就这么深更半夜正大光明溜出了宅子。
    “小声点,往城北走。”
    表小姐塞给她一张火车票:“再过半个小时就发车去南京,城北有黄包车送你去火车站。”
    沈音之正儿八经点点头,往北边。
    过会儿消失在转角里,过会儿又探出脑袋瞅瞅四下无人。她丢掉火车票,立即回头向南。
    她不准备去南京,更义无反顾地抛弃上海。因为她的好姐妹蔻丹终于决定离开百香门,买好了后天前往美利坚的两张船票。
    她们要去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蔻丹不想再做风尘女子,阿音仅仅想做个有钱自由的傻子。
    或者不做傻子。
    那天晚上她们很高兴,在酒店床上打滚。美好的未来彷佛近在眼前,万万想不到飞机轰轰掠过头顶,连天的炮火猝不及防地降临上海。
    1937年8月28日,日军轰炸上海火车站。
    1937年11月5日,上海沦陷。
    日军所到之地烧伤抢掠无恶不作,无数难民涌向租界。蔻丹死在10月,死前是笑着的,翻身跳下封锁的港口,她去追寻美利坚。
    而沈音之活到38年的2月。
    一直活到今天。
    滴答,滴答滴答。
    没有春天的上海骤然下起雨,冰冰凉凉的。
    她舔舔干裂的唇,嗅到被淋湿的空气味道,隐约还听到轮胎猛然摩擦地面的声音。
    有车辆在不远处刹住。
    至少十多个轮子的样子。
    “是七爷的车!”身旁妇女哭道:“谢天谢地菩萨保佑,七爷终于来咱们这儿发白粥馒头了。宝儿醒醒,咱娘俩命没绝!”
    小孩奄奄一息的哭声随之响起。沈音之昏昏沉沉掀开点眼皮,遥遥望着那人下了车。
    皮鞋干净不惹尘埃,漆黑的呢大衣周正挺括。上海滩大名鼎鼎的沈七爷不含丁点狼狈,彷佛战况如何、凡夫俗子你死我活周旋得多么惨烈,通通与他无关。
    他是永不跌落的神。
    只是面上没了那层淡淡的笑。
    薄纸般的眼皮半垂,眼神不知怎的变得又狠又冰冷。像足了失了鞘的利刃,又像曾经掐住她的脖颈、那残忍的姿态。
    更更像临走前轻柔地警告:
    阿音,再钻狗洞偷溜出去,我打断你的腿。
    还说了什么来着?
    猫吧。
    院子里有一窝她很宝贝的小猫崽,温雅的七爷笑着说,届时要活生生剥了它们的皮,骨肉剁碎丢下锅,做一桌鲜嫩的猫肉宴给她尝。
    哎。
    在蔻丹重病的那段日子,沈音之好几次冲动,想直接带好姐妹回沈公馆,找个医生洗个澡。
    想来想去又放弃。
    因为这世上有千万种苦肉计,红姨教过百八十回。她有把握蒙混过关,保全住自己的两条腿完好无损,但保全不住牵扯进来的其他。
    猫、蔻丹,以及沈公馆上下数十个佣人。不论她的腿好不好,他们的腿肯定好不了。
    ——这招叫杀鸡儆猴,她从别人口得知这个成语。还意识到沈七爷言出必行,奖罚分明。
    独独她是例外,那便要牺牲更多别人做例子。
    真真不讲道理,又太讲道理。
    非常惹人生气。
    沈音之皱皱眉毛,头突突地疼。身体忽冷忽热着,模糊看到他的视线横扫过大批难民,定在这里。然后抬脚往这边走来,一步,两步。
    糟了。
    沈七爷爱干净的事儿人尽皆知,偏偏她在战乱中挣扎半年有余,黑烟熏坏了嗓子和眼睛,岁月磨坏了容颜。沦落到如今这个模样,五天没洗澡,整个人又脏又臭,肯定要被他教训。
    斥责之余又要打手心,特别疼。
    沈音之下意识往破被子里缩,很快发现没关系了。一阵猛烈的疼痛袭上心脏,犹如锤头重重敲击,头皮发麻,躯壳之下鲜血涓涓。
    她真的要死了。
    天上阵雨骤止,阴云挪开。
    小丫头片子忽然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而后施施然断了气,死在春光烂漫的废墟里。
    就在他走到面前来的前几秒。
    作者有话要说:
    例行排雷:
    1.女主是个傻子,不搞女强不求上进;
    2.男主非常病态,温柔又残忍掌控欲爆表;
    3.涉及部分民国、娱乐圈全是我瞎几把编的;
    回归本质:这只是一篇无逻辑的甜宠苏文,不爱看的姐妹有缘再见。
    然后向旧文来的姐妹们打个招呼:好久不见那么我就给你们拜个早年吧(?)!
    第2章 重生
    “林小雨,你准备好没??”
    一声催促犹如闪电,豁然击破了长久的黑暗。
    沈音之睁开眼,只见一个披着长卷发的长裙女子,没好气地质问:“马上该你上台了,歌词到底背好没有?”
    歌词?
    沈音之偏了偏头,惹来她的大白眼。
    “又不是什么偏门歌,你山里来的么?手机没有,这么大众的歌没听过,歌词背了半个小时还没背下来,我看你脑子真的有问题。”
    她边说,边用浅绿色贴花的指甲点屏幕。
    解锁手机密码,打开音乐播放器,粗鲁塞进沈音之手里,而后继续抱怨:“都怪章慧慧那个多事精,心理素质不好还瞎几把报名校庆晚会,天天在论坛自炒清纯校花,活该上台前半个小时紧张到失声。笑死我算了。”
    “她丢人我高兴,就是害我们学生会自掏腰包请商演歌手救场,这他妈算什么破事儿,烦!”
    长卷发说到这里略有停顿。她觉得,懂事的救场歌手这时应该掷地有声地保证:老板你放心,我绝对会把场子救好,不让你钱白花。
    然而身边这歌手可太不懂事了。
    她等了足足两分钟都没得到回应,只得指名道姓地告诫:“林小雨,有人说你只是个十八线的小歌手,有钱的场子什么都接。他们都看不上你,是我看你形象不错、又有点上台经验,才顶着压力让你代替上场的。”
    “我们事先说好,这场唱好了给你五百,普普通通就三百,走调抢拍只两百。场子救住万事好商量,救不住你就拿不到一分钱,听到没有?”
    沈音之:听不懂,不想听。
    手机屏幕黑下来,底端仍然传出歌声:“白月光,心里有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这是什么新的留声机?
    又是什么没听过的唱腔曲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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