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能陪你玩。”
    “别乱碰。”
    沈琛声线柔软,扫过来的视线却是冷冰冰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儿。
    沈音之温吞吞眨眼睛:“你本来就不跟我玩。而且我们今晚根本不是出来玩的,对不对?”
    不傻的。
    她没那么聪明倒也不至于傻。
    沈琛淡淡回答:“对。”
    “我们要去干什么?”
    “办正事,办得好你就有礼物。”
    小姑娘露出提防的表情:“办不好呢?”
    沈琛温和随意的笑笑:“那就流血。我死了你就再没有大房子住了。”
    “点心也没了?”
    “都没了,新衣服也没有了。”
    “……那就糟了。”
    沈音之煞有介事地绷起脸,两只手从口袋里倒腾出两颗糖果、还有一条脏兮兮的手套。稀里糊涂尽数塞给他,眸光灿灿地说:“你小心点不要死呀,我还没住够大房子呢。”
    ……这可真是个机灵且势力的小傻子。
    沈琛垂眸瞧着手心里的脏玩意儿。
    多少有点嫌弃,又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再出错我就是狗!!
    第10章 盛宴
    “不好意思,来迟来迟,罚酒三杯记账上啊!”
    丽圆大酒店牡丹厅房外,沈子安双手插兜,口气懒洋洋的,用油光锃亮的皮鞋顶开门扉。
    人走进来看清楚了沈琛脸上的伤,嬉皮笑脸地甩外套,“呦,谁敢在我七叔的地盘舞刀弄枪!狗眼长在头顶上了弄花七叔这么漂亮的脸,这不找死么?来来来,您报个姓名,我这就去替天行道、大义灭亲!”
    两人年差四岁而已,他以前从没喊过七叔。
    不过以帮派地位而言,确实受得起这声七叔。
    沈琛自然而然的应承下来,非常亲切地调侃他国外留学久了,自家成语没个用对的,实在不应该。
    沈子安眼里的恼怒一闪而过。
    “那要说起文化我当然比不过七叔,我们这儿就没什么人比得过。连我那大字不认识几个的老爹都不如七叔你呢,大家说是不是?”
    “又说胡话了,还是找个位置坐下吧。”
    沈琛四两拨千斤地踩碎文字陷阱。
    沈子安撇撇嘴,看着对面打开的窗,面上继续笑嘻嘻地说:“我感冒好多天了,吹不得风。不然七叔你跟我换个座位?”
    沈琛玩笑:“这么多座位你偏要瞧上我的?”
    “哎呀七叔你就让让我呗,感恩大得没齿难忘。”他装模作样地握拳作揖,周笙见缝插针道:“子安少爷,七爷给您留下的是主位。”
    “有这事?”
    沈子安眼神扫了一圈,发现座位安排确实是自个儿在主沈琛末。心里冷哼着还算有点眼力见儿,屁股忙不迭坐了下去,口上死咬着不放:
    “七叔都让出主位了,这我就不好意思辜负美意了。不过我还是喜欢你那座位,不如下回再给我让座呗?”
    沈琛但笑不语,酒宴开场。
    沈子安高高举杯,四处找所谓的长辈碰杯把酒言欢。独独剩下亲爱的七叔,一圈桌子敬酒到底他才吊儿郎当地站起身,脸上冷不丁闪过阴笑。
    “七叔,听说那陆三省近来总找你,为的什么事啊?难不成他家里几个崽子都接不了东北三省,还得大老远召你回去继承督军的位置?“
    “没有督军了,现在改为军务督办。”
    沈琛继续建议小侄子多多潜心研究自家文化。
    “在场都是自家人,七叔用不着避重就轻。”
    “算你甩了清帮回东北做土皇帝,不是事儿。我爸说了清帮永远有你这个兄弟,只是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个心意,担心你以后走得太急,手头东西来不及交接……”
    “整个上海滩的局势重新洗盘,在场所有叔叔伯伯可都有被牵连倒台的风险啊。”
    这话一出,四座俱惊。
    纷纷投来了的试探的目光,仿若群狼环伺。
    玩来玩去还是挑拨离间,沈琛云淡风轻:“如今全上海人人称我沈先生,我既然姓沈,跟陆家又有什么关系?”
    仿佛被触到逆鳞,沈子安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说来我好久之前就想问问七叔了。”
    “人人都知道七叔你娘原是前朝重臣的孤女,二十年前费尽千辛万苦托人送你来上海。她姓沈;而我家老头子掌管清帮,同样花费了不少精力培养你成材,现在还把大半帮派权势都交给你。他也姓沈。那么——”
    “你这个沈究竟是这两个沈里,哪个沈?”
    风流浪荡的花花公子骤然眼露锋芒,设下个精致的圈套。
    进是只认生娘不认养爹,忘恩负义道貌岸然。退又成了上赶着认爹,觊觎起清帮剩下那点‘小小的权势’,堪称贪婪成性。
    沈琛的笑渐渐收了起来。
    只半垂下薄薄的眼皮,摇晃起玻璃杯。
    屋里的气氛忽然僵滞成冰,独独暗红色的酒水如陈了的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回涌动。
    一下。
    两下。
    众人皆是经历过风雨刀尖谋生的人,望着沉默不语的年轻七爷,顿时冒出大大的不好预感。
    未免脸皮撕破受连累,他们接二连三地开口,责怪起沈子安酒喝多了胡言乱语,复又假惺惺替他道歉,望沈七爷这个长辈多多包涵。
    但沈琛仍然不说话。
    沈子安脸色有点儿发白。
    周笙屏息盯着那杯。
    它往□□斜的第三下刹那,便是他出手之时。
    关键时候沈音之拉拉沈琛,手指向远处的东坡肉说:“我想要那个。”
    沈琛许久侧眸:“哪个?”
    形式得到微妙的化解,沈子安狠狠咬牙,意识到一屋子臭皮匠合起来都不敢同沈琛斗,只得忍气吞声地夹起一块肉,冲沈音之笑:“你要这个?”
    沈音之想点头来着,瞥着沈琛的脸色又摇头。
    “我不要你夹。”
    她哼哼唧唧地粘在沈琛身边,一下一下地催他:“你给我夹那个红色的肉。你们都在说话又不理我,只有我拿不到那个肉,夹嘛。”
    “闹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沈琛冷脸教训她,仍是起身给她夹了两块肉。
    口头要她安分,转头又语气平平向大家伙儿道歉:“见笑了,小孩不懂礼貌,总教不好。”
    大家伙儿接话:“哎呀小孩子是这样的嘛。”
    “就是就是,这看着多大?十多岁?”
    “十五岁。”
    她含含糊糊地嘟囔,被肉烫到舌头。
    “十五岁啊。”大家偷偷交换眼神,脸上笑容莫名掺了点脏乱的东西。
    沈子安则是瞅准时机举杯:“我看我是真的酒量不好。这样,自罚六杯,七叔你行行好,可千万别把这事说到我爸那去。”
    说完呼哧呼哧猛灌了六杯,他开始头晕。
    重叠的视线之内,沈琛仍不出声。
    单单坐在那儿,酒杯碗筷干干净净。一副清心寡欲超脱世外的模样,搞得他们这儿是酒池肉林,全是对他沈先生文化人的折辱。
    文你奶奶的化人!
    沈子安烦躁地掏出一包香烟,自个儿衔一根在嘴角。明明晓得沈琛不抽烟少沾酒,偏要恶意递过去一根,美其名曰:赔罪。
    “我爸在家常说七叔你最是脾气好,什么肚子里能撑船,简直菩萨心肠简直不像混道上的。今天是我冒犯你了,真心实意地对不住,来支烟我们化险为夷成不?”
    “有心就好了,我不爱抽烟。”
    沈琛拂手不接,沈子安还想再接再厉。
    不料啃完两块肉的沈音之又是恰到好处地抬起头来张望,朝他这人这烟一块儿皱鼻子。接着凑到沈琛耳边去叽叽咕咕,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七叔,别忘了我们男人饭桌上不该有女人的。”沈子安意味深长:“你总不能为了个女人,不给我面子吧?”
    “不给不给。”
    沈音之不断叨叨:“抽烟臭,抽烟臭死了。”
    “知道了,别胡闹。”
    沈琛摆着笑脸斥责,顺势推说下次再抽。
    沈子安不情不愿地收回香烟,咔嚓点燃,转而大肆吞吐起云雾,故作感叹。
    “来之前就听说七叔身边新养了女人,又是造花园又是请大厨搁洋房里宠着。那时我还不信。”
    “没想到真应了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们烟酒不沾、不爱成瘾的七叔最后竟然栽在这么个黄毛丫头身上。难怪大好的鸦片生意不肯做,怕是天天醉倒美人乡连大洋都没劲儿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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