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秒变慈眉善目,满含期盼地问:“阿琛,这小姑娘什么时候领回来看看,我好给你翻黄历挑个日子结婚摆酒啊。”
    外公:“八字没一撇,连你都大白天都梦。”
    “少说话,没人想理你。”
    外婆怒瞪,又慈祥:“还没追到手是吧,那这小姑娘干什么的,脾气怎么样,你说说,外婆给你出主意。我们争取今年把她拿下,年后结个婚,年底外婆就有重孙子抱,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琛:“……”
    今年只剩四天零四个小时了呢,外婆。
    “她喜欢唱歌。”
    小孩没个正经职业,光懒散度日了,沈琛想来想去只能这么说。
    “唱歌。”外婆想了想,鼓掌:“好,唱歌好,很好,我喜欢唱歌,你妈——”
    你妈也喜欢唱歌。
    老太太要说这个,但提到早逝的宝贝老来女,很难说下去。
    气氛沉闷片刻。
    她眼皮抖动,忍着心里的疼,笑着说:“这几天日头不好,你妈那边就别去了。下回把这小姑娘领回来,一块儿去看你妈。你这年纪老大不小,再过两天都能做表爷太了,是该定下来。好好过日子,省得芸芸老给我托梦,念叨着你的婚事还没成……”
    “知道了。”沈琛应。
    外公故意大喊:“哭什么哭什么,烦死了,出去出去,我们男人有事情要说,你出去。”
    “糟老头。”
    外婆当即生龙活虎地呸一口,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小小慢慢地走出去。
    门一掩上,房里空里仿佛停止流动,沉了许多。
    “说你出了车祸。”沈峰开门见山:“没伤着什么?”
    “没有,休养差不多了。”
    “那就行。”他眼皮褶皱很多,半压着,浑浊的眼珠时而转一下,又说:“沈子安,又让他跑了?”
    “跑回清台了。”
    “就他会挑地方躲,一点机灵脑袋爱瞎往坏处使。”
    沈峰讥讽地提了提嘴唇,沉默会儿:“吴局长记得吧?上个月他找到宂城来了,说是他们想了个主意,这个找你说过没有?”
    “说过。”
    以他为诱饵,跑去对方地盘玩引蛇出洞的笨招数。
    危险又被动。
    他想都没想地拒绝了,结果他们掐着日子跑到这来。
    “他们说需要你配合,你有空找他们配合配合。”
    不清楚所谓的吴局长说多少,怎么说的,总之听到外公说这话,沈琛依旧镇定,口头只说好。
    这个家任何人不管敬畏、隐忍或孝顺,在老爷子老太太面前就这么三句话来回说:
    好,记得了,知道了。
    方便顺着他们的心意,以免一言不合气到九十多岁的脆弱身子骨。
    “陆三省那边闹个没完,好歹是你爸,这几天你去看看。”
    “好。”
    说完这个,良久无言。
    毕竟陆三省这个女婿,是沈峰这辈子唯一的失误,没伤着他的生意钱财,独独死了他们夫妻俩最疼爱的幺女。
    估摸时候差不多,沈琛起身要走。
    推门之前,身后沈峰别有深意道:“阿琛,外公这个人眼里不容刺,这一辈子活到现在够了。医生说我没两年活头,但外公还剩下两个心愿。一是替你妈看着你结婚成家,二是活着看到沈子安坐牢,别再牵连我们家里任何人。现在沈家大半交在你手上,所以不管怎么样,你必须把他死活的弄回来,明白么?”
    言下之意。
    无论多么危险,不惜一切代价,即便他诱饵作出花,仍然要把沈子安这个潜藏的危险分子摁死。
    “记得了。”
    沈琛微微颔首,开门,再关门。
    倒没有什么失望难过或诧异。
    他所生存的世界本就如此严厉。
    *
    外婆不会用微信,沈琛耐心教她如何同意好友、发语音。
    其次家里回来不少小孩,个个心里门儿清——当然也可能是爹妈心里门儿清——忙不迭找上门来。
    毕业的找沈琛问职业市场,高中的来问大学和专业选择。初中小侄子气派大,作业本里夹漫画书,躲在表叔房间里看两个小时漫画,伸手要个压岁钱,然后拍拍屁股扬长而去,潇洒至极。
    一对双胞胎三年级姐妹胆小,一看就是爸妈逼来的,连该叫他什么都不晓得。瑟瑟缩缩摆出奥数题,小手指这里指一下,那里指一下,眼睛瞎转悠,心里计数似的,数满半个小时,欢喜雀跃地说谢谢,合上试卷拔腿跑得干干净净。
    全都应付完,已是半夜十一点多,沈琛看了看监控,自家小孩左手鸡腿右手薯条快活得很。
    算了。
    就不打视频电话,当作给她放个寒假。
    他洗了个冷水澡,看会儿书,闭眼躺在床上,果然睡不好。
    老觉得四面八方尽是死人的味道。
    这是他妈的房间。
    准确的说,生前,出嫁前作女孩的房间。
    几十年过去白墙斑驳,灯束暗淡,床太小,太柔软,连他的脚都放不下,次次睡得不舒服。
    但不能变动。
    不容许丝毫的变动,这个房间里任何一张纸,一个盒子罐子,都以他妈的形式永恒存在着。
    ——尽管他在这里断断续续住过十多年,不准变动,不准移动。
    事实便是如此。
    沈琛是沈芸如的儿子,身上流淌她的血液,几乎是她的部分延续,是这个房间里的一部分。
    区别只在于它们大多死物,他是活的,会看,会说话,会动。
    但又没什么不同。
    他终究只是延续品,一个死人的遗物。
    *
    房间阴冷渗骨,稍有动静,床板便发出吱呀吱呀令人牙酸的声音。
    幸好没带小孩回来。
    不然以她那股娇气劲儿,睡不好,铁定要卷成一团坐在床边生闷气。
    这么想着,沈琛又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着监控视频。
    她在看电影。
    好像不是一贯的恐怖片,搞不好是歌舞片,因此踩在沙发上蹦蹦哒哒,手舞足蹈作弹吉他装,头发甩得非常酷。
    还甩了三次。
    左一次,右一次,似乎觉得还是左边好,那么梳好头发再来一次。
    酷!
    她举着咬过两口的汉堡,鞠躬,鞠躬,鞠躬,一副闭幕谢场美滋滋的模样。
    戏还挺多。
    一个人就能玩得满头大汗。
    沈琛看着看着,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笑。
    指尖贴着冷冰冰的屏幕,缓缓,细细,静静滑过发梢耳尖。
    大拇指和食指分开十多厘米,就能圈住她这个人的高度,感觉就像是,八音盒里精致的玩具,手心里清媚的精怪。
    要是真的应该感觉不错。
    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揣在口袋里,拢在手心里,谁也不见,谁都见不着。
    完全的禁锢。
    彻底的拥有。
    脑子里不断浮现这类想法,这个跃跃欲试的冲动。
    冷静点。
    冷静点。
    还是打个电话吧,至少能听听声音,俏皮活泼的一声‘你干什么这么晚打扰我呀’,便足以劈开沉寂。
    手机放在床柜上,他抬手去够。
    碰到。
    刚碰到,一阵猛烈的困意呼啸而来,瞬间剥夺所有意识。
    砰。
    指尖垂落。
    手机摔得四分五裂。
    他终于又被卷进诡秘的梦中,做起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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