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子看着的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安慰。
    安慰什么,有些事情不是几句安慰就能安抚的了的。
    所以别看有些人表面花团锦簇,实际上谁知道背后是不是一身伤痕累累。
    ……
    一直到中午,天玄子才打蘸完毕,收拾东西走人。
    依旧是闵毓送他出门,在路上没认识,闵毓犹豫道:“国师,之前的事……”
    “你放心,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心里知道。”天玄子道。
    说完,天玄子才惊觉自己话又多了。傅观主说过,他以后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多谢国师。”闵毓谢道。
    送天玄子出门后,他看了看天色,递了牌子进宫。
    圣人见到他,知道他是想见皇后,正好趁着快正午,一并带他去了翊坤宫。
    谁知,从这日开始,闵毓还就天天在这个点准时递牌子,每天都跟着他去翊坤宫用午膳。
    圣人也知道永安侯府那点子糟心事,再加上皇后也疼惜这个弟弟,于是每天也都乐意见上一见。
    闵毓也没空着手进宫,每次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准备了不少,说是给小外甥用的。
    皇后见了,笑他道:“他现在还这么小,你送这些给他有什么用。”
    闵毓理直气壮道:“等到他大了又会有新的,那我得把所有的都给他准备好,不能到时候别人有的他没有。”
    皇后看了看弟弟,半晌才道:“你是一个好舅舅,也是一个好弟弟,还是一个好儿子。有些事情,娘以后肯定会明白的。”
    “我知道。”闵毓笑得没心没肺道,“再说了,以后无论有什么事,不是还是有娘娘你给我撑腰嘛。娘最多就骂我两句,我又不少块肉。”
    两人说着,圣人过来了,皇后温柔道:“陛下同观主聊完了?”
    “嗯,她说小五再等下日子就会彻底好了。”圣人道。
    闵毓此时道:“我去看看御膳摆好了没。陛下也累了,娘娘您好好陪着陛下。”
    说完他就退了出去,殿内人俱是一笑,以为他是留出空间给帝后二人温存。
    闵毓出来后,他朝着后殿走去。
    这个时候,那位傅观主就在后花园里晒太阳。
    在闵毓来到后花园时,傅杳侧过脸看了眼他周身缭绕的气运,这倒是个运势很好的人。
    “傅观主,”闵毓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听说傅观主你能满足任何人的愿望?”
    “这有个前提,”傅杳纠正道,“得看你能不能拿出我要的报酬。”
    “这我知道。”他这段时间也打听过一些相关的事,“我有个哥哥您应该知道吧,我想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投胎转世了?”
    傅杳很快给出了答案,“没有。”
    “那他的魂魄……”
    “还留在这世间。”傅杳道,“前不久你们家不是做了场法事?他还回家了一趟呢。”
    “真的?”闵毓惊喜道,“他真的还在?”
    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奇人异士,就是为了看能不能再见哥哥一面,没想到哥哥真的没走。
    傅杳侧着头看他,“我甚至现在就能带你去见他。只是你得想好付出什么代价。”
    “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爽快人。”傅杳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就能出发。”
    闵毓平复了一下情绪,道:“再等等吧。我陪娘娘用餐的机会不多,我想陪她用完这顿午膳。”
    这个傅杳表示随意。
    用完午膳后,闵毓又去看了看小外甥,这才向皇后拜别。
    “臣就先走了。”闵毓对皇后道,“娘娘一定要保重。”
    “你还是多照顾照顾自己吧,”皇后道,“别让我担心。”
    “不会的。”闵毓笑得眼睛弯弯,俯首作揖,退出了大殿。
    傅杳领着他和三娘他们跨过翊坤宫的宫门,就来到了京郊外通往护国寺的一条山道上。
    看到这山道,闵毓就知道,他这回是真寻对了人。
    “我的哥哥,在七年前,死在这条道上。”闵毓看着两边高大的树木,道:“那个时候我刚学会骑马,在我母亲带着我们两来拜佛的时候,我非要带他骑马,结果马儿受惊,他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脖子。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这只是意外,不能说全部是我的错。但我知道,这就是我的错。我当时太想让母亲知道,我不是所有的事都比不过哥哥。
    从小到大,哥哥什么都比我好,书读得比我好,人比我聪明,也比我更受母亲的喜欢。母亲会晚上抱着他睡,我只能自己一个人躺在旁边的房间里。
    那个时候我非常羡慕他,有时候也会偷偷的委屈,心里很不明白,同样都是她的儿子,为什么她只抱哥哥不抱我。不过我现在明白了,指有长短,心有偏颇,我和母亲大概是母子缘分还不够。”
    说到这,闵毓长长吐了口气,对傅杳道:“我现在能见我哥吗?”
    “当然能见。”傅杳说着,他们的上空,阳光渐渐被云彩遮住,周围仍旧春光明媚,但他们这一块却在阴影当中。
    也是在这时,闵毓听到他身后有人叫他:“阿毓。”
    听到这声音,闵毓缓缓转过身,就见到最近的树下,多年未见的兄长站在那里,看着他笑。
    在闵毓还未来得及叫声哥哥时,下一瞬却见哥哥朝着自己撞来,他顿时只感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他就发现自己站在旁边,而旁边还有一个他栽倒在地上。
    就在他还有些迷茫这是怎么回事时,却见旁边傅杳踩住了哥哥,道:“你这个哥哥有点意思,见你面第一件事就要抢占你的肉身。”
    闵毓明白过来,他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又看了看地上挣扎着的哥哥,最后苦笑一声道:“傅观主,其实我今天来,想和你交易的就是这个。”
    只是他没想到兄长竟然如此迫不及待,他本想还与他叙叙旧,现在看来是这个必要了。
    “听说魂魄被阳光照着,就会慢慢失去所有的记忆,”他转身朝着阳光下走去,脸上露出一丝解脱之色,“这样也好,正好让悲伤永远止步于今天。”
    “等会儿,”傅杳止住了他,“我知道你求死心切,不过死之前有些真相总得让你知道,也好让你死而瞑目。”
    闵毓转身,有些不解,“什么真相?”
    傅杳踹了一脚地上的闵蘅,“你落马的真相,你是自己招呢还是我屈打成招?”
    闵蘅被踢得痛苦地蜷成一团,“我自己说。”再被多踢几脚,他估计会立马魂飞魄散,“落马是我用针扎了马一下。我本是想让你出丑的,没想到却害了我自己。”
    闵毓愣住了,他眼底种种情绪纷杂而过,最后彻底释然,“原来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这血与肉都还了她,我也就不欠她了。至于魂魄,就当作是我给观主您的报酬,还请不要嫌弃。”
    说着,他的魂魄在阳光下彻底消融,最后化为一团散发着温暖光泽的灵魂,慢慢飘落在傅杳的手上。
    傅杳本来只想要他的气运,现在却被附赠一个纯净的灵魂,但她并没有多高兴,“真是蠢货,再怎么也要看看你这个好哥哥怎么和你那个好母亲掐一场再走。”
    拿着这团灵魂,傅杳看也不看地上的闵蘅,来到了京城里一户普通人家中。
    这家人树下,一个眼歪口斜的孩童正坐在那,他旁边的母亲正一边给他喂饭,一边不厌其烦地擦着他嘴角流下的饭汤。
    站在旁边,傅杳手一松,那团灵魂掉进了那痴傻孩童体内,“这孩子以后会越长越像原来的你。我这个人呢,比较记仇。永安候夫人敢在背后诋毁我,那我就让她尝尝得到后又失去的滋味。作为交易,我让你获得新生。下次可别再栽在我的手里,不然就抓你去当剑魂。”
    第69章
    “他就这样死了?”原地,赵兴泰还有些没回过神。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了,刚刚还是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
    “其实也不算突然,”三娘道,“早在之前,我就听过一些永安侯府的事。自从世子死了之后,永安侯夫人对小侯爷的不喜欢一直都是明晃晃挂在脸上的。之前侯夫人在外人面前半点都不给小侯爷面子,还是后来皇后告诫了几次之后,才收敛了的。”
    在外人面前尚且如此,在私下那就更别说。
    小侯爷一直就不被公平对待着,所渴望的东西也不过是母亲的喜爱而已,这有错吗?
    “后来小侯爷也京城和佛道中人来往,想来为得也应该是这个事。在愧疚之中煎熬了七年,现在终于解脱,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除了皇后,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那样的家人,根本不值得他继续停留。
    赵兴泰叹了口气,他其实想说不至于死。但是血肉亲情想要彻底分割,也似乎只有这个办法了。
    ……
    傍晚,闵蘅回到了永安侯府。
    他有些激动地去正院找父母请安,但是却被下人拦在门外,“小侯爷,夫人身体不太舒服,您还是别进去了。”
    闵蘅被拦,冷笑一声,一脚踹在那仆人的心口,“本世子也是你能阻拦的?”
    说着,他直接走了进去。
    侯夫人听到动静,见他来了,一脸的不高兴,“还真是不得了了,现在还不是侯爷呢,就随便对我的人动手了,那以后我若是让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要把我关起来?”
    闵蘅也知道母亲对弟弟的态度,所以他进门就直接跪下哭道:“娘,我是阿蘅啊!”
    侯夫人愣了下,紧接着勃然大怒,“你个孽畜,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连你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闵蘅早在来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些,他不慌不忙道:“娘,难道您忘了小时候我每次写好了字,您就奖励我一把金瓜子?爹发现后,让您不要纵着我,后来您就偷偷的把那些金瓜子放到了您的枕头下面的格子里,说是给我攒起来。还有,之前您去给我求了个护身符,但是我嫌弃丑,要娘您亲自给我绣了一个,里面还有我的名字。还有,娘您肩膀上有块红色的胎记,这是儿子之前跟您午睡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娘,我真的是阿蘅啊,我知道您一直很想我,所以现在回来了!”
    侯夫人听完愣住了,这些事情确实都是不为外人知道的,至少闵毓是不知道的。
    可是看着闵毓的这个面容,她仍旧不敢相信。
    “娘,我知道您心里不信,我这次是借了弟弟的身子过来瞧瞧你的。我就是想过来给你磕个头就回去的。”说着,他朝着侯夫人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嗑完我就走,绝对不会打扰到您。”
    “你等下!”侯夫人拉住了他,“你再说说,当初我经常给你准备什么吃的?”
    “我最爱的是金丝蜜枣,不过娘您不许我多吃,每次只给我三枚。”
    “那我再问你,我手脖子上戴着的菩提手串一共是多少个?”
    “一共是三十一枚,因为我之前弄断了一次,结果少了几个。上面本来还有一颗南红珠,但是那南红珠找不到了,后来您就换成了石榴石。”
    听到这里,侯夫人其实已经差不多信了,“你真是阿蘅?”
    “娘!”闵蘅上前去抱住了她的腿,“儿子好想你。儿子再那块坡上等了好多年了,我就想您去看看儿子,可您为什么一直不来。”
    侯夫人拿着手帕捂着脸道:“不是娘不去,是娘怕啊,怕会忍不住想把害死你的小畜生杀了,让他给你偿命。”
    母子两个哭成一团,里里外外的下人却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什么情况。
    他们哭诉了差不多两刻钟左右,房里的大丫头已经送上了温水给他们两个洗脸,等重新梳妆好后,侯夫人才问道:“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借着他的身体来给我请安的?”
    闵蘅红着眼眶道:“这身体到底是弟弟的,我不能一直占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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