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杰来气,这是贺非凡落难后第一次找他,就为了这么个破事儿,他训斥:“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出息!”
    这是老大和自家小弟说话的口气,贺非凡也不见外了:“大哥,‘一生不得担任高级干部,禁止着正装’,我和焕亮已经没有前程了,就想把日子过好。”
    过日子,司杰咀嚼这三个字,摇了摇头:“他根本不是个过日子的人。”
    贺非凡惊讶于司杰看人的眼光,确实,都跌得这么狠了,丁焕亮也不死心,一门心思想着东山再起。
    司杰起身,先去低温箱拿了一个金纸包装的礼盒,又去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封信,同时放在贺非凡眼前。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等价交换。
    “信给谁?”贺非凡没轻易上手。
    司杰点起两根烟,一根给他:“社长。”
    贺非凡接过来:“我没有权限。”
    司杰吐一口烟圈:“不用你上楼,”他在烟雾里整理领口淡粉色的宝石,有一种慵懒奢靡的气质,“送一楼。”
    总部一楼大厅有一个象征性的信箱,汤泽起名宝箧,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直接给他投书,算是一条告密的快速通道,因为这个箧的存在,各大分社长、各机关的高级干部人人自危,暗中都安排了小弟在周围巡逻。
    “什么内容?”贺非凡问。
    司杰弹了弹烟灰,猫一样眯起眼睛,“空白的。”
    贺非凡不解。
    司杰舔着因为吸烟而干燥的嘴唇:“关铁强在兴都招安伽蓝堂,只有朱俭在江汉,我看看他的反应。”
    一次试探。
    贺非凡斟酌,尽管信是空的,但只要他出现在宝箧前,西方分社一定会有所动作,轻则挨揍,重则丧命。
    他看向司杰,在江汉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越是没地位的人,越会被当做垃圾利用,甚至在泥淖里还要踩上一脚。
    司杰也看着他。
    贺非凡伸出手,把信盖住了,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提起和信封并列的金色礼盒。
    他从五楼下来,远远看了宝箧一眼,走连廊,穿过两栋大楼,进入位于染社庞大建筑群东北角的档案室,他和丁焕亮在这里工作。
    虽然叫档案室,但足足有四层楼,包括办公室、资料库、陈列厅在内,上百个工作单位,他们只是这繁杂架构中两个小小的书记员。
    开门进屋,丁焕亮没在,可能是被资料组长叫去整理档案了,贺非凡也不会搞惊喜浪漫那一套,就把礼盒放在这小子常开的抽屉里,摸摸裤兜里的信,出去了。
    门啪嗒关上,同时,丁焕亮从卫生间出来,探头看了看门,坐回办公桌前。
    桌上是各种各样的档案,纸本的、芯片的、加密的,枯燥无聊的文职工作,他却一点也不厌烦,如果不是在战争时代,他兴许会找一份这样的工作,埋头就是一天。
    启动标记仪,顺手拉开抽屉,一低头,看见一个金纸包装的礼盒,很精致,和这个寒酸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他惊讶,是那种明知道是谁送的仍然压抑不住的惊讶,捧出盒子放在桌上,不知道从哪儿拆起,好像从哪儿拆都舍不得。
    以他们眼下的情况,根本没有能力负担这样的奢侈。
    徐徐打开包装,一层金纸,一层彩盒,然后是小小的独立包装,倏忽间,一股草叶的香气,丁焕亮知道是什么了,有些笨拙地取出真空保存的粽子。
    从北府逃出来的路上,贺非凡断了肋骨,他背着他走了几个小时,那时他们还没经历后来的事,只是两个各取所需的混蛋。
    狼狈地坐在路边,贺非凡问他:你喜欢什么?
    丁焕亮说:粽子。
    小时候每年夏天家里都做,很多年没吃到了。
    那家伙居然还记得,妈的他怎么可能记得!
    丁焕亮安静地坐在那儿,心里却有一团火,有一股洪流,为什么在江景别墅的时候,他们没想过吃粽子,现在虎落平阳了,却把这么美好的东西给他?是那时候满脑子权势不珍惜吗,非要等失去了一切才肯去看一看彼此?
    这时门开了,他一抖,是贺非凡,白衬衫上全是血。
    他吃惊地站起来:“你怎么了!”
    “没事,”贺非凡去卫生间洗脸,“和人打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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